第五章

　　「孩子們，看看是誰來啦！」一位穿著墜滿繁復花邊黑裙子的老婦人走了進來，她後面還跟著德溫特祖父，滿臉褶子的老人身上穿著一絲不苟的黑色燕尾服，手裡執著一支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權杖。

　　據說德溫特家族是擁有爵位的世襲，不過，顯然人們並沒能發現，這個古老的爵位並沒有世襲到後代的手裡，因為它的原主如今還存在於這個國度。這就事關很久之前，當皇權的威嚴還完全存在時，吸血鬼與人類之間的某種協議，這些都暫且不提。

　　總之，在喬希眼裡，這就是一對脾氣古怪的祖父母……

　　小喬希在看到祖母進來的一瞬間，就閃到了兩位哥哥身後，果不其然，德溫特祖母十分熱情地以此擁抱了阿爾曼和里格萊托，並在他們的左右臉上各留下一口親吻……終於輪到喬希了，德溫特祖母皺了皺眉頭：「小傢伙，你離我這麼遠做什麼？難道不想要一個擁抱和熱情的吻嗎？」

　　「實際上，並不。」喬希堅決拒絕。

　　拒絕無效。

　　德溫特祖母似乎是一個力大無窮的老太太，她一把將喬希從里格萊托身後撈出來，下一秒，一個濕熱的吻落在了喬希的臉頰上。

　　德溫特祖母沒有及時松開喬希，而是將鼻子埋在他的頸側嗅了嗅，感嘆道：「哦，真是個甜美的小豆芽。」

　　瞧吧！這是在喬希的意料之中，他憤憤用手背抹了一把臉頰，蹭得皮膚通紅。

　　德溫特夫人有些無奈地拉走老太太：「媽媽……」

　　實際上這也不是德溫特祖母的錯，畢竟在她生活著的那個年代，吸血鬼與人類並沒有像現在一樣和平相處——那會的人類是吸血鬼的獵物。不過，獵物也是有區別的，就如同狼群挑選準備獵捕的羊一樣，如果有能力捕捉到一隻肉嫩鮮美的羊羔，誰也不願意挑選那些老的。

　　吸血鬼的五感都與人類有著些許差異，在他們的嗅覺中，可以分辨出人類血液的不同，一般情況下，年輕的少年少女要比年老的人香甜，而每個人的血液又各有味道。

　　不過那會里格萊托並沒有意識到弟弟身上的「體香」是人類血液的味道，他只是很喜歡小喬希身上甜甜的香氣。

　　德溫特祖母似乎並不太介意喬希的嫌棄，她只是衝著喬希搖了搖頭，那副無奈裡面帶著點包容的表情，讓喬希更加生氣。

　　「好消息，孩子們。」德溫特祖母宣佈道，「我今天來的時候，還為你們帶來了新的夥伴。」

　　三個兄弟心中同時警鈴大作……

　　在人類的社會中，通常有一種東西被稱之為隔輩親，然而德溫特祖母是個不走尋常路的老太太，她平時最關心三個孫子的就是……他們的學習！

　　是的，不要以為逃離了人類社會就能夠逃離學習的苦海！就算是生在了擁有漫長生命的吸血鬼之家，學習依舊無處不在。他們可以不為生計發愁，也不必像人類那麼著急完成短暫人生里的宏偉志向，但是作為一位優秀的吸血鬼，他至少不可以是一個文盲。

　　德溫特家的要求顯然更高一些，就像前面說的，他們可是一支擁有爵位的古老家族，他們要求自己的子孫同他們的祖先一樣優秀。

　　「懷特老師。」

　　就算再怎麼不願意，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三個兄弟齊刷刷將頭轉向了門口，那裡正站著一個筆挺的男人，他看上去歲數不小，頭髮略顯灰白，用發膠全部向後背起，他的臉上架著一副金絲邊圓眼鏡，緊繃著嚴肅的表情讓喬希擔心這些脆弱的皮膚下一秒就會崩開。

　　「很高興認識你們，德溫特先生、夫人。」懷特老師走路的樣子也彷彿經過了精密的測算，他伸出手掌，胳膊抬起的角度都是那麼剛剛好，「我是老夫人請過來的家庭教師。」

　　「他很奇怪，里格……」喬希將頭湊到里格萊托耳邊，小聲嘀咕道。

　　懷特很奇怪，而怪就怪在他來到德溫特家裡面竟然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他彷彿就是一樁木頭……

　　在那個時候喬希並沒能完全意識到德溫特家族與其他人類的不同，不過在他看來，之前來的家庭教師們普遍都對他們家不甚滿意。是的，懷特並不是被請來的第一位老師，不過之前那些老師無一例外都在沒教幾節課就消失不見了。

　　當然，那是因為沒有那個人會在一個氛圍這麼古怪的家庭裡面待得時間很久，法治社會，高工資也不能為顛倒工作時間以及忍受一個古怪的工作氛圍找藉口。

　　然而三兄弟對於之前那些家庭教師的去留並不關心，那些東西都是德溫特家長們該關注的，而對於三兄弟來說——他們不喜歡學習，他們更喜歡打架。

　　不管怎麼說，德溫特家族從來沒有禁止過孩子們之間的打鬧，在吸血鬼看來，這是在體現他們的健康，非常不錯。至少在獠牙長出來之前，他們不太用擔心初生吸血鬼們傷到彼此。

　　里格萊托抿著嘴沒有回答喬希的話，他的眼睛正像一個掃描儀一樣來回掃視這個新來的懷特先生。可能里格萊托自己還沒能意識到，但這是吸血鬼們天生的領地感，里格萊托並不喜歡自己可愛的弟弟被別的事物吸引走注意力。

　　「真高興您能答應過來。」德溫特先生的語音語調仍舊聽上去那麼富有戲劇性，「哦，恕我直言，我好像在這個房間裡面聞到了第二個陌生人類的味道。懷特先生，您是否還帶來了哪只可愛的黃鶯嗎？」

　　「你好。」一個女孩的身影從懷特先生的背後走出來。

　　這個時候喬希才注意到這個一直跟在懷特先生後面的女孩。天知道這就是小喬希人生中第一次見到同齡的異性，他對這個叫貝蒂的女孩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好像總在用鼻孔看人。當然，喬希是不會承認這是因為自己比這個女孩更矮一點的緣故。

　　青春期以前的女孩子們總是容易比男生更高一些，給小喬希留一點面子吧。

　　「這是貝蒂，我的女兒。」懷特開口道，他像介紹世界地圖一樣，用極為官方的語言介紹道，「她的母親已經不在了，現在她跟我一起生活，所以我希望您能為她提供住宿，德溫特先生。我知道這是多餘的麻煩，但是這實在是事出有因，相信您一定可以理解。」

　　「當然。」沒等德溫特夫婦開口，德溫特祖母先開口做了決定，「這個城堡里有很多屋子，收拾一間客房出來並不困難。」

　　於是就在大人的談話之間，可憐的德溫特三兄弟，他們未來的日程就被敲定下來，包括但不僅限於各種課程和時間。

　　喬希半走神地聽著，他想懷特先生一定也會像之前那些老師一樣自己走掉，小孩子總是沒有話語權，就算是在吸血鬼家族也一樣，甚至相比起人類，他們更喜歡用年齡做話語權的資本，這當然是因為他們漫長的壽命。

　　里格萊托現在心裡面不是很滿意……這跟那個看上去裝模作樣的懷特先生沒關係，讓他在意的是喬希。

　　為什麼自己的弟弟盯著那個什麼貝蒂盯了那麼久？！

　　里格萊托表現出了深深地憂慮，他早就在閣樓裡面的古籍翻閱到了關於海妖的傳說，那是一本航海的船員日記，作者在裡面描寫了濃霧中的海妖：「她們的身影在茫茫海霧中影影綽綽，吸引了船上這些早就寂寞多月的年輕男人，接近著她們發出極為動聽的歌聲，聽到這個的歌聲的男人們都彷彿發了瘋，他們不顧甲板外面就是冰冷的海水，一個接一個地撲了出去，然後一個接一個的被海妖拽進了深深的大海……當然，我之所以能寫下這些話，因為我活了下來——我喜歡男人。」

　　海妖貝蒂。

　　里格萊托在心中默默想道。

　　不過這也算是冤枉了貝蒂，畢竟她沒有發出什麼動人的歌聲，她甚至只是站在懷特先生旁邊一言不發。她的表情同懷特先生幾乎如出一轍，緊繃著臉上的表情，筆挺的後背彷彿被誰用木頭板子捆住一般。

　　她感受到了身邊來自三個男生的目光，她將頭昂得更加高了一些。父親早就告訴過她，總有一些不務正業的壞小子會盯著女人看，這種小子不用多加理會，他們就像是電線桿上的麻雀一樣無趣，總是想給自己的生活找點樂子。

　　如果她能夠離三兄弟的距離稍微近點的話，她一定會收回這些想法，因為當喬希將目光收回來的時候，他只是低頭拽著里格萊托的衣袖評價道：「里格，你覺得他們看上去像是父女嗎？我為什麼覺得祖父臉上的褶子都比懷特先生臉上的要少些？」

　　里格萊托沈默了一會，回答道：「貝蒂是個危險的女人，你應該遠離她，喬希。」

　　如果小貝蒂聽到了一定會大發雷霆，什麼叫不像是父女關係！這幫無知的人總是不能理解將生命投入到學術的高尚境界。

　　皺紋？那是知識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