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乾元大陸中央地帶的厚土城, 雖名為厚土。實則並非是金烏城那邊的無盡大漠黃沙之景,反而是青翠山林綿延不絕, 四處皆是生機勃勃, 欣榮之景象。
這倒也不難理解,土載萬物, 此地肥沃的土壤綿延不絕。用當地百姓的話說, 就是把家裡門閂,插到土裡, 怕是也能生根發芽。
物資豐富,安居樂業,便不易生出亂象。
加之此地佛修門派眾多,受此影響,久居此地之人皆是性情平和,極少與旁人發生打鬥爭執, 遇事皆退上三分,從不爭強好勝。真乃是人間天堂之貌。
一入厚土城城門, 就有一家茶肆,名為緣來茶肆。這茶肆沒有主人,或者是說, 住在茶肆周遭的居民,皆是此茶肆的主人。
茶肆中的茶水皆為免費供應, 住在附近的居民, 輪流每日在此茶肆中打理。在厚土城四個方位的城門中, 皆設有緣來茶肆。
從各處而來的旅人, 一進此門,便會進入茶肆中歇歇腳,喝口茶水潤潤嗓子之後,再進城忙自己的事情。
在此處,打聽消息乃是再合適不過。
一身披白色僧袍的佛修自城門之處緩步而來。
那是梵音寺的弟子,他目光平和,頭頂九個戒疤。過往百姓見之,都微微躬身行禮。他也是面帶微笑,雙手合十回禮。
“剛剛我同你一路行來,怎麼就沒見你有這般待遇?”
坐在茶肆的灰衣少年,挑著眉笑道。
釋空看了陸恒一眼,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這茶水可還能入喉?”
“別說,你們這厚土城倒是個好地方,這免費的茶水竟是也頗費心思,不錯。”陸恒又問,“方才那問題,怎的沒回答我?”
“那弟子,應是戒宗一脈,戒宗弟子皆是苦行僧。多在外行走,降妖除魔,當地百姓多受過他們恩惠。”
厚土城人傑地靈的,生活在此的百姓得天地之靈氣,其血肉之中蘊含的天地之精華比之其餘地方也要濃厚不少。
因此,那些修行殘忍邪肆之術的魔修邪妖,特別偏愛在厚土城的翎羽捕捉他們心儀的獵物。如沒有這些佛修的護持,厚土城大概也無法有現下這平和繁盛之景。
“以空空你的修為,比之那個佛修只多不少。且當初你手下料理的魔修邪妖也不在少數。怎麼一路行來,到沒見幾個百姓認出你來。”
這一路行來,陸恒口中總是空空,大師隨心所欲的喚。
釋空從一開始的“莫要胡鬧”,變成無奈一笑,到現在已經是聽之任之。不管陸恒口中說出什麼稱呼,他皆是坦然接受。
“我已百餘年未曾回過此地,當初認得出我的那些百姓大多已作古。”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同茶肆中的客人沒有什麼兩樣。
他在這茶肆之中,自然不會是為了這免費的茶水。
陸恒雖是推演出大概本源所處位置,但更為具體的方位,卻是推演不出。本源天生就只隱匿自己的所在之處,即便是傾向於待在元素之力最為濃厚的地方。
它也會不時變動所在方位,要知道,本源之力,乃是最為純粹的天地精華之力。修行之人,或是妖族,只要能得分毫本源之力,那在追尋大道的道路上,便是一片坦蕩。
雖說本源有所損傷,會影響到整個乾元大陸。但難免不會有人為了一己之私利,至整片大陸的萬千生靈而不顧。
因此,本源所在的方位,除去天道預示之外,旁人幾乎是不可得知。
陸恒也是見過本源數次後,才有能力推演本源之所在。整個厚土城之中,土元素最為豐厚之地,連綿成一整條地脈。
地脈之上,有數處關竅之處,這些關竅之處,便是本源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其中最大的一處關竅,便是梵音寺所在之地。以本源出現的規律來說,陸恒二人本應該直接去往梵音寺中。
可是以陸恒身份,要是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去往梵音寺所在。那滿寺的和尚大概都要出動,再次請出護山大陣金剛伏魔陣了。
畢竟上次出現在此地,陸恒打傷了釋空,強行從鎖妖塔中救走了莫淮,被困金剛伏魔陣中數年後,還把陣法給拆了小半邊。
陸恒覺得,還是先到厚土城中打探一二。本源所在之處,會偶有異象生出。如能從這城中居民口中探得消息,避開梵音寺,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為以防萬一,他一在城外就換下了那身惹眼的紅衣,弄了身灰撲撲的袍子。連外形,也變回此前化名為陸九的小菜蛇時模樣。
陸恒此時的妖軀乃是釋空以逆鱗煉製。當初化形之時,陸恒尚未恢復記憶,在意識的最深處自己還是來自現代世界的穿越者。於是化形之後變成為了在現代世界的那副樣貌,如今修為恢復打扮,記憶也全然恢復,自是成為原來的妖王模樣。
但實際上,陸恒的人形可以在兩個外形之間變幻,且不會被修為高深之人看做是幻形之術。
只是,用這副少年模樣出現的時候,他無法發揮出全部實力,一旦全力出手,變回恢復妖王的外形。
此刻聽到釋空說已是百餘年沒有回過宗門,陸恒便開口問道。
“你都到了厚土城,不需到師門去回稟一下嗎?”
“我還俗之後,在梵音寺中已不算是核心弟子,大抵上只算是居士罷了。寺中如若沒有要事,並不會將我召回門中。“
“你們宗門,倒也是寬容,換做規矩嚴明的道修宗門。大概會要以門規相懲。”
“修佛一道,本就重在修心,無論是入哪道。出家或是入世,皆是遵循本心。如以門規束縛,那邊失了本意,對弟子的修行反而不利。”
“既是如此,我們就在這城中住上幾日。我尋幾個消息靈通之地,好好打探一番。”
“厚土城內,可沒有秦樓楚館之地。”
“……”
陸恒想起當初自己找釋空借靈石喝花酒的事情,不由得掩面。當時釋空大概已經把自己視作道侶,自己卻開口找他借靈石喝花酒。
“你這大和尚,這些事情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呢。”他哀歎一句,”我今後定然不會再去這種煙花之地,就算是萬不得已,那也肯定帶你同去,這般可好。“
釋空微微一笑:“極佳。”
陸恒還想說些什麼,卻聽茶肆之中一陣騷動。他順著那動靜望去,只見方才從城門口進來的梵音寺弟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茶肆門口。
茶肆之中,認出這名弟子的人,皆起身向他微微躬身行禮。
那名梵音寺弟子,一一回禮之後,便直接沖著陸恒二人方向而來。
“釋空長老。”
梵音寺弟子對釋空行禮,乃是弟子面見上座之禮。
茶肆之中眾人皆是目露驚訝之意,紛紛向這邊看來。
因為這名梵音寺弟子,地位極高,在厚土城中聲望也高。沒想到卻對那名居士打扮的蓄髮佛修行了弟子之禮。
梵音寺之中,核心弟子皆是戒宗一脈。居士或是俗家弟子在宗門之中,皆屬於週邊弟子,修為也不會太高。
釋空見這名弟子認出他來,便也起身,雙手合十回了一禮。
一旁的陸恒挑挑眉,看來釋空雖然還俗,在梵音寺中地位仍然不低。梵音寺一直被戒宗一脈把持,怎會允許居士身居長老這種高位。
陸恒到不覺得是釋空隱瞞自己什麼。他知曉這種身份地位之事,在釋空眼中看來只如過眼雲煙,自己沒問,他也不會提起。
“弟子乃戒律堂座下首席,宗如。”
釋空頷首:“這乃我之摯友,陸九。”
宗如又對陸恒行禮,寒暄幾句後,釋空便直接進入正題。
“可是門派之中有何事發生?“
宗如點頭,自衣襟之中,拿出一面佛牌。
“弟子奉掌門之命,下山尋找您的蹤跡。沒想到,才到這厚土城,就遇見您,倒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釋空見他手中所持檀香佛牌,便知確實有要事發生,點頭應道:”我馬上動身回宗門之中。”
宗如得釋空的話,也不多做耽擱,只說自己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阿恒,我知你不喜到梵音寺去,可這佛牌乃是我留在師父之處。如今這弟子手持佛牌尋我蹤跡,宗門之中定是有大事發生,才會驚動了師父他老人家。”釋空手中捏著那枚佛牌,神色之中有些憂慮,”可否與我同去?“
“那是自然。”陸恒一口應允下來,“說來,你的師父是何人。”
“我並非不願告知你師父的名號,只是他,沒有名號。”
聽釋空這麼一說,陸恒倒是知曉了他的師父是何人。
這人是個奇人,在乾元大陸之上,不知活了多少歲月。
在陸恒還是少年之時,見到這老和尚的時候,就是一副垂垂老朽的模樣。
稱之為老和尚,並非是陸恒不敬。而是他沒有法號,甚至沒有名字,對外自稱就只有一個貧僧。
旁人問他該如何喚之,他便說,叫我老和尚即可。
於是,陸恒這些在乾元大陸誕生初期,便出現的天生靈獸和那時的人修,都叫他一句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