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陳掌櫃在林家待了一盞茶的功夫, 走之前和林大哥一起往馬車上弄了兩框東西, 框底下還墊了厚厚的麥杆子。馬車走的時候陳掌櫃還吩咐了, 要慢,生怕顛壞了那兩框東西。
送走了陳掌櫃,林蔚然心情頗好,去了後院喂小錦鯉。
沒一會,她二哥也跟了過來。
「這條小傢伙每次見到你總是很激動!」
「有嗎?」林蔚然又看了看在水中嬉戲的小錦鯉,好像確實是這樣, 每一次都很歡快,尾巴甩得飛起的那種。
林則然笑笑, 他這話並未誇張,平常時候這條魚高冷得緊,對蔚姐兒除外的人都是愛搭不理的。家裡人都隱約感覺到,它對蔚姐兒是不同的。天知道這只是一條好看點的魚而已,卻表現得跟成了精一樣。
好一會, 兄妹二人看著小錦鯉,也不說話。林蔚然是津津有味,林則然是心不在焉。
從林家作坊回來,林昭然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但也沒敢讓林家人看出來,所以一回到林家就鑽進了她暫住的廂房裡。等她收拾好心情從廂房裡出來時,眼睛一掃, 發現林則然和林蔚然都不見了。於是就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得知他們倆都去了後院時, 還愣了一下。然後說要過去找他們說說話。
林昭然特意走西南角,她知道林家最開始就是拿後院作為燒炭的場地的,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後院的炭窯早就在決定換場地的時候被林父毀去了。勤快的林母和林大嫂整了地,在上面散上了一些耐寒的菜種子,還聽取了林蔚然的建議在上面鋪了一層麥杆子保暖。
這一圈走來,林昭然的心情更加沉鬱。
突然,點墨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前看。
她抬眼一看,發現林則然和林蔚然站在西北角那叢竹子下,注視著眼前的水池子?應該是水池子,林昭然擰眉,林家什麼時候修了這麼一處水池子,她竟然不知道,也沒留意。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示意點墨往旁邊站一站,以此掩飾兩人的身形。
站穩之後,林昭然就琢磨,怎麼前面兩人光站著不說話呢?
就在這時,林蔚然突然道,「二哥,你有話就直說罷。」
林則然看向她,很想問問她什麼時候將那鹿渭鎮全部山頭的灌木砍伐資格證辦下來的?還有之前家裡那幾百斤極品姚金炭她說送人了,送給誰了?那資格證會不會與那人有關
但他後來想想,家裡現在人多眼雜,還是先不問這個了吧。
「你將最後那兩大框極品姚金炭送陳掌櫃時,我看到他臉都綠了。」說這話時,林二哥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林蔚然的臉上,想知道她究竟意欲何為。這是他的另一個疑問了,今天好容易平息了一場風波,這兩框極品姚金炭一送到吉祥炭鋪去,這不是刺激那些人嗎?
林蔚然隱約知道她二哥在擔心什麼,寬慰地笑笑,「二哥,你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魚已經咬餌,並察覺到一絲危險,她如今直接加大砝碼,給他們下重餌。
他們要是能忍住,這事也就罷了,銀子他們林家慢慢賺就是。不過林蔚然覺得很難,因為這極品姚金炭的利益大得足夠讓他們挺而走險。
林則然想了想她歸家後的所作所為,發現還真不是莽撞行事的,於是不忍說她,隻歎了口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他還需要再努力,他這妹妹玩得太大了,沒人護著,怕是會出事。林家,還是太弱小了。
兩人不再言語。
從他們開始說話,林昭然就凝神靜聽,但因為離得有點遠,兩人說話又輕,加上風大,一吹就散了,實在沒聽到什麼。
而兩人隻略交談了兩句便又看向水池,她實在不知道有啥好看的。突然,林昭然想起了先前林蔚然從侯府中帶走的小錦鯉,大概知道為啥林家修了個小水池,也知道了兩人駐足觀賞什麼了。
林昭然等了又等,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二哥四姐姐,你們在看什麼呢?」
林蔚然看著原先自己追著自己尾巴玩得好好的小錦鯉突然定住了身形,像是發現了什麼敵情一樣,咻地一下,躲了起來。
林蔚然:......
林則然轉身,「沒什麼,你怎麼來了?」
「在前院沒見著你們,問了娘,說看到你們來了後院,咱們家什麼時候修了這麼一個水池子啊?」林昭然探頭往池子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發現,眼底不由得劃過一抹失望。
剛才那一幕林則然也看到了,沒說什麼,而是上前拉著林昭然的手臂,「都回去吧,這裡風大,一會著涼了就不好了。」
林蔚然從善如流地跟上。
快用膳了,林蔚然沒有回房,廚房裡有林母和林大嫂在忙和,也擠不進人了。於是兄妹幾個都在堂屋活動。
林昭然安靜地坐著,並沒有說話。
通過這兩天的觀察,她發現林家人對姚金炭的方子很是看重,林昭然思忖著,即使她問林父林母,怕也是很難將方子討到手的。
而且她心神不寧的,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心裡有個聲音催促她要趕緊回去,她決定聽從直覺,儘快趕回侯府。
但在臨走之前,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爹,待會兒我就回去了。」
林昭然此話一出,整個堂屋都靜了下來。
林父下意識摸了摸袖袋裡的荷包,「怎麼這麼突然?」
「本來就住不了多少天的。」林昭然不甚在意地說道,「而且我看著家裡事情也多,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不留在這裡添亂了。而且婚期安排得緊,這些日子我都在繡嫁衣。」
林父點頭,「也好,以後好好過日子,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不要太放在心上。人有時有些不一樣的經歷未必是壞事。」他想起之前的打算,取兩百兩給她添妝,這事一會得和老婆子說,在昭然走之前讓她偷偷塞給她。
其實這些日子家裡為了弄新的燒炭作坊前前後後花了不少銀子,這筆兩百兩的銀子給出去,他們兩老手上就沒剩下什麼錢了。幸虧新作坊一開窯就能開始賺錢。
林父的話是好心地勸慰,但林昭然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敢情吃苦受累十五年的人不是他們,他們當然說得輕巧。而且這還涉及到了上一世......這些不舒服她儘量忽略掉,她笑笑,「爹,這些我都知道了。」
說完這句,她看向林則然,「二哥,四姐姐年紀和我不相上下,我已經訂親,四姐姐也該抓緊了。」
林蔚然一愣,不明白話題怎麼突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不是在道別的嗎?
其餘人都朝林蔚然看了過來。
林父點了點頭,「是該抓緊尋摸了。」他又想摸袖袋裡的荷包裡,總覺得昭然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個的,哎,這麼一想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對昭然有了成見?
「二哥,你在外讀書,結交了不少青年才俊,何不在他們之中為四姐姐挑一個?」林昭然慢慢引出她想說的話。她記得二哥書院交好的兩個同窗一個姓方一個姓楊吧,
猶記得前世,她看上戴良之後,她二哥就不敢再往家裡帶朋友了,即使那兩個和他很合得來的至交好友,一次都沒來過家裡。不過她記得他那兩好友的下場都不是很好,一個短命一個殘。若是林則然能將林蔚然許給他們就好了。
此時的林昭然並不知道方琰楊昶已經來過一次林家了。
「門不當戶不對。」林則然仍舊說著當初說與她的一樣的話,只是眉眼淡淡,疏離感撲面而來。他這親妹子性子好,將來所嫁之人不拘門戶高低,他都相信她能過得好。只是昭然性子較真,他不想費那口舌。
林昭然抿了抿唇,這話雖然仍舊是當初和她說的一模一樣,可是她感覺是不一樣的,其中有一些細微差異。
「四姐姐是從侯府出來的,論教養與你那些同窗朋友們有過之而無不及,何談門不當戶不對?」
咦,這是在為她說話呢?林蔚然深感意外。她那麼積極地將她與二哥的同窗好友們送作堆,怕是撮合她與戴良之心未死......
不過她還提起了她二哥的同窗們,是不想顯得那麼刻意,還是真的想讓二哥從中給她找如意郎君?假如是後者的話,就有點意味深長了啊。許是她自己心虛,林蔚然總覺得林昭然像是知道她和宮令箴有一腿的樣子,啊呸!
不過提起戴良,林蔚然想起來有些不對勁啊。按照戴寡婦說風就是雨的急性子,既然相中了她,必然會有後續動作的,比如請人上門說媒什麼的。但是都沒有,□□靜了。
林蔚然不知道,她能有這份清靜,全賴咱們宮大人橫插一手,讓戴寡婦轉移了目標。
這事說起來還有一點波折,宮大人覺得戴寡婦不是信命數之類的嗎?他讓人找了一個比廟祝還厲害的方外之人,沒捨得讓人汙她命格,沒捨得說她半點不好。那方外之人直言女方命格太好,她和兒子的合格都壓不住,真娶了,是會家宅興旺,但卻會使她兒子與她離心。戴寡婦一聽後面這個就受不了,加上後來留意到林家的一些情況,自打林蔚然歸家之後,林家是越見興奮,確實如那方外之人所說的。戴寡婦是一邊遺憾可惜著一邊放棄的。
林父道,「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會上心的,不過這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決定下來的,暫時就議到這吧。對了,你說待會走,你在鎮上的隨從通知了嗎?」
話說到這,已經是尾巴了,再舊話重提,怕是讓人疑心了,林昭然不得不遺憾地打住,「已經讓人去通知了。」
「那就好,一會用了膳食,早點出發,免得錯過了宿頭。」
林昭然隨口答應著,卻轉過頭來問林蔚然,「四姐姐,先前你從侯府帶走的小錦鯉還活著嗎?」
林蔚然眨眼,這麼久的小事林昭然還記得?想起方才在小水池邊她應該沒瞧見小錦鯉才對啊。
「能吃能睡,活得好好的呢。喏,就養在那邊,剛剛的小水池那裡。」
「我們去看看!」說著,她一把抓起林蔚然的手,往屋外走去。
林昭然抓得很緊,林蔚然感覺不舒服,掙了掙。當時已經到了半道,林昭然順勢放開她,但整個人更迅速地朝小水池小跑過去。
「她怎麼那麼急?」林小弟看到林昭然拖著他四姐出來,一時好奇,跟了上前。
其實不僅是林小弟,除了林父和林則然目睹了整個過程不著急之外,其餘人見到林昭著拖著林蔚然往西北角走,都唬了一跳,以為發生什麼事了,都出來了。
林昭然這回果然在小水池裡看到了那條小錦鯉。
她滿臉的欣喜,眼睛眨也不眨。
林蔚然往水池瞅了一眼,小錦鯉此刻在水中動也不動,裝死一樣。
「四姐姐,我挺喜歡這小錦鯉的,你能不能把它給我讓我帶回去啊?反正你也是從咱們侯府帶出來的。」林昭然看向林蔚然,滿目都是請求。
「不能。」林蔚然拒絕。
「爹娘,你們勸勸四姐吧,我真的很喜歡它。」林昭然看向林父林母,目露哀求,眩然欲泣。
林母看看她,又看看抱胸而立的親女,為難地撇開頭。
林昭然眼中劃過一抹憤恨,果然,親的就是親的!以前還說什麼最疼她,都是假的,說留給她的屋子沒留!她現在不過是討要一條魚,又沒要他們的燒炭方子,她都不肯幫她說話!
索要錦鯉好熟悉的橋段——啊,林蔚然終於想起來為什麼會覺得唐頌這個名字熟悉了。
原來在原著中,唐頌就曾在後期向女主索要過小錦鯉,只不過女主拒絕了。
可是奇怪的是,唐頌在林家也見到了小錦鯉,怎麼沒向她討要呢?林蔚然摸了摸下顎,如果他當時討要了,自己是給還是不給呢?
林昭然轉向林蔚然,「四姐姐,你別忘了,這小錦鯉原先是屬於侯府的。」
林蔚然冷笑,給出去的東西還想要回去,你拉出去的吃回去嗎?「你也別忘了,當初眾目睽睽之下,是你說給了我的!」
「我後悔了不行嗎?」
後悔也不行!人家唐頌說了,此錦鯉乃太原府氣運所滋養,他們侯府不過是恰逢其會占了那寶地罷了,姑且不論真假,她能拒絕唐頌,為何自己不能拒絕她?!
嘩啦嘩啦!突然,小錦鯉一擺尾,濺了林昭然一身的水。
林家眾人:......
小錦鯉使勁濺了林昭然一身水之後,重新落入水中,在水中一個勁地使勁甩著魚尾,跟大鬧天宮一樣,攪動著小水池。
......他們是真沒見過這條小錦鯉魚這麼鬧騰過。
那激動的模樣就像被下了油鍋。
林昭然看了小錦鯉一眼,然後伸手抹掉了臉上的水,頭髮上滴著的水她管不了了,「四姐姐,如果你真喜歡它就應該為它著想,活在這窄□□仄的小水池中,哪有在侯府的雙心湖自在呢?」
林蔚然雙手環胸,「那也是它的命。而且你別忘了,當初你是在什麼情況之下將它給了我的。它如果真想留在侯府留在雙心湖,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從湖中躍起。」
還自在呢!你倒想讓它跟你回去,可你看它怕你怕得像心臟病發一樣,不對,像是羊癲瘋發作。這都看不見嗎?自知之明呢?
被迫得病的的小錦鯉:......
她油鹽不進的樣子,讓林昭然氣憤,「四姐姐,這不過是一條魚,比不上侯府錦衣玉食養育你十五年,你都不肯割愛嗎?」
林蔚然瞅她,「你能代表整個侯府嗎?」
林昭然咬唇。
「既然不能,就免開尊口。」說她三觀不正也好,忘恩負義也罷。
如果侯府的每一個人都可以仗著不對等的養育之恩這樣對她予取予求,是不是她每得到一件好東西,侯府的人來問,她都得雙手奉上?那她日子也不用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