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六章

　　雖然風荷說著能不能從被剝奪五感的危機中掙脫要看幸村自己，但看到幸村的發球局，德川前輩將球塞到幸村手裏，而幸村竟然沒握住的時候。

　　他仍舊忍不住撇開了頭，他從未見過這麼狼狽的幸村。

　　神之子平時看起來溫和，但若不是心有傲氣，又怎會對勝負執著。

　　之前哪怕是在住院的時候，哪怕再是艱難的時候，幸村展現在他們面前的，都不會是軟弱和妥協。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那種疾病的可怕，甚至是沒有明天和未來的恐懼。

　　但就是如此，幸村仍舊硬生生的撐了過來。

　　這樣的幸村，無助的站在球場上一片茫然的樣子。

　　還有，為了保護幸村，自己一個人孤軍迎戰的德川前輩。

　　所以，此時此刻，風荷才會有那麼刹那的不忍心。

　　然而，移開視線的時間也只有片刻，下一刻，風荷重新轉回視線，瞬也不瞬的注視著球場，水色的眼眸裏是難言的堅定和信任。

　　他知道，幸村絕對不會是那麼輕易放棄的人，他一定還在努力，連德川前輩都沒有放棄，那麼，他又怎麼能率先移開視線。

　　加油啊，幸村精市！

　　那麼堅韌，那麼絕不允許失敗的人，又怎麼會在這裏倒下，又怎麼會敗在自己手上？！

　　然而球場外的人，再是緊張再是費力也無濟於事，球場之上，幸村再次握住球的動作失敗了，他的手，似乎在微微顫抖。

　　深陷在黑暗之中，那是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痛苦和絕望。

　　“幸村精市！”風荷猛地站起來，放聲大叫道，“快回來！”

　　這一聲，讓周圍的隊友都看了過來。大概，沒有人能想到，平時看起來最是清冷不過的人，也會有這樣激的昂的一天。

　　下一刻，被感染的切原最先跟著風荷叫了起來，“幸村部長，幸村部長！快醒醒啊！”

　　而隨之開口的真田，聲音比切原還大，其他人，也跟著叫了起來，連很少大聲加油的不二都用從未有過的音量喊了出來，瞬間，各種加油聲，不絕於耳。

　　球場之外，在沸騰在燃燒。

　　快點回來啊，幸村精市！

　　我們在等著你！

　　而這時在球場之上，幸村聽不到隊友同伴的加油，也感覺到任何的溫暖，他被困在黑暗的深處，不能動彈。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思維還是如此的清晰。

　　迄今為止，他剝奪過很多人的五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被人稱為神之子，但他自己卻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那種感覺。

　　那是一種，連他自己也會覺得毛骨悚然的世界，寂靜、冷清、沒有光明，也沒有溫暖。

　　伸出手去，卻什麼也感覺不到，側耳傾聽，卻連一絲聲音也無。

　　在那麼一瞬間，連幸村自己也開始懷疑，在這樣的世界中，任何人也會因此而討厭網球，討厭製造這種環境的他吧。

　　但是就是這樣的世界，卻有人掙脫過，有人甚至是主動進入過。

　　全國大賽上，那個男孩，說著網球真是太有趣了，他永遠不會討厭網球，從這種境地掙脫開，登上了更高的地方。

　　而另一個人，則是在領教過這樣的世界後，仍舊是一頭撞了進去，義無反顧。

　　記得，他也曾親口對他說過，會害怕這種感覺，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冷。

　　但是，感受過害怕，經歷過失敗之後，他卻仍舊每天以莫大的勇氣和毫不動搖的決心，站到了他的對面。

　　這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卻是為了他、為了立海大的勝利！

　　他，幸村精市，無法像那個男孩一樣，僅僅只是為了享受網球帶來的樂趣。

　　他的網球，就是不斷追尋勝利的網球。在他看來，想要用自己的雙手抓住勝利，付出相應的辛苦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也是一直都貫徹著這樣的想法，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對過。

　　那麼現在，眼前這片黑暗，反應的就是他心底的動搖嗎？

　　下一刻，在全然的黑暗中，有人呼喚的聲音，就像是在黑暗裏努力地撕開了一道縫隙，有溫暖的風，吹拂而來。

　　溫柔又明澈，就像是春天化開結冰的湖面的那縷清風。

　　冰面融化，重歸潺潺的水流，帶來春日的氣息。

　　是的，雖然他大概無法僅僅只是享受快樂的網球，但是，他絕對不會放棄網球！

　　哪怕聽不到看不到感覺不到，但能再次站上這片場地，能再次拿起球拍，能再次打網球的喜悅，他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他不讓自己歷盡千辛萬苦才重回球場的努力白費，也不辜負那片最純粹也最讓人動容的心意！

　　時間彷彿被瘋狂的延長，也似乎被無限的縮短，就像在一瞬間，剛還如同雕像的人驀地動了，“我可沒有時間被人剝奪五感！”

　　隨著這句話而重新動起來的少年，向所有人宣告著，神之子，幸村精市歸來。

　　球場之外，一片驚歎讚揚之聲。

　　“真是的，讓人操心。”風荷見狀，嘴角微微上揚，人卻重新坐了下來。

　　在世界的賽場上，超越自我的，又何止是不二，連幸村也是。

　　不二也恢復了笑眯眯的樣子，“是你太擔心幸村了。”真的很難見到好友這個樣子呢。

　　風荷側頭看他，“你不也很擔心他，剛叫那麼大聲。”這麼說起來的話，他家好友似乎從來沒那麼大聲的給他加油過。

　　想起來了，在U-17集訓營的時候，甚至是更早的時候開始，不二和幸村兩人每次看他比賽都是沉穩的站在場外看，從來沒有給他加過油。

　　風荷說的既然是事實，天才也沒立刻接下去。

　　好吧，風說得也沒錯，剛才他也挺擔心的。

　　幸村從被剝奪五感的狀態中掙脫了出來，日本隊的反擊正式開始。

　　不用再想辦法保護幸村的德川，實力被完全發揮出來，幸村的表現更是讓人驚喜。兩人的配合越發默契。

　　可惜，雖然德川和幸村配合著從德國隊手上奪回了兩分，但比賽的形勢仍然不容樂觀，柏格的能力實在不容小覷。

　　以一對二，仍舊將德川和幸村手裏的球拍擊飛。

　　雖然最後，日本隊仍舊輸給了德國隊，但德川和幸村兩人在比賽場上展現出的不屈的意志和堅韌的精神，仍舊扭轉了之前整個幾近凝滯的氛圍。

　　哪怕面對強敵，哪怕面對自己，也絕不退縮毫不妥協！

　　這大概，這就叫雖敗猶榮吧。

　　以為幸村和德川兩人的努力，最後一場熱身賽，再也不復之前忐忑的態度，所有人又再次躍躍欲試起來。

　　平等院鳳凰居高臨下的目光掃了一圈眾人，伸出手來直指，“這一場，你去。”雖然這場比賽被稱為世界盃前的熱身賽，但其實有經驗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具有表演性質的比賽，並不評判整體的輸贏，所以，他在意也不在意這場比賽。

　　但比賽進行到現在，連平等院也會覺得，或許，在意一下比較好。

　　所以他親自下場點人了。

　　作為日本代表隊名副其實的NO.1，只要他開口，在賽場之上便不容反駁。

　　所以，隨著平等院鳳凰發話了，其他人的視線便都在一時之間轉了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藍發的少年從容不迫的拿起球拍站了起來，“好，”頓了頓，“那我的搭檔是哪位前輩？”

　　不等平等院答話，就有熟悉的人帶著熟悉的笑容走了進來，“抱歉，抱歉，我好像遲到了。”

　　“種島君來了，”入江笑了，“還不算太晚呢。”不是還有場比賽沒有比嗎。

　　“嘖嘖，”遠野不屑的翻了翻眼睛，“坐的船竟然沒有沉沒，太可惜了。”

　　平等院的目光也隨著這一聲落到了來人身上，沒有片刻的遲疑，“上場比賽。”

　　“比賽？”種島修二怔了一下，“等等，我好像還沒熱身。不對，先要告訴我對手是誰吧？”

　　入江笑眯眯的指了指對方的休息區，“世界冠軍德國隊哦。”而德國隊的兩個人，已經上場等待了。

　　種島反應再迅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來比較好，他才剛從船上下來就趕到這裏，還沒有適應陸地啊，就讓他上場比賽，而且對手還是連續九年的世界冠軍德國隊。

　　好吧，這些就不提，但是對方上場的是兩個人，也就是說是雙打比賽。

　　那他的搭檔是誰，龍次嗎？

　　就像是看穿了種島的想法一樣，入江指著已經等候在那裏的風荷笑道，“你要上場和風小弟弟打雙打哦。”說著還感歎了句，“真讓人羡慕呢，我也想和風小弟弟雙打啊。”

　　種島目光轉向藍發的少年，還是和他比賽時那樣冷淡的表情，就算對手是德國隊也沒有絲毫動搖。

　　於是他一下就笑了出來，“那麼就上場比賽吧。”

　　都是運動少年，種島修二穿的也是隊服，稍微活動一下就可以上場了。

　　風荷掃一眼身邊的搭檔，有種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感覺。自從知道要和高中生搭檔之後，雖然他並不太在意，但也設想過最好和最糟糕的結果，但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會是和種島前輩。

　　雖然之前也聽說了他乘坐的船快到了，但這個快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

　　現在能這樣，實在是巧合得厲害。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這個結果也不是很壞。

　　作為過對手的雙方，有時候甚至比一起練習過的搭檔，更瞭解對方的球路。

　　只是雙打除了瞭解之外還有配合，而配合的基礎是信任，他和種島前輩，能做到相互信任對方嗎？

　　種島從來都是相當敏銳的人，不然也不會玩黑白猜百玩百勝，現在風荷的目光一經在他身上停留，他就察覺到了。

　　邊和人一起走上球場，有著一頭白髮，膚色比其他人更像運動少年的人已經轉過頭來，“怎麼了？小傢伙？”一直看著他做什麼？

　　“不，沒什麼。”風荷搖了搖頭，“一起加油吧，種島前輩。”既然是自己的搭檔，那麼，就信任他吧。

　　就是，能別這麼叫他嗎？有個入江前輩叫他小弟弟也就算了，現在再來個小傢伙，雖然之前也聽他這麼叫過，但感覺真的很無力。

　　風荷的話說得嚴肅，種島卻是笑容燦爛，“別緊張別緊張，只是熱身賽而已。”

　　“嗯，我知道。”他沒緊張，他只是賽前的溝通。雖然現在看來，對方好像並沒有領會他的意思，當然也或者是知道了，只是答案和他想像的不一樣而已。

　　“等會兒不用擔心，我的防守很厲害的。”某人還在盡心盡責的安慰著比他小的少年。

　　“我知道。”種島前輩那個可以將所有進攻都化為無的球，可是讓他和真田吃了不少苦頭，所以又怎麼會不記憶猶新。

　　“別那麼冷淡嘛，明明球場上打起球來很熱情的。”種島還在鍥而不捨，“啊，對了，等比賽結束，我們再一起玩黑白猜吧。”

　　風荷停下腳步，然後在種島繼續準備說話的時候，淡淡的道，“種島前輩，已經到球網前了。”所以，請暫時停止喋喋不休吧，對方德國隊已經站好了。

　　真是的，也難怪之前大麯前輩總是不理會種島前輩的話，拖了人就走。

　　如果他和種島前輩年紀一樣大的話，他也會這麼做的。

　　還有，種島前輩能將衣服好好的穿上嗎？穿一隻袖子掛一隻袖子在背後在球場上難道不覺得礙事嗎？

　　哎！

　　為什麼他的搭檔經常是這些不靠譜的傢伙啊，比如青年軍時感覺吃棗藥丸的雙打搭檔跡部，比如之前集訓營裏差點真的藥丸的真田……

　　難道他的溫泉詛咒解除之後，又種了一種搭檔不靠譜的詛咒？

　　真是可怕。

　　好在不管在心底吐槽了多少，風荷仍舊保持著面無表情的風度，和對手致意，然後站到球場中央。

　　握好球拍，風荷做好標準的準備接球的姿勢，只要站上球場，他就會收斂所有無意義的思維，瞬間集中起所有的精神。

　　第一局，是種島和風荷的發球局，種島已經拿著球站到球場的發球線邊，感覺到搭檔的變化，種島彈了彈手裏的球，“準備好了嗎？”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夠站在前場的人聽到。

　　“啊。”風荷的答話簡短卻有力。

　　於是種島咧了咧嘴角，高高的拋起網球，比賽，正式開始。

　　之前的賽場外的時候，風荷已經從前面幾場比賽感覺到了德國隊的可怕之處，等到真正交手，才知道為什麼之前的比賽，幾乎所有人都打得如此吃力了。

　　作為世界性的網球強國，這個世界的德國隊，強得不可思議。

　　從小接受最正規的網球精英教育所培養出的扎實的基礎，精湛的球技，還有從數次比賽中鍛煉出的機變的臨場反應，和快速的應對措施，實在讓人震驚。

　　初初看去，完美得竟然像是沒有弱點。

　　“風他們這一場比賽一樣不好打啊。”賽場之外，不二收斂起微笑，看著場上的形勢道。就算對方上場的不是職業選手，但同樣不可小覷。

　　“嗯，”幸村毛巾擦過額頭上的汗水，“對方兩人的技術很好，配合也不錯，看起來不像是為了熱身賽臨時湊在一起的搭檔。”

　　“難道之前就是雙打選手？”切原聽了自家部長的話轉過頭來問道。

　　“不會，”幸村毫不猶豫的搖頭，“這場比賽都是國中生和高中生的組合，所以不會是雙打搭檔。”對方一個高三，一個國二，差距太大了，不會是平時習慣的搭檔。

　　“是的，只能說兩人都很會配合對方。”不二微微皺了皺眉頭，“看清楚了嗎，剛才那個球？”

　　“突然出現在種島前輩和風之間的空檔？”白石摸了摸下巴，“隱匿的軌跡嗎？”

　　“球不會突然消失，”幸村放下毛巾，“只是變化太快，還沒被看清而已。”

　　身在球場之外的人尚且看不清的球，球場之上，種島和風荷一時之間也沒有反應過來。

　　掃一眼球突兀出現又突然落地的方向，風荷微微皺眉。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種島拍了拍風荷的肩膀，說著話還吐了吐舌頭。

　　“我沒……”他真的不是擔心，只是在思考，但看著做出那種可愛動作的種島前輩，真的連思考都不想思考了好嗎！

　　然而似乎，球場上的局勢，也不需要風荷多做思考，就在下個球來的瞬間，種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動作，接到了來球，直接得分。

　　“厲害。”場外的白石不由得感歎了句，“將對方的一切招式都化作無了。”

　　“這大概是一種天賦吧。”不二想起之前那場洗牌戰，“對手的招式再巧妙，也能在瞬間反應過來，並化為無。”

　　“是的，”幸村點頭，“就像之前真田使用的雙折球，已經是極其精妙的招式，然而種島前輩仍舊在片刻之間反應了過來。”

　　“好耶！”切原才不管那麼多，看到種島和風荷這邊佔優勢就歡呼起來，“加油，前輩！”

　　種島的優勢，在這一刻完全的發揮出來，無論對方怎麼變換招式，他都能在瞬間將所有招式化為無，並進行反擊。

　　就如同他自己所說，那是堅不可摧的防守，讓對手無計可施。

　　然而，對手並不是普通人，作為連獲世界冠軍的德國隊的選手，其臨場機變和反應也是敏銳至極。

　　雖然種島的防守看上去水潑不進的嚴密，但這到底是雙打比賽，另外一個人，怎麼也佔據了半邊場地，只要找到一處破綻，就能一舉攻破了。

　　於是再次開始的比賽，德國隊的便對準了風荷發起了進攻。

　　如同日本隊這邊的場外，選手們都在密切注視著場上的比賽，德國隊那邊也是一般。

　　雖然對手是名不見經傳的日本隊，他們也不是毫無準備。

　　至少對於德國隊的主將柏格來說就是如此，就如同之前德川和幸村在比賽場上時，他評價的那樣。

　　日本隊的網球技巧很有趣，擺出一副完美的姿態，用無懈可擊的網球粉碎對方自信，剝奪五感的幸村。

　　還有削減空間，令對手擊球瞬間停滯的德川。

　　那麼這一場上場的兩人，柏格也有些瞭解。

　　那是能將一切網球技巧都化為無的種島，還有網球風格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風。

　　“哈哈，日本隊那個小子打的是什麼網球啊，看起來真的完全沒有任何特色，他是怎麼混到世界盃上來的啊。”有人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柏格卻沒有出聲。

　　沒錯，就如同那句嘲諷一樣，那是看上去普通得要命的網球。

　　但是，就是這樣看起來平凡的網球，在面對如此激烈的進攻時，仍舊一分未失！

　　“國光，”柏格轉頭看向他相當欣賞的少年，“那個風，你之前和他交手過嗎？”

　　手塚點點頭，“之前在日本國內的時候，有進行過一次比賽。”那是一場沒有完成的比賽。

　　“結果呢？”柏格再次問道。

　　“勝負未分。”手塚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謹。

　　柏格對於這個答案不置可否，“你覺得，他的網球是什麼樣的網球？”交手過的人，才最能知道對方的優劣之勢。

　　手塚想了想，才開口回答，“他打的，只是網球。”不在意技巧好壞，不在乎招式凌厲，或許在風的眼中，只要能將球打回去，那就夠了。

　　柏格點點頭，沒有再問，而是將視線轉回球場。

　　作為現役職業選手，他可以說是實力站在整個U-17世界盃頂端的人物，所以絕大部分人，他一眼就能看清其實力。

　　現在球場上的對方的兩個人也不例外。

　　他看懂了種島的無，也有了應對的措施，同樣的，他也看明白了風荷的網球，也知道該怎麼破解。

　　但是，看懂風荷網球的人不僅僅是他，如果問德國隊的任意一個人，大概都看得明白他的網球軌跡，甚至不用多做思考就能告訴他，這樣的網球技術，實在太普通，隨隨便便就能戰勝。

　　真的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