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氣中醞釀著雨的氣味,卻沒有一滴雨。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數小時,一直到他們離開南方的時候也仍是如此。紐特蹲在地上,手裡握住他那權當聽診器使用的魔杖。杖尖找到一片苔蘚,然後在他的手裡轉化為留聲機的喇叭。西瑟決定給他一點時間,他卻把身子躬得更低了。林間霧氣沉甸甸的,它們是風的結局。影子在他們的周圍拽著腳步行走,彷彿隨時有可能幻化為雨。在他們的衣物上覆蓋著一層水汽,在榆樹和橡木林身上也有,所有的事物儼然被上了一層釉。紐特把頭湊向魔杖對準耳朵的那一頭,眨著眼睛,他把魔杖遞過來,讓西瑟也聆聽。
西瑟聽到一種聲音,就像結晶在珊瑚草上面的鹽。他的手指按在紐特的魔杖上,它不協調地,刺耳地紮著他的手指。西瑟在魔杖有機會真正地抗議以前鬆開手,它倏地跳回到主人那裡。紐特懸著手腕,虛握的手指剛好把它接住。他準備離開了,整個人卻依然維持著聆聽的姿態。他的視線停留在某種逃掉的東西上面,那種驚喜在他的眼睛深處燃起的光芒仍未消逝。當他開口時,西瑟以為自己會聽到某種秘密的餘音,但紐特只是在他眼裡尋找著,不慌不忙,像是要確認他與自己聽到了相同的東西。現在,如果說剛才西瑟還不太確定的話,那些暗紅色的珊瑚草輕輕地搖擺起來。「好吧,我放棄,」西瑟不禁說,「我們找到了什麼?」
「是雷聲,西瑟,」紐特在笑,並不隱藏對他的發現的竊喜,「是我們要找的那隻雷鳥留下的雷聲。你瞧,魔法生物比我們更先注意到這種雷聲。難道你沒有注意到,今天早上留在林子裡的魔法生物格外稀少?就連百靈和番石鷸都離開了。」
「那麼,」西瑟想了想,「我們離他越來越近了,是嗎?」
「本來我對今天的行程不抱希望,」紐特是這樣回答的,「但現在——是的。還有一件事,」紐特用足夠的沉默留下懸念後說,「當附近出現這種雷聲的時候,這意味著將要下雨了。雷鳥總是能夠知道第一滴雨落下的地方,而且他從不出錯。」
紐特還沒說完便跳到一邊,追隨一隻烏鴉而去。他快步尾隨著牠,他的影子在泥地上幾乎與牠移動得一樣快。那隻幽深如閃電的鳥發現了一隻遊隼,正緊跟著牠不放。望著紐特很難看清的,被魔法模糊了的背影,西瑟搖了搖頭。他閉上眼,深吸入一口氣——一些片段在同一時間掠過他的腦海,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緊緊地抱住一顆枯樹,從樹幹後面露出半張臉。這棵樹是一場森林大火的唯一倖存者,因此它在這側的山坡上幾乎就是遼闊本身。山坡很陡,西瑟根本不敢往下看,父親已經遠遠地走在前頭,西瑟遲疑地挪動腳步,踩過落葉,按住一塊剝落中的樹皮。他希望父親回頭發現自己,但他不願意承認他感到害怕。他屏住呼吸,以為這樣便能阻止寒冷的空氣滲入他的體內。隨著大人們離他越來越遠,周圍的環境變得越來越陌生,兩三隻青腳鷸在灌木叢裡跳來跳去,牠們在嘲笑他。
「西瑟?」他睜開眼,紐特披掛在烏鴉憤怒的饋贈裡:他的頭頂長出了羽毛。
紐特在他的視線下蓋住魔杖,不需要問,他肯定加入了烏鴉與遊隼的戰爭。
「你在想什麼?」他弟弟轉移他視線的能力依然是如此蹩腳。
「我以為你從來不站在任何一邊。」西瑟評價道。
「我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的,」紐特說,「但那隻遊隼受傷了。牠們在狙擊牠,很快牠們就會叫來自己的同伴——我不喜歡這樣。」
西瑟欣賞了一陣他的狼狽模樣,直到注視的長度足以引起紐特的窘迫,他才收回視線,紐特來回交換著兩隻腳的重心,西瑟繞過他,隨手拾起樹下的橡果。他把它託在手掌中心,讓紐特看到它,另一隻手高高抬起,用魔杖的一端繞著它轉了一個半圓。在西瑟的手腕停止轉動的一刻,紐特身上所有的殘羽像船槳那樣劃動起來,它們輕輕地漂浮,然後猛烈地震動。西瑟念出咒語,就像和它們商談,紐特在笑,專注的目光落在有著大葉藻味道的堅果上。杖芯與堅果的果殼相觸的剎那,所有的羽毛都消失了。它們擰成一股旋風,鑽進了秋天最深的核裡。
「這個把戲不錯。」紐特輕描淡寫,儘管,他臉上的笑容可不是這麼說的。他抬頭望向西瑟,似乎不知道該先戳穿還是先驚訝。「這一個我好像沒有見過。」
「別裝了,」西瑟打開紐特的口袋,那顆橡果跳了進去,「如果父親把它教給了我,他肯定也教給你了。他只有那麼幾招,你又不是不知道。關於狐狸的——」
「——還有關於獨角獸的,我記得,」紐特打斷他,「我只是沒想到你還記得。」
西瑟注視著自己的弟弟,那顆不願安分的果實還在他的口袋裡跳動,這件事給他平添了幾分滑稽,就好像他多長了一顆不屬於人類的心臟似的。如果把那棵橡果剖開,說不定能夠找到一顆小小的,木做的心,那說不定比紐特現在的心臟更適合他。但那會是森林自己的心臟,既不屬於他,也不屬於斯卡曼德家的任何人。
「他警告過我,」西瑟突然說。
「誰?父親?」紐特一隻手按在大衣口袋裡,架著胳膊走在他的身旁。
「他說哪一天如果你走得太遠,」西瑟假裝沒有注意到紐特其實是譏諷——而不是真正的驚訝——的語氣,「我應該負責把你拉回來。我想他指的是這個,這一切。」
「什麼?不,拜託,」紐特瞇起眼,好像突然被陽光直射一樣,「這是你編出來的。」
「他很擔心你,」西瑟突然停住腳步,攔住紐特,「那時候。我對他以梅林的名義起誓,我會的,我會及時把你拉回來——儘管我對怎麼做毫無概念,紐特。」
「又來了,」紐特不斷搖頭,「我們都知道他最喜歡你,西瑟,我只是那個讓他頭疼,總是一聲不吭地跑掉,而且從來不聽他的話的人。他教給一切的人是你。」
西瑟指給他看:他們來到內陸,這裡的枯葉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橫陳著,從表面上看來,它們都分毫無損,但西瑟一面分心考慮紐特的話,一面注意落葉在他們腳下發出的聲音。「這不是真的,」在不知不覺間,西瑟變得認真起來,「我抱有懷疑,你和我不一樣,你從未懷疑過。我想他知道這一點。有一次,群鳥還沒有從拉普蘭的苔原地帶遷來,『鴨鷹』,他是這樣叫牠們的。我們要找的那一隻是他的宿敵,從去年四月起牠就狡猾地躲開了他,這讓他發誓一定要找到牠為止。他還給牠起了個名字,『亞哈』,就像亞哈船長。那是一個潮濕的冬季,天氣極其惡劣,但他不找到那隻可惡的遊隼不肯罷休。那一次,我記得很清楚,我害怕了——」
「等一等,你從未告訴過我,」紐特性急地打斷,「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們說,牠們從來不會在心存懷疑的人面前現身,」西瑟把話說完,彷彿這才是那個他沒講完的故事的下半部分,「情況變了,紐特。在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找到過它——不管是『亞哈』,還是其中的任何一隻 有時候我會想這是怎麼回事,答案是牠們肯定知道關於我的一切:我的懷疑,還有我做這個只是為了讓他滿意。」
他中斷談話,在落葉最薄的一層上站住。用來擦拭獵槍的油脂蓋過枯葉,在淤積得最厚的地方重現了一片藍盈盈的油彩。西瑟仔細辨認著,他沒有認錯,在這裡,葉片堆疊的形式與別處不同。紐特把他的魔杖當做一把小型的挖掘鏟,插進草坡裡,刺破層層的落葉,蛇一般鑽進泥裡。他以惱人的靈巧跳來跳去,不時重複同樣的舉動,直到一股白煙沿著魔杖頂端升騰起來。紐特舔了舔它,它的身姿敏捷如一隻巡獵的短耳鴞,紐特露出了然的表情,把魔杖遞到西瑟的手上,但西瑟這一回敬謝不敏。「如果你想判斷他們在這裡是否開過槍,有別的方法。」
「反正這是宿營的炊煙,」紐特氣憤地說,「同一批獵人,他們騙了我們。」
「你認為他們在和我們找同樣的東西?」西瑟猶豫著是否要撤回「東西」這個詞,但紐特如此激動,連糾正西瑟的用詞都忘了。紐特聚精會神研究著眼前的這一幕。
「我認為除了我們,還有人在找這隻雷鳥,」他弟弟說,「而且他們不會放棄。」
「說不定你的雷鳥只是在撒謊,」西瑟不願太悲觀,「就像玻璃獸對你撒謊一樣?」
這個問題裡有什麼讓紐特堅決地轉過頭來,他快速地抖動手腕,那縷炊煙繞過西瑟的鼻子,在他的耳朵後面發出了抖動沙錘一樣的聲音,然後回到了他的視野中央。紐特執意望著他,西瑟迫不得已嗅了一下:他不得不同意紐特的看法。「人類才會撒謊,」紐特說,「自然現象不會,比如這個——」他猛地揮手一掃。
光線動起來,金黃的光篩選著空氣,把所有多餘的色彩都濾掉了。在紐特的魔法下,他們突然置身於永無止境的動態的光線之中。但在西瑟的仔細辨認下,他的眼睛適應了光線,他注意到這些不過是落葉。地面的葉片飄揚起來,在空中盤旋,轉向,裂成千萬片,細細碎碎的枯葉如同下了一場反方向的雨。西瑟把手伸進移動在他眼前的細密的金線,穿過這場驟雨,再次收回手時,他的掌心躺著落葉的殘片。它的形狀不規則,與其說是一片完整的葉子,不如說是葉脈鋸齒狀的一部分。西瑟現在明白他們走過的這條鋪著落葉的小徑有什麼不對勁了,這些葉片被掀開過,翻騰到空中,碎裂並且破壞過,他們看到的葉片用魔法恢復成了原狀,但每一片上仍然殘留著肉眼看不見的,細小的裂痕。落在西瑟手裡的那一片,燃燒成了黑色的海。
西瑟定住手心,望向紐特,好像在要求一句道歉。「這是黑色鬱金香,」紐特低低地說,「因為你瞧,一些雷鳥愛好者給它起了這樣一個名字,但它不完全是黑色的。如果你仔細看它,它其實是非常深的紫色,約爾南.德.維特說它像風暴前期的大海——噢對不起,你知道他嗎?育種專家,他那一代人裡面最好的——」
「先停下你的題外話然後告訴我怎麼停止這個!」也許對於紐特來說很難相信,但沒人喜歡——西瑟也不喜歡——在被火燒的時候談鬱金香,正氣師也是一樣。
紐特眨眨眼,望著他。他的唇邊掠過一抹笑容。「呃,合攏手掌就好,西瑟。」
他攏住那團跳動的火焰。一束白光從他的指縫中逃逸。這一定是一個關於約爾南.德.維特或是別的什麼的奇蹟,在他再次打開手掌的時候,那朵灰燼之花不見了。它很難稱得上美,但它的每一片花瓣——在西瑟有幸瞥得它的瞬間——如同匕首一樣令人生畏。如果一艘巨輪沉入海中墜毀,那一場面也不會如同他手中圈起的波濤那樣栩栩如生。這讓他想到天空中的鷗群,在快速移動,遷徙而去的大片白色鷗鳥中總會有一個你看不見的中心,一個真正的暴風眼。紐特教他的這個方法蓋上了一個看不見的瓶子上的軟木塞,斑駁的沙沙聲漸漸變低,剛才還到他肩膀高度的潮水,轉瞬之間就經歷了一場退潮:所有的碎屑拼回到他們的腳下。「我要說的是,」紐特居然還記得他們的爭論,「人才會欺騙,比如你,你就在欺騙你自己——這在你的骨子裡。第一個發現這地方不對勁的人,是你。」
「既然你這樣肯定,」西瑟讓步了,「那麼你認為在這地方發生了什麼?」
紐特馬上就要回答,西瑟卻抓住他的胳膊用現影術把他帶走了。他們在兩片樹林之間的田野上停下來。沒有多加解釋,西瑟轉身帶路,一頭鑽進了色澤猶如生鐵的樹叢中。他走到溪畔停下,讓開被自己擋住的景象,以便紐特能夠看見。這就是剛才在西瑟耳邊閃過的那聲呻吟的發生地,在落葉驟然升起而又下落的律動之中,西瑟清晰地聽到了這聲哀鳴。紐特也許對所有鳥獸哪怕最細微的響動瞭如指掌,但他卻忽略了關於人的一切。紐特在西瑟讓開的同時衝上前,蹲下身探了探倒在樹下的那個男人的鼻息。「是那批獵人中的一個,」紐特想說什麼,卻忍住了,他收回手,認真地思考片刻。「是他們把他捨棄在這裡。顯然,他快死了。」
「雷鳥幹的?」西瑟厲聲問,在紐特的低頭不語中他知道了答案。「你幹什麼?」
紐特快速抽出魔杖對準那個陌生人,西瑟當即擋在他面前。紐特的魔杖具有堅定的意志往前伸,眼看就要碰觸到他的胸膛。西瑟再次問了一遍同樣的問題。「請讓開,西瑟,」紐特冷靜地說,但刻意躲避了西瑟的視線,「你比所有人都更清楚我要幹什麼,而且我衷心希望你不要阻止我。他是唯一一個見過它的人。」
「不,」西瑟同樣固執,寸步不讓,「我知道你想把他從死亡的過程中帶回來,延長他片刻的生命,只是為了問出你那雷鳥的下落,但你不能這麼做。你只會加重一個無辜的人的痛苦,我不在乎你相信什麼,但我在場的時候你不能這麼幹。」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區別,」紐特依然用的是堅毅的語調,「在三秒鐘之內——也許還不到三秒——他就已經死了。」與黯淡的口吻不同的是,他朝前走了一步。
西瑟深深嘆了口氣,盯著紐特的眼睛。他弟弟甚至不敢看著他的眼睛說這話。
「你能看著他的眼睛再說一遍嗎?」西瑟質問,「如果你能的話,我不阻止你。」
紐特很勉強地微笑。他越過西瑟的肩膀,瞥向那個受了重傷的捕獵者。他的腹部有一個傷口,把他從頸側到肋骨撕裂開來,傷口留下了雷鳥長長的腳爪鉤尖的痕跡——沒有任何一種遊隼能夠留下如此駭人的傷痕。傷口當初造就時的猛烈程度能夠從他身後的樹幹上看出來:樹皮最表層留下了一道寬達三英尺的橫向裂紋,在橫紋內,如同一位幽默的作者留下自己的獨特印章一樣,雷鳥嵌進了一根粉䎃。來自人類而不是雷鳥的血液,潑上那簇黑刺李。矮小的植株擠在一起,縮成一團,像是一隻只被獵人的槍口瞄準的烏鶇。紐特的視線在對上那個人類時快速別開了,只是掠過那雙失去光澤的瞳孔的表面,立刻轉回到西瑟臉上,他再次試圖往前。
「西瑟,你不知道這條線索有多麼重要,」紐特加重語氣,「請別試圖阻止我。」
西瑟長久凝視著他,像要把他看透,又像在說服自己。他最終還是讓開了。
紐特低聲說聲謝謝然後走向前,但西瑟在他放下警惕的同時舉起了魔杖。「去去,武器走!」紐特追向自己的魔杖,西瑟先於他趕到了樹下。那個男人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昂起頭,望著他,然後他深褐色的眼睛裡映出了西瑟手裡的魔杖。他喃喃了一個詞,用最後一點力氣朝西瑟爬來。與其說西瑟的魔法籠罩了他,不如說是他主動鑽進了它那暗色的光譜中間。紐特趕上前,但最後一點屬於人類的心跳已經平靜下來。西瑟的魔法把它連同死亡的獵人一同送走。
「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嗎?」紐特緊咬牙根沉默了一陣。「你殺死了一個男人。」
「我想你很清楚,」西瑟安靜地看了看他。「我們之中究竟是誰殺死了那個男人。」
他把魔杖還給了紐特,紐特望著橫放在西瑟手裡,被遞到自己眼前來的魔杖。西瑟再一次把它推到他跟前,意思清晰明了。「到此為止,我不幹了,」西瑟把它硬塞到對方手裡,騰出手來,死者留下的空外套悠悠飛到了他的手裡,搭住他的胳膊。被指責著,比他年輕的巫師低著頭,但沒有為自己辯解。西瑟拍拍他的肩。「祝你好運,紐特。」西瑟說,然後獨自一人掉頭折返。
西瑟在距離有人居住的農場還不到一百碼的地方停下來,夜色已經深了。他就地生了火,然後把一直帶在身上的獵人的衣物投入火中燒了。他坐下來,平靜地聽著公馬的叫聲,應該是有狐狸在附近徘徊,但看到人類的蹤跡又溜掉了。這讓附近農場裡的牲畜都有些不安。西瑟想站起來熄滅火堆,意外地發現有人走近。
紐特神色內斂,然而一如既往果斷得不容許他說不。他保持一段距離,躲在樹影下望著西瑟,在確保西瑟不反對後才慢慢地走近前,站在熄滅的火堆後面。
「我不該指控你,我是說關於謀殺那些話,」紐特吞吐地說,「但我不是真心的。」
西瑟聽到自己深深的嘆息聲。有那麼一陣子他只是坐在原處,冷眼看紐特一心想要道歉,卻無法組織出合適的詞句,因此手足無措的模樣。他究竟是為了什麼回到這兒來?西瑟了解他,絕不完全是為了承認自己錯了,或者僅僅為了道歉。「你其實根本不需要我,紐特。讓我們都誠實一點吧,這件事你自己就能完成。」
「不,這不是真的,」紐特急急說,懇求地望向他,「我不是——我確實需要你。」
西瑟耐住性子等他說完,然而紐特囁嚅了一陣,無從打破令人難堪的沉默。西瑟放棄了,不管紐特要說的是什麼,他都不可能在今晚說完。從他弟弟躁動不安的目光中就能看出來。西瑟緊鎖的眉頭鬆開,緩緩地站了起來。「到這兒來,紐特。」紐特猛地抬眼看他,眼睛裡閃過不敢相信,然後他大步跨過火堆走過來,投進西瑟張開的雙臂中,西瑟拍拍他,這讓他不禁顫抖起來。他把頭靠在西瑟肩上,聲音裡掠過顫栗的情緒。「如果你半途走開的話——」
「我不會的,好嗎?」西瑟說。「姓斯卡曼德的都是固執的雜種。我也是。」
紐特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們重新生起火來的時候,紐特讓西瑟看了他找到的東西:這是他在東邊的河谷找到的,那是一根新褪的尾羽,對著光線的時候,能夠看到一抹隱約的烈焰。
「你還堅持要找到他嗎?」西瑟望著紐特入神的側臉,「我想我真正要問的是,當他傷害了你的一個同類的時候,你會怎麼做?你認為你還能保護牠嗎?」
紐特幾乎不假思索就給出了回答。「如果我不愛牠原本的樣子,那就不算愛。」
西瑟仍然沒有被說服,但他決定暫時放下這場爭論。他的唇上落下冰涼,就好像十二月的寒冷提前伸出指尖碰觸到他。他抿住唇,旋即意識到那是一滴雨。更多的雨點落在火堆中間,奏響急促與疏落交織的韻律。「看,」紐特像要證明什麼似的點點頭,「他知道第一滴雨在哪落下,或者說落在誰身上。」突然辨認出自己在大地上的位置,如同一陣隱約的刺痛,某種跡象告訴西瑟,在紐特入睡後很久,那隻雷鳥會出現:在他弟弟的夢裡,尋鷹之旅一直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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