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宋竹筠卻仍舊不願起身,她是有自己想法的,在趙紊身邊的這幾年自然也不是白待的。
她太瞭解他了,趙紊這人對於背叛二字看得極重,平日裡雖不愛掛嘴上,但手段卻兇狠異常。若是不知他本性的人,第一次見到都會被嚇到。
如果不是他十分容易上當且為遼東郡王,宋竹筠是決計不會留在他身邊。也幸而知道他的喜好,她才平安過了這麼多年。
宋竹筠咬了咬唇,手攥成拳頭,「您說是想要磨煉皇上,那我定然會盡心,也請郡王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平安出驛站,自會有人來接我。」
「唉,」趙紊嘆氣,「我不就說了句你們太笨了了嗎?難道這話惹你生氣了?我本來最喜歡聽話的姑娘了,你走了我豈不是傷心,我連你騙我都原諒了。」
「我並非有意要騙您,」宋竹筠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郡王知道的,我父親死了,弟弟與大汗皆因我母親身份不願認我,若我不替他們做事,那最後定不好有好下場。」
趙紊的臉色融入昏沉的黑暗中,宋竹筠只見刀刃上反射的寒光,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天色越來越暗,落日已完全下了山頭,有丫鬟突然過來敲了敲門,朝裡面恭敬地問道:「郡王,宋小姐,天色已昏暗,是否要掌燈?」
宋竹筠連忙開口:「進來吧。」
「不用。」趙紊瞥了一眼她。
那丫鬟推門的手收了回來,應了聲是。
宋竹筠現在腦子裡全是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暴露的。趙紊這麼多年都沒發現她,怎麼來了趟京城就出錯了?
趙紊卻搖了搖頭,站了起來,他手裡拿著那把匕首,寒光即使在黑暗中,也隱隱讓人顫慄。
宋竹筠被嚇得心臟都快炸裂,她不停地往後退,嬌嫩的手掌在地上摩擦,硌得人疼,她眼中的恐慌快要化為實質。
趙紊要殺她!
「趙紊,你要做什麼嗎?!」明明是涼爽的天氣,但宋竹筠的鼻尖卻在不斷冒汗,「我絕不會害你的,宴卿卿那邊,我也可以讓那幫人別打她主意,放過我吧!」
她的聲音帶著驚懼。宋竹筠被七王爺送出來後,就來到了遼東,有人好生招待著。見遼東王妃經常來寺廟中禮佛,便起了利用心思。進了遼東王府,王妃待她極好。跟了趙紊以後,趙紊也從沒虧待她,哪經歷過現在這種事。
宋竹筠的後背抵著牆,手腳發冷。而趙紊的腳步停了下來,在她面前慢慢蹲了下來。
他微微前傾,嘆了口氣。
宋竹筠手腕被輕輕握住,抬了起來,隨後趙紊慢慢把匕首放到她手中。
宋竹筠滿臉驚愕,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傻姑娘,」趙紊的聲音有些無奈,他摸了摸她的頭,「如果我真的要對你不利,早就下手了,何必與你繞那麼大的圈子?皇上早就發現了你的怪異,你現在出去找那幫人不過是自投羅網。」
「郡……王?」
宋竹筠腦子快要轉過來。
她手上一時脫力,匕首掉落至地,敲出清脆的聲音。
「剛才想騙騙你而已,誰叫你一直在騙我?」趙紊撿起東西塞回她手中,語氣沉穩,「你不會武功,但我也不能送你出城,我是暉朝的郡王,無論如何都不能主動出面去幫你的。」
「您這是做什麼?!」宋竹筠握緊手中的冰涼,咬了咬牙,暗暗將刀尖對準了趙紊,「我是外邦探子,難道您就不在意嗎?」
趙紊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你平日為了刻意討好我,總是做許多違心的事,我雖……也罷,不說了,你走吧,明日帶著這把匕首去城南廟一次,會有人接你的,先避避風頭吧。」
宋竹筠猶豫了片刻,她和趙紊在一起那麼久,總歸是有感情在的,否則也不可能過那麼久。但一想到趙紊說的事,那點遲疑就立即被抹掉,她說了聲謝謝,起身就要走。
趙紊卻將她一把抱住,他緊緊的握住她拿匕首的手,深深嘆了口氣,溫熱透過衣服傳至身體。
「你難道就沒有其他想對我說的嗎?」
「……」宋竹筠沉默著,不知所措。
趙紊又嘆口氣,象徵性地抱了一下就鬆開了,只是握住她的手卻沒鬆開,宋竹筠疼得皺了皺眉。
「我的人只認這東西,別丟了。」宋竹筠莫名覺得他在失落。
她覺得自己的手背一定紅了。
趙紊真的太用力了。
但宋竹筠的身體卻慢慢柔軟下來。
屋內漆黑得見不著人影,唯有外面高高掛起的紅燈籠散發著微光。
趙紊雖然對背叛的人下手不留情,可其他時候,他只是個普通的愣頭青。
整天大大咧咧,不喜歡和人較真。
也從來沒懷疑過宋竹筠,連書房都任她隨意進出。
除了他特別在乎宴卿卿外,宋竹筠覺得趙紊幾乎沒有任何讓她覺得不好的地方。
她撇開頭,彆扭的說道:「若您不介意,我以後路過遼東,會找時間去看您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眼睛倏地瞪大,腹部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
尖銳的東西刺破她的身子,趙紊又將她手中的匕首推前幾分,宋竹筠臉色煞白,淋漓的鮮血猛然湧了出來。
趙紊抬頭笑了笑,抬手在她冒汗的額頭一點:「開個玩笑,傻姑娘。」
宋竹筠的手從匕首上滑落,她大口地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望著黑暗中的趙紊。
她想問為什麼,喉中卻然一緊,開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宋竹筠的胸膛劇烈的上下起伏,呼吸彷彿就要斷掉一般,時快時慢,她的嘴角流出血液,鮮紅得堪比畫師顏料。
趙紊拍拍手,起身往後退了好幾步,走到圓木桌前,拿起茶壺輕輕搖了搖。聽見裡面還有水聲波蕩,就直接往手上倒,滴答的水珠落地,他用這個來沖洗手上的黏膩。
宋竹筠的身子倒在地上,疼得縮成一團。她不停的口吐鮮血,腹中的劇痛慢慢蔓延到全身。
「騙子……騙子……」她嘶喊,「趙……紊!」
趙紊聽見她的聲音,皺了皺眉,又走到她面前,似不滿的說:「明明是你先騙人,我都還沒計較,你怎麼能怪我?」
宋竹筠渾身冒著冷汗,唇被她咬破了皮,緩過了一陣疼意後,才示弱顫抖地說:「郡王,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您不是說我像宴小姐嗎?難道你捨得她出事嗎?」
趙紊一愣,沒想到宋竹筠會說這個,他想了想後開口道:「以前覺得你和我妹妹像,但這可不是救你的理由。」
他低頭彎腰,摸索到匕首的位置,稍稍用力,拔了出來,宋竹筠疼得叫了出來。
血湧得更多,地面瞬間濕了一片。
他用袖口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跡。
「我一直覺得你那份冷靜像足了她。以前宮中的事多,皇后娘娘也沒瞞她,她自小便懂得如何與他人相處。朋友一大堆,從不逾越,遇事也是不慌張,十幾歲的姑娘,早早知道了許多,只是有時臉皮太薄,遇到尷尬的事從不與我們說。」
宋竹筠的視線逐漸模糊,她開始分不清眼前的黑暗是不是自己的幻境,趙紊卻還在她面前絮絮叨叨。
「江沐的事,怕她在我面前不好意思,我也沒鬧多大,只不過讓人教訓了一頓,江沐自己也要面子,什麼都沒說。難道京城的人都像這樣?也幸好,要她父兄死時真是個小姑娘,怕早就被人欺負得什麼都不剩了。只可惜對親近之人從不設防,這最容易吃虧了。」
趙紊搖搖頭說:「你偷看我給她的信件,我倒不計較,但你看了這麼久,也應該知道我最喜歡這個妹妹,怎麼還敢挑著她下手?皇上說讓我自己處理,我本來是想留你的,唉,最後實在是氣不過。」
宋竹筠耳中有回聲,嗡嗡直響,趙紊就像在天邊與她說話,聲音都虛化了。
他怎麼知道自己看過他的信?宋竹筠大腦遲鈍。
「寧國公本來也是把好刀,讓你出手我本來很挺放心,怎麼最後就被你用鈍了?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不過捲進來的人是卿卿,她可是宴家遺孤。唉,寧國公明天應該上奏還兵符了,不知道合不合你們意?」
趙紊還在繼續說,他見宋竹筠躺在血泊之中,意識已經不清醒,頓覺無趣,也不管她,站起身來。
……
皇宮寢殿燈火通明,聞琉剛沐浴完,頭髮微濕,明黃色裡衣外披了件白色外衣,正坐在書案前翻看醫書,太監們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
他在一頁停了許久,食指摩挲著紙面,突然抬頭道:「傳今日值班的太醫過來,朕有事想問。」
值班的陳太醫四十上下,剛剛還在研磨藥粉,聽到通傳便急急忙忙地小跑過來。
「皇上聖安。」陳太醫行禮。
聞琉頷首,道了聲免禮。
他合上手中這本醫書,放到一旁,抬眸開口說:「去年因為登基事宜,耽誤了去天子山的行程,朕幼時也沒跟父皇去過。故而想問問太醫,泡熱湯可有什麼禁忌?」
陳太醫一路急跑,倒沒想到聞琉是問他這個。
聞琉小時候一直不受寵,十幾歲才被皇帝想起來了,之後也只是正了個名,除了拜宴將軍為師,別的好處什麼也沒輪到他,不懂這些也沒什麼。
太醫恭順回道:「皇上身強體健,別的沒什麼好說,只需要注意時間與水溫便夠了,在裡面也別一個人待著。」
聞琉又問:「那女子又有什麼該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