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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始於夏日》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歌聲傳過來了,從氈房前的燈火出發,蜿蜒飄至邱十里週身的夜色。都說駿馬和歌是哈薩克的翅膀,這曲調的確有味道,兼具悠揚和蒼冷,邱十里瞇眼細看,是個藍裙姑娘在唱,鄰居家的紅衣少年腰桿挺直地蹲跪在一旁給她彈奏叫做冬不拉的樂器,時郁楓則在圍坐的人群當中,把那只惹過自己的黑狗抱在身前,聚精會神地看。

  「小楓很喜歡這裡。」邱十里回過頭來,揮散繞著時湛陽亂轉的蚊蟲,眼下這片草地雖然生得低矮,坐起來不扎人,但在初夏時節,當然也是蚊蟲藏匿的好去處。

  「他是喜歡那隻狗吧。」時湛陽笑道,「可惜那也是別人的寶貝,他不能搶。」

  邱十里也笑了,他身上已經暖和過來,比喝過熱奶茶之後還暖,於是乾脆把夾克脫了,時不時甩兩下,充當驅蚊的扇子。其實抽支煙或許除蟲效率更高,但他現在不能抽,大哥更不會在他面前生產二手煙。

  「所以芯片是在江口瞬那裡。」邱十里拾起方纔的討論。

  「初步是這樣判斷,也許他自己已經取了出來,不能確定他的信息掌握到什麼程度,」時湛陽不緊不慢地說,「不過上次見面,我發現他身體不是很好。」

  邱十里已經弄清楚了,上次自己失手嚇跑的那位面具人八成就是自己的雙胞胎兄弟,目前可以確定的是,他從來不自己露面,在江口組裡面挺有地位,由於某種原因,需要和時湛陽結盟合作。

  「身體不好?兄上是怎麼看出來的,」邱十里仔細問道,「他不是還可以隨便跳樓嗎,總不會把自己跳死。」

  「安全跳樓用科技就能做到,也許他沒有跳下去,只是躲了起來,」時湛陽不以為意,「我和他握手,摸到手腕的靜脈上有很多針眼。」

  「哦。」邱十里托起下巴。握手怎麼握到手腕上去了,好吧,是大哥時刻保持清醒,總能從細微處找到有效信息。他又回想起銀座那個靡麗凜冽的冬夜。雖然這想法很無聊很蠢,但他竟真有點吃醋。也許是因為那個人和自己共享同一張臉?還是因為自己對大哥越來越趨於病態的完全佔有欲?誰知道呢。

  時湛陽看得明明白白,捉住邱十里的手,和他十指相交,耐心地問:「,你覺得江口千春當初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芯片在江口瞬那裡,御守在我這,只有拼起來才能得到完整的信息,所以我們分開就沒有用處。可能因為當時的內鬥,她為了相互制衡,為了保險起見?」邱十里垂下眼,「還有前提是,我的御守是真的。」

  「是真的。」

  「兄上,我現在不能信她了,什麼都不能。」

  「你可以信我。」時湛陽篤定地說,「御守我打開看過。」

  邱十里一愣,扇風的手也是一僵:「什麼時候?」

  從懂事開始,差不多二十年,那東西他一直沒打開,因為毫不懷疑地相信著祖母口中有關失靈的鬼話,現在都成灰了,早就飄得沒影。

  時湛陽握了握他的肩膀,「你在上海上學的時候。」

  邱十里點了點頭。他也記得,臨別時自己把那個小薄片塞給大哥,說什麼它替我陪你。「那的確是很久以前了。」

  時湛陽眼底蓄起些笑意,「裡面只有一張紙片,紙片上是一串字母和數字,加過密的,我一直記得。前段時間我發現自己被騙,我還開始懷疑,銣礦真的存在嗎?之後找了些人,試過各種密碼系統,包括江口組自己的那套,其中一個推斷是,它是一個緯度的數值,北緯43°19』。」

  邱十里瞪大雙眼,「……就是我們現在的緯度。」

  時湛陽又道:「這條緯線穿過三個大洲,十七個國家,兩個大洋,無法確定經度的話,找出定點是不可能的。」

  邱十里蹙著眉,「經度在江口瞬手裡。」

  時湛陽緩緩笑了,「大概。」

  邱十里眼巴巴地問:「兄上又找到他了嗎?」

  時湛陽還是笑著,「不需要找,相反,他可能會需要找我。」望著邱十里越發疑惑的模樣,他的笑容淡下來,平聲說,「,你的媽媽也葬在這條緯線上。」

  「我的,媽媽。」邱十里重複道。

  「是的。」時湛陽捏起邱十里正往下塌的後頸,勁兒用得挺大,也很穩當,他順著邱十里的脊樑安撫地捋,「我得到了江口千春的那些書稿,和江口瞬見面之前翻過一遍,最近這兩個月,我又翻了第二遍,找到了一些遺落的記錄。」

  「我在一個賬本裡面看到你媽媽的一部分信息,她家鄉就在青森,父母務農,成績一直非常優秀,原本是個東大應用數學系的學生,三年級在酒館打工的時候認識了你的父親,五年之後,她有了你,」時湛陽慢慢地,謹慎地,繼續說著,「你想知道她的名字嗎?」

  邱十里一瞬不瞬地看進時湛陽的眼睛,「我想。」他又補充,「我必須知道,兄上。」

  「好。」時湛陽把那兩隻微微汗濕的手托在手心,說起日語,「她姓香取。」

  「香取……」邱十里跟著時湛陽的發音,也用日語說了一遍。

  「香取理紗子。」

  邱十里懵了一下,盯著時湛陽不知作何反應,時湛陽也只是歉然地看著他,「,你不用立刻接受這件事。」

  「沒事,我明白了,」邱十里搖了搖頭,又趕起那些嗡嗡亂轉的蚊子,「江口大和在和我母親交往之後,又和自己家裡的妻子有了女兒,給她起了和情『婦一樣的名字,是當作紀念嗎?是覺得刺激嗎?」他淡淡道,「他們家還真是一貫這樣變態啊。」

  他已經不會覺得噁心抑或驚悚,相反,他終於琢磨懂了,江口理紗子的母親為什麼對自己的母親恨之入骨,要在她剛剛出生的孩子面前,活活剝了她的皮——那是對丈夫的報復,對丈夫侮辱作踐自己和自己孩子的報復。

  從結果看來,母親也許是無辜的,不應該被這樣殘忍地對待,可無辜又有什麼用呢?選擇和窮凶極惡的人在一起,卻沒有活命的能力,最終結局的悲慘也可以用「高風險事件變成了現實」這一句話來概括。

  的確,邱十里還是要給母親報仇,他仍舊確定地堅持這件事,心中卻已然無存憤怒,也無存太多動容,只是冷得很,冷得往下掉冰碴。

  他迫切地、委屈地、絞盡腦汁地想要知道的事實,原來就是這些,從車上讀到的一直到現在聽到的,這麼多,這麼醜陋,這麼寒光凜凜,但他好歹看清楚了。這些事不是他不睜開眼看就不存在。時湛陽的坦誠和關注讓邱十里感到安慰,從前的隱瞞也是一種柔軟的保護,在這放眼一片濃黑的時候,顯得尤為珍重。

  「出事之後,江口千春把她搶了回來,」時湛陽還是輕聲細語,「就葬在這片草原上,具體沒有明確記錄,只是說,一個叫木拉提別克的當地牧民能找到,他曾經是這裡的巫師。我就把這一片地都買了下來,根據他年輕時候的相片,找到了他。」

  邱十里已經恢復了平靜敏銳的狀態,他明白,大哥已經提前做了太多,說再多為了什麼,最終也是為了自己。「就在剛才喝酒的那群裡面?」他問。

  時湛陽搖搖頭,「他得了肺病,常年下不來床,昨天被我送走治療了,他的兒子也認路,願意幫助我們。」

  「年紀多大?」

  時湛陽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還在歌唱的人群,「比老四大一點,正在彈琴呢。」

  紅衣少年在篝火四圍摟琴踱步,衣擺飄飛的背影映入邱十里的眼簾。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最終把目光從那只企圖掙開懷抱的黑狗身上移開,各種紛雜思緒也理了個清楚。

  「兄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銣礦也在這裡。」

  時湛陽把目光鎖在他臉上,眼中是洞若觀火的光亮,等他繼續說下去。

  「那個緯度,這片埋了我媽的草原,都不會是巧合,是江口千春刻意為之,」頓了頓,邱十里又道,「真的讓搖錢樹永遠埋沒的話,她不會甘心的。」

  時湛陽讚許道:「的確。附近有一塊磁場異常區域,普通人進去極易迷路,可能和大型金屬礦藏也有關心。」

  「可是兄上不想要銣礦。」

  「江口組想要啊,」時湛陽輕鬆道,「我們是不是應該給自己添一點籌碼?」

  事情終於完全琢磨通了,邱十里揉揉臉蛋,笑了起來,湊近大哥挨著肩膀靠,「那我們明天就去找?那個孩子領路,小楓開車,我們坐在後座?」

  時湛陽見他這反應,心中石塊落地,抬手把人往懷裡一攬,也順著他開起玩笑,「戴上燒烤架和速凍披薩。」

  邱十里拖長尾音:「還有野餐布和布蘭妮的唱片——」

  隨後兩人躺倒在草地上,一同向上望去。夜空通透,漆黑與亮白各自明晰,群星組成一條繁盛的河,河岸兩側水花迸濺,濺出濃淡不一的一捧捧碎銀,幾抹薄雲在下面絮絮地飄,看不出遠近。

  在南太平洋的島嶼上,在北非的停戰區,在西伯利亞的林莽間,邱十里匆匆路過,見識過許多壯麗的星河。但他第一次感覺到這種靜謐,天地正在無聲地旋轉,一顆地球與億萬個光源之間的對峙永遠是以光年為單位,而他自己是固定的,時間和宇宙的洪流衝過來,時湛陽躺在他旁邊。

  「說真話的感覺——沒有想像中那麼好,好像在拿鈍刀子割人,」時湛陽枕起胳膊,大聲地說,「但是,對,我以後還是要說的。」

  邱十里翻了個身,支起胳膊肘給他扇風,專心看著大哥,「兄上瞞我的話,就是拿自己給我擋刀,我才不要。」

  時湛陽揉揉他的耳朵,只是淺淺地笑。

  「哥,我以後……也不會那麼不懂事,總是想黏著你了,」邱十里垂下腦袋,「我已經學會自己待著了。」

  「這是幹什麼。」時湛陽皺眉。

  「自由啊。兄上說的,我不能害怕自由。」

  時湛陽的手指在邱十里耳垂上停住,小而軟的一點點,在他指間熱乎著。半晌,他慢吞吞地露出一個很年輕的笑容,就著星光,那些線條都溫柔,「自由這種事,現在是其次了,我當時那樣說,也只是因為覺得你不快樂。」

  「快樂很重要嗎?」

  「很重要。」時湛陽認真點頭,「我之前把這件事歸咎為你身上膽怯太多,束縛太多,所以總是在擔心,很難開心起來,但現在我發現不是,是我讓你感覺不到安全,所以膽怯和束縛才會產生。」

  邱十里默默地聽,不吭聲。

  「所以關自由什麼事呢?這個概念本身就很主觀,最簡單來說,能夠放心大膽地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才算自由吧,」時湛陽攔住邱十里驅蚊的手,用力攏了一把,將人抱在懷裡,「覺得開心的話,一個人也好,黏著我也很好,只要喜歡。」頓了頓,他又道,「我只是想讓你快樂。這是我最近明白過來的。」

  那天他們在這草地上躺到歌會結束,氈房前篝火熄滅,人群四散,邱十里脖子上多了幾個牙印,也扶著時湛陽起身準備回窩睡覺,結果時湛陽剛拄好拐,突然從褲子口袋裡變出個小瓶子,往邱十里手裡塞。

  邱十里打開手機電筒一瞧,居然是強效驅蚊噴霧。

  「晚上多噴一點,氈房裡也有很多蚊子。」時湛陽看起來可是無辜極了。

  邱十里摸了兩把自己被叮了好幾個大包的頸側,當然,再多也比不上那些吻痕扎眼,「兄上剛才不拿出來?」他奇怪地問。

  「……因為你給我扇風,很可愛。」時湛陽倒是知道不好意思了,別過身子朝亮處走。

  邱十里怔了一下,快步追上去,繞在時湛陽身邊,「那晚上我繼續扇啊,不要這個了,」他笑著去抓大哥的手,「兄上要和我一起睡吧?一起睡對不對?」

  「還是噴霧划得來。」時湛陽義正辭嚴,為了邱十里的睡眠,當晚他也確實把人按在床上幾乎噴了全身,抱在懷裡親親啃啃的時候滿鼻子都是那種刺激味道,但他也沒幹什麼別的,一方面邱十里算是大病初癒,他下不去手折騰,另一方面清洗起來也不方便,他可不想大半夜的讓小弟一個人去河邊蹲著沖屁股。

  但時湛陽確實也經歷了一番相當激烈的心理鬥爭,尤其當邱十里從手提箱裡拿出幾個月前用剩的半瓶潤滑油以及一整盒保險套,紅著臉說自己也覺得用不上的時候,時湛陽認為自己忍過這一回就能成神了。

  但他確實成功忍了過去,躺在羊毛味兒很重的被窩裡,時湛陽呼吸平靜,心如止水,直到懷裡一空,邱十里滑了下去。

  「?」

  邱十里二話不說,扯下褲腰就開始含,從一開始就含得挺深,很熱情,很大膽。時湛陽掙扎了一下,但立刻,那種膨脹感就擠到腦子裡了,人家都做到了這份上,他知道自己再攔就是腦子有病。

  兩個多月沒怎麼弄,又濃又多的一股,全被吃乾淨,看著被子拱起來的弧度,時湛陽聽到小弟吞嚥時嗓子眼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很努力,好像也很心滿意足,他心想饒了我吧,隨後他趁邱十里爬過來趴在自己胸前,強硬地把人壓在床上,腰下墊了兩個枕頭,讓人把屁股抬高腿分好,褲子一扯就掉了,他埋頭在那兩條大腿之間。

  沒去打後面的主意,時湛陽專心針對前面那只高翹的小傢伙,因為邱十里在推他,在躲,所以時湛陽第一下很用力,都把邱十里給嘬疼了,往後越來越熟練,越來越溫柔。邱十里哪受得了這樣,手指糾緊他的頭髮,腿根不自覺地夾他,兩條細溜溜的腿無力地垂在他背後,時不時亂蹬一下,叫得鼻音都噥噥地出來了,最後哭著射了才被放過。

  時湛陽抹了抹嘴,單膝跪起來,淡定地躺回邱十里身邊,側臉看著滿面通紅小弟,隨後,臉頰就被一雙汗津津的手捧住了,邱十里把抽噎都嚥下去,黏黏地貼上他的嘴唇,一下一下地吻他。

  時湛陽張開了嘴。他總覺得自己做不到這一步,口過之後立刻接吻,吃到的不都是自己的味道嗎?時湛陽對自己的那種東西還是比較嫌棄的,確切地說,他覺得任何人的此類液體都挺髒,剛才之所以什麼都沒想就吞了邱十里的……

  又或者,假如剛才邱十里從被子裡鑽出來找自己接吻,難道就會拒絕嗎?

  好吧,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時湛陽對自己感到無奈,吻得更深了些,拇指輕輕刮磨在小弟濕軟的腮邊,他承認,自己這種雙重標準是注定要延續一輩子了。

  第二天風刮得很急,晨間的露水和霧氣也冰得人手心發冷。邱十里沒帶什麼御寒的衣服,早起從氈房裡出來,身上穿著時湛陽的淺茶色針織衫,太寬太晃蕩,就把下擺攏一攏,塞到細細的褲腰裡。迎面遇上幾個拎著牛奶桶的婦女,再往前走,時郁楓似乎沒梳頭髮,坐在越野車前蓋上,正在啃一個巨大的烤包子。

  時湛陽則打開輪椅的按摩模式,悠閒地閉目養神,一見他過來就笑了,「聽見什麼了嗎?」

  「螺旋槳?不會吧,」邱十里把熱牛奶遞給大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我剛才聽見,以為是幻聽。」

  「抬頭看。」時湛陽抿了一口牛奶。

  邱十里照做了,仰頭看了幾秒,透過乳白色的濃霧,他看見幾個黑色的小點正在靠近,心中不禁尖叫了一嗓子,自家和當地政府按理說沒什麼交情,大哥居然還能把直升機弄過來。他盼著那幾架黑鷹能給自己帶來點順手的武器,忽聽嗒嗒幾聲,棗紅的馬兒在車邊站定,那紅衣少年就坐在鞍子上,手裡拎著韁繩,一臉嚴肅,沖啃包子啃得滿嘴流油的時郁楓不甚熟練地揮了揮手。

  「早上好。」時郁楓用新學的哈薩克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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