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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彌斯的死後生活》第1章
  一個男人坐在午夜的酒吧獨自暢飲。他的口袋裡有一包香煙和十加隆的零錢。這是四月裡某個星期二晚上的最後一個鐘頭,一根藍色的指針即將在電鍍鐘面上數盡最後一分鐘。當金巴利的氣味散去以後這個男人沒有再叫一杯酒。他背對著酒吧入口處那群尋歡作樂的觀眾。他的面前擺放著一杯摻了青檸汁的飲料,它曾經是酒,再過半小時會變成完全融化的冰。他表現得像是從未喜歡過什麼,也並不打算開口說話。人群散去以後,那副沉默的表情像在強求。鏡子深處,一張並沒有太多表情的臉停留在一張折疊起來的小小餐巾上,就像一場私下進行的演出。

  接下來酒吧盡頭的玻璃門旋轉,酒保望過去再轉過身來,那個男人已經歪在椅子上睡著了。他的魔杖攥在手裡,順著一隻搭在椅背上的胳膊鬆鬆垮垮伸向空氣中,如同要給酒吧內部的空氣增加調味品。又或者他自以為那種姿勢能夠叫醒什麼東西,什麼人。他坐在高凳上,兩隻手肘朝後靠在吧台上,不知怎的這樣爛醉的姿勢卻顯得像個小孩子。最後一撥人離開的時候,從門外照進來的光線把他那副樣子過濾了一遍,等到那扇門關上以後,留在人們視線裡值得一看的便只剩下那頂帽子和那雙皮鞋。他在不知道什麼樣的夢裡蠕動著嘴唇,彷彿在那看不到的地方他在哼著一首歌,而他身上有一根看不見的神經在為這首曲子數著拍子。那根神經一定離他的心臟很近,因為他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拍子對了他就會醒過來。

  穿外套的男人把杯子擦完並且全都掛起來以後,走過去搖醒他。他醒過來時,心不在焉,低頭望向膝蓋,好像在他的腳邊有一枚啞彈馬上就要爆炸。那個愛爾蘭人在這裡做酒保還不到六個月,一心想要逗逗他,可是還沒等到他找出一句話來說,那個男人已經重又背過身去了。這一次,讓他背對的是鏡子裡的自己。他從高腳凳上爬下來,歪歪扭扭掏出錢包想要付帳,可是臨到鈔票掏出來時,他又改變了主意。他抓過帽子,拿在手裡卻並不戴上,他向下望著深色桃心木鑲邊的吧台,眼睛瞥到杯子的盡頭卻沒有把酒喝完,他把全身的錢都拿在手上,用兩根僵硬地夾在一起的手指捏著卻並不付帳。他把頭略微低一低,直到鏡子完全框住他的臉。

  「你知道嗎?」酒保朝他轉過去。穿俱樂部外套的年輕人同時也是一個巫師。

  「有個叫阿特米斯的人就是在一年前的今天死掉的。」

  「他是誰?」

  「我的一個舊相識。」

  把話說完的男人掏出錢來付了帳。有那麼幾分鐘,他竟然顯得像是很快活。可是他一走到街道外面便開始嘔吐起來。終於吐完,也克服了那陣虛弱以後,他獨自站在街角不動,凝視著對面的事物。他站了很久,任何當時看見他的人都以為他要一輩子待在那裡不動了。但是酒保將最後一把椅子都倒轉過來放到桌子上,走到靠街那扇玻璃門後面準備把門鎖上的時候,看到他掏出一個一角子的硬幣,把它拋向空中。沒有人知道硬幣露出來的圖案是什麼,因為那個男人把覆在硬幣上的手掌挪開的瞬間便消失了,只留下現影術揚起的灰塵,彷若空氣中的傷痕。



  阿特米斯剛開始患病的那個年代,巫師們醉心於一種無聲的競賽。沒有人是倖存者,因為大家都是贏家。當黃昏從某個街角挪步於此,而這個城市僥倖露出它的傷痕——一盞疲憊的街燈,某處屋簷下生動的陰影,又或者是蜷伏在瀝青上面白天一直缺席的色彩。在某輛馬車的輪輻後面,有一灘被遺忘的油漬,如果朝里望去,會看到一條被攪碎過又重新組裝起來的彩虹:某種燦爛,堅硬的物質。在這樣的時刻,總會有某個巫師的側影站在街角,輪廓被夕陽的餘暉勾勒得長長的,又或者他們匆匆而過,留下阿特米斯遐想那在身後留下的,每個巫師都有所不同的氣氛。那是事物的氣質或氛圍,是被遺忘了的,古老而虛弱得令人傷感的東西。

  他從來沒有把它們對其他人說過。

  阿特米斯是一個孩子,但同時也是一個男人。一個孩子和一個男人同時住在他的身體裡,這一點他也從來沒有對別人說起過。這個世界要求你成為一個男人的同時要殺死你自己身上的那個孩子,當然是逐漸地,一點一滴殺死的。在這方面,他沒能成功過,他還沒來得及和自己身上的那個男人和解,便被迫要與造就了他的童年階段告別。然後是愛,愛情要求在這兩者之間撬開一道縫隙以便棲身其中,愛情游移在那個孩子和那個男人之間,因為別人都是這樣做的。

  但他只懂得全部去愛,要么就不愛。

  等到他開始學習魔法的時候(作為一個男人,而不是那個孩子),人們更多地催促他把魔法用於實用的技能。乾脆、穩妥、目的性明確的魔法,不是屬於他的那種魔法,但他能夠將它們運用得很好,就像一種表演一樣。他有一次救了一隻鷹。

——

  「聽我說,」那個男人會用一種鼓勵的語氣對他說,「也許這樣會好一點。」

  「不那麼像我。」

  「是的,」他說,「別那麼像你。只要一點就夠了。不要太像你。」

  他眉頭輕皺,視線落在阿特米斯的身上,好像他已經看到他的談話對象的自我溢出來了一樣,而那將會產生災難性的後果,如果他不及時阻止的話。他簡單,乾脆,平靜,他說話時的節奏和句點很清晰,就像一篇刊登在報上專欄裡,已經被人標出過重點情節的小說。他對他們兩個人只有一個要求,用同一種語氣說的。

  就這樣,在泳池旁邊,在炎炎的烈日下面,阿特米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完這句話,然後他消失了。在當時,紐特還不知道那是永遠的離去,他以為阿特米斯只不過是暫時走開,還會回來,就像自己過去每一次去別的地方找回他一樣。但阿特米斯這一次離開以後沒有再回來,他也不曾再次露面過。紐特現在還能看到他站在自己的對面,在這場對話的途中扭動著赤裸的腳趾。太陽將暴露在短褲外的膝蓋曬得發紅,如果給他一點時間,他將完全暴露出自己是手無寸鐵的。態度尖酸,從來也談不上冷靜和理智的阿特米斯,那是紐特最後一次見到他的臉。

  他病了。當然,在那個時候,紐特還不知道這種疾病是致命的。

——

  西瑟第一次發現阿特米斯患病的徵兆的時候,距離紐特搬進西瑟的地方住已經有兩年了,距離這個流浪漢一樣的男人和他們住在一起還不到一年。阿特米斯的肩胛骨抗議般地聳起,渾身既不乾淨也不整潔,蜷在他們住處的硬沙發上,兩隻攥成拳頭的手靠在臉旁邊。視線在距離那兩隻拳頭相當近的地方打轉,就像一隻不確定應該落在何處的飛蟲,總是在短暫地落下去以後又飛起來。紐特偶爾瞥上他一眼,留在他腦海裡的印象是阿特米斯把他的襯衫只套上了一半,另一隻袖子沒有套上的部分被壓在他的身體下面,下擺平鋪在沙發的皮子上。薄薄的布料鼓起一道又一道的短疙瘩,彷彿一種佶屈聱牙的疾病的名稱。在這樣低的溫度而且室內的暖氣又沒有開的情況下,他連一條被子也沒有蓋,他下顎的棱角因為鬍子沒有刮而變得明顯,但當紐特把茶泡好以後,他卻安然地睡著了。

  紐特想用眼角餘光搜索他究竟去了哪的時候,西瑟走過來,從後面抱住他。他因此而窘迫地微笑,還沒有習慣這樣的肢體接觸的那種笑法,他的眼角因此而略微瞇起來,胳膊迫不得已地抬高。他還沒來得及轉身把茶托放下來,但是魔法能夠修復一切,哪怕西瑟真的把它打碎了他也不在乎。西瑟把頭抵在紐特的一側肩膀上呼吸,紐特邊稍微偏過頭以便讓對方感覺到更舒適一點,一邊繼續分出心去尋找阿特米斯。有什麼東西緊挨著他的心臟跳躍,即將衝破他的肋骨而往外跳,一種在他的體內,穩步地上升並且即將打破他的東西,它尖銳的嗓音升高,音色迫切,而只有紐特一個人聽到它,在那個吻開始的時候,在他回應西瑟的時候。

  西瑟突然停了下來。他側頭看向紐特的臉。

  「有什麼不對嗎?」

  「你怎麼了?」

  「我?」

  「算了,」西瑟很快忘了這個話題,「只是看錯了。今天以內他們應該就會把剩下的行李搬過來,然後你會在這裡住下,一切很快就會穩定下來。下午去游泳嗎?」

  「我不會游泳。」他脫口而出。

  西瑟奇怪地望著他。「你在說什麼?你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會游泳了。」

  不,會游泳的是阿特米斯。不過紐特不算擔心,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只要把阿特米斯及時找回來就是了。「你打算像我們談過的那樣接受這份工作嗎?只是魔法部的一份閒差,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先去和他們談一談。是在我的手下做事,紐特,但這不是世界末日,何況,」西瑟說,「這些是隨時可以改的。」

  「我已經同意了,」紐特告訴他,「我打算接受這份工作。你可以去告訴他們了。」

  「好的,但是首先,」西瑟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別忘了——」

  「不要表現得那麼像我,」紐特替他說完,「西瑟,我記住了。 」

  他去見了「他們」,他們給了他一份工作。紐特在一張辦公桌後面坐下來,拉開一個裡面所有的文件都在朝下放的抽屜,抽出一份檔案,他開始讀起來,把羽毛筆拿在手上,但阿特米斯再一次掌管了他的視覺,他讀到的那份文件是這樣的:

  好,這裡來了一個巫師。他的名字是阿特米斯,他喜歡到同一家酒吧去,這是他的習慣,每週兩次,每次在同一個時間,喝用同一種方式調配的飲料,並且在把身上的錢喝完以前離開。這是他從某個七月起養成的習慣,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他養過一隻狗——死了,他會一點兒魔法——剛好到夠用的程度,他喜歡魔法生物遠勝於人——尤其是在他清醒的時候,有少數的人是他的摯友,其中包括一尊長得像是特林洛里先生的雕像:前者是他的房東,後者是教堂頂上的一尊雕像。他經常獨自一個人散步,並且把想到的東西記下來。他只愛過兩個人,一個是他的母親,另一個是一個叫做西瑟.斯卡曼德的正氣師。他的緊急聯繫人是一個叫做紐特•斯卡曼德的巫師。至於說他的長相,從來沒有人說他是醜陋的,但也沒有人對他印象深刻。他喜歡幻想。如果有一個醫生在大街上抓住他,把他送往一間與世隔絕的房間做上一個全面的檢查的話,最終會發現這是他的死因。

  假如他因此而死。

  紐特把文件壓平,在其中一個角落裡簽字蓋章。那個名字看上去並不像他。

——

  阿特米斯死於一個星期日早上的十點整,在人們去教堂的時間。空氣清新,有鴿子收攏翅膀在街上漫步,沒有麻瓜會抬頭望向公園裡的一條長凳,他們更不會發現有一個巫師死在那裡。那天早晨的陽光燦爛,紐特甚至並沒有在場目睹整件事。

  然後他站起來,旁若無人地走開。他身上的病灶永遠地結痂並且縮小了,他很清楚自己是誰:一張被人丟棄的便條紙上的一個電話號碼。他如常站起來回家,他走回去坐在那把躺椅上。在夜裡,在正確的時間點,阿特米斯的死後生活開始了。

——

  阿特米斯是在死後才感覺到西瑟的愛的,那種強烈的,絕望的愛,但那並沒有讓他重新愛上他。

——

  在阿特米斯躺在長椅上瀕臨死亡的那天晚上,紐特躺在床上,側著身子,將一隻手壓在枕頭下面,聆聽西瑟的呼吸聲。這個房間很安全,在這裡,外面的一切都影響不了。一方面,他想要等到天亮才做出決定,另一方面,他希望自己永遠也不需要作出決定,因為他不想,因為思索現在會像一根鋼針一樣插進他的腦子,因為哪怕他不想事實也在那裡。他翻了個身,朝另一個方向屈起身體,這樣他就能看見西瑟的臉,與此同時阿特米斯在冰冷的鐵質長椅上睜著眼睛,同樣透過他的眼睛看著西瑟。紐特能夠看到自己留給阿特米斯的皮箱,此刻它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裡留在垃圾堆裡腐爛,老鼠會爬過它,因為阿特米斯把它弄丟了。

  他起身,穿上衣服套上鞋,來到唯一能夠看得見月亮的那扇窗子前。如果你像別人一樣愛。家會縮小得只剩下一個舒適的房間,就像一隻能夠舒適地套住你的腳的鞋。茶几上會準時出現你訂閱的雜誌,打開冰箱閉著眼睛就能夠知道東西放在哪裡,當你打開廣播或者閱讀信件的時候,你總會記得在自己的身邊給另一個人留出位置,並且在有人把一隻手伸到你的肩膀上或者接過信時也不意外,你的魔杖會很可能地放到生鏽,除了好幾種常用的魔法以外你絕不會常常想到它,那是一種滲進骨子裡的,輕易用肉眼看不見的鏽斑,就像在天氣冷的日子裡壁爐散發出來的溫度,另一個人皮膚緊貼上來的氣息和感覺,而你會習慣這一切。那是安定與可以控制的期盼,那讓生活變得可以預期,紐特.斯卡曼德知道這一點。

  他倚在廚房的水槽邊,一邊漫不經心地把手上的食物餵給一隻把頭伸進玻璃窗裡來的報喪鴉的時候,心裡想的就是這一點。但現在阿特米斯已經死了,一切已經變了,紐特決定再給他們一次機會。紐特把那瓶已經開了蓋的啤酒留在廚房的水槽旁,把報喪鴉不屑一顧打開過的窗戶關上,轉身回到房間裡,俯身下去吻西瑟的臉。不知道為什麼,這並不讓他驚訝,他早就知道這一切會這樣發生:阿特米斯會安靜地死去,他會帶著樹莓啤酒的味道回到床上,像一個背叛者。

——

  他當然知道,任何愛情的最終目的就是在一起,既然他們已經在一起了,那麼對於這段感情還有什麼可要求的呢?他問過自己,也問過西瑟,回答是肯定的。

  「答案當然是幸福。」他因此而感到軟弱,他可以看出阿特米斯被西瑟說服了。

——

  「有一天當你尋找我的時候,當我坐在你的對面,而你突然開始找我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那裡了,而我自己也對這件事情無能為力。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我還是現在就告訴你吧。不久以後的某一天,你將會坐下來,問我:我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我要告訴你,阿特米斯死了,但真正發生的是幸福,幸福窒息了我們。在你邀請我搬進來和你一起住的那一天,愛情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發生的只有日漸遠離和行將陌路,只有日復一日的瑣事和不可避免的結局。但在那一天,在你向我提出這個邀請的那一刻,要怎麼讓你明白這一點呢?對於你來說,愛情才剛剛開始。」

  這一頁來自阿特米斯的日記。字跡潦草,紐特把它撕掉了。

——

  阿特米斯死掉的第二天,他回來了。他穿著整潔的藍灰色襯衫,坐在早餐桌旁邊,拿起一塊烤過頭的土司吃起來。他知道西瑟.斯卡曼德會照舊愛他,愛這個死掉的他。他把鬍子刮得很乾淨,換上一雙乾淨的鹿皮繫帶鞋以後準時出了門,死人僵硬的身軀在太陽底下被烘暖了,當他擠進雕花的閘門,電梯開始上升的時候,昨晚的那一幕幾乎像是沒有發生過。他把皮箱留在門房那裡寄存,等到下午離開的時候就能拿回來,上面繫著一個不必要的標籤,因為門房害怕把人們寄放在他那裡的東西搞錯。阿特米斯的手指又被水怪咬破了,他忘了包紮。不過當他把他們給他安排的辦公室的門鎖打開,走進裡面的時候,屬於活人的一些肌肉反應回來了,比如說,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望向窗戶,它是除了門以外的另一個出口。

  他坐下來,處理了一些日常事務,打鈴寄了一份快遞。西瑟.斯卡曼德接到那份快遞是在十個鐘頭以後,郵差送來了一本日記,打開來以後上面的第一句話是:

  打開門,沿著我們住的地方往下走,走下那個小台階以後往右轉,經過兩個街口以後,往裡進入一條短短的街,你看到路牌了嗎?現在不要使用現影術,耐心走下去。你會發現自己拐進了一條僻靜的馬路,這裡有一間酒吧,其中一面剛好臨街。你會看到一個懂得魔法的,看上去並不濟事的男人在裡面。如果你運氣好的話,你會看到他在吧台旁邊坐下來,背對人群。他剛剛抬手管那個愛爾蘭人要了一杯酒,但對方不等他開口便已經擰開了酒桶,因為他們彼此已經很熟悉了。這不是他第一次來。他接過那杯酒,然後小心地把方形的玻璃杯放在一張小小的餐巾紙上面。他的名字叫阿特米斯,他已經死了。我們的故事就是從他死掉以後開始講起的。

  現在停下來,不要表現得那麼像你,像你常說的那樣。如果你還想讀的話,那麼就讀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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