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紅帕(下)

　　縮在床上，少商揉著紅通通的小鼻尖跟流個不停的淚纏鬥，小肩膀一聳一聳的，雖然努力的忍著不哭出聲，最後依然輕輕的嗚咽了出來。

　　究竟是誰……是誰讓方小青出現在他眼前的！

　　被角已經被哭濕了一大片，他仍然把小臉埋進去，藏著哽咽的聲音。

　　要是昭明不要他了，他一定要回京城去讓二皇弟砍了那個討厭的傢伙！

　　「昭明……嗚嗚……」身子抽搐了下，眼淚越來越多，怎麽擦都擦不完似的。

　　除了昭明中箭及風寒那些日子，他從成為小皇帝以來沒超過三天以上見不著昭明的，就算密道被封住，也總會找到方法偷偷去找昭明。

　　但那天昭明氣得甩袖離去至今，都已經過了五天了……嗚嗚……昭明就這麽忍心丟著他不管嗎？

　　現下讓他去哪兒找人？他連這兒到底在天朝的哪個角落都不清楚，除了皇宮及行宮以外，可只去過太傅府，要他認路……其實是很難的。

　　昭明……昭明到底哪兒去了啊！

　　明明，錯的就不只他一個人……擦擦臉、擦擦鼻子，淚又重新流了起來。「嗚嗚……昭明……你討厭我了嗎？」

　　會發生那件事，他真的不是存心的呀！

　　小身子整個包在被子裡，掩住他細弱的啜泣聲。

　　一切，都得從五天前開始說起。

　　五天前，在涼亭裡喝完了甜湯、吃完了點心，他打了個小哈欠，窩進昭明熟悉的溫暖胸膛裡，眯起了眼。

　　「少商，腰還疼嗎？」手掌輕柔的扶在他腰上，恰到好處的揉捏著。

　　「好多了……」昭明這麽問他的意思是……總不會是……他不討厭就是了。

　　「若淳于說想過兩天就動身，能騎馬嗎？」清亮的柔語帶著笑意，他更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哎呀！真丟人，昭明的話總是讓他很難不胡思亂想啊！

　　「你想動身，咱們就動身，腰還能忍忍。」他細聲的回答，不管怎麽說，一切都看昭明決定了。

　　「那就兩日後動身吧！」額際被輕吻了一下，他紅著小臉點頭。

　　早點動身也好，他不想再聽到方小青每日對著他提著：昭明哥哥、昭明哥哥、昭明哥哥……

　　「這兩天你好好養身子，方姑娘就別理會她。」

　　「嗯。」乖順的點點頭，他又打了個小哈欠，大眼半眯。

　　「乾鬥帥也別放在心上。」昭明的聲音真的非常好聽，他依然點頭，卻一時想不起來乾鬥帥是誰。

　　「昭明，你家鄉在哪兒呢？」儘管眼眸半閉，他卻不想浪費這午後，硬是撐著眼皮問。

　　「杭州，一個種滿梅樹的小鎮。」額際的髮絲被溫柔的撥開，他看著那張俊秀的臉龐，帶笑的眼眸，幾乎看癡了。

　　老這麽瞧著昭明發愣，是不是不太好呢？可是……看著昭明，他總會不自覺的發愣臉紅。

　　「冬天整個城鎮都是梅花嗎？」連忙別過小臉，他抓起覆蓋在他小手上的手，舉到頰邊蹭了蹭。

　　「嗯，你下個月就滿十五了，想喝點梅花釀嗎？」

　　大眼一亮，他用力點頭：「要喝要喝！你老不讓我嚐嚐酒是甚麽味道，我一定要喝！」

　　以前當小皇帝的時候，儘管有許多時候應該要喝酒的，卻在昭明的瞪視下乖乖的換成茶，到最後連宮女都學聰明了，直接在他的杯子裡斟茶。

　　他老是聞著酒香，連望梅止渴都辦不到，昭明甚至在他身邊也不碰酒，讓他連偷嚐酒味的機會都沒有。

　　「你先前還小，嚐酒對身子不好。」貼在昭明胸口的耳朵可以聽見輕輕的笑聲，他扁起嘴。

　　「二皇弟就能喝。」哼！二皇弟可是比他小上兩歲有餘喔！

　　「可他不是少商。」臉蛋瞬間脹得通紅，這麽明白的示愛他……他沒臉聽啊！

　　捂住小臉縮進昭明懷裡，他悶悶的說：「昭明，你真狡猾。」

　　「不喜歡嗎？」

　　「不，喜歡。」

　　小臉被抬起，薄唇貼上他的，來不及迎合，猛的一聲尖銳的叫聲嚇得他差點摔出昭明懷裡，細腰硬是又扭了一下，痛得他幾乎哭出來。

　　「你……你你你……」涼亭外，總愛穿著紫衣的方小青，抖著手指著他鼻子。

　　「我……我……」也結巴得不知該怎麽回話……被瞧見了！被瞧見了！連東南西北方都沒當場瞧見他跟昭明……這讓他怎麽見人！

　　「你竟然對昭明哥哥亂來！」終於，方小青尖叫一聲，沖進涼亭。

　　誰……誰對誰亂來啊！少商非常想要反駁，當年可是昭明一口一口把他吃乾抹淨的！他只是……只是……就隨著昭明吃而已。

　　兩隻小手眼看就要往他身上抓，別這樣！他的腰受不起啊！大眼緊張的閉上，連逃都沒得逃。

　　啪！的一聲，方小青的手沒有抓到他身上，小心翼翼的睜開眼，是昭明擋住了。

　　「昭明哥哥！你別護著他！」收回手，方小青改用眼狠狠的瞪，一副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的模樣。

　　「方姑娘，請不要對淳于的人亂來。」冷淡的聲音，讓少商抖了抖，他知道昭明生氣了。

　　「小青姊姊……」狠狠的又被一瞪，他感到委屈的縮起肩。

　　他只是要提醒方小青別再讓昭明更生氣而已，省得他的腰……永遠也好不了。

　　「我就知道你對昭明哥哥心懷不軌！一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誰說的！少商也不悅的瞪起眼，他可是玉樹臨風的王爺啊！

　　「方姑娘，淳于以為，你兄長有說過午後別靠近這兒。」

　　「昭明哥哥，小青只是擔心你，要是小青沒來，誰知道這隻賊貓會做甚麽事？」

　　誰是賊貓啊！氣憤的鼓起嫩頰，他同著方小青大眼瞪小眼，卻不知道要說些甚麽好。

　　明明，一直都是昭明對他亂來，他只是……只是不討厭。

　　「昭、昭明才是賊貓……」終於，他輕聲的這麽說，立刻捂起嘴……糟了！他說了甚麽？他說了甚麽？

　　「哦？」頭頂，輕柔的一哼，讓他幾乎不敢動彈，扶在他腰上的手壞心的一捏。

　　「唉……」疼死了！疼死了！眼眶一紅，差點忍不住男兒淚。

　　他可以在昭明面前哭，但絕對不在方小青面前掉一滴淚！

　　「哼！昭明哥哥才不是這種人！他是我的夫婿，以前我們就說好了。」甚麽以前？他不敢隨便動，擔心再扯到一次腰，眼淚就忍不住了。

　　「方姑娘，那……唔！」咦？這……這這這……這這這！

　　「淳于示！你不要碰我！」顧不得腰痛，顧不得大夫交代不能亂動，他氣得眼冒金星，跳下了昭明的膝頭。

　　還差點因為腰痛沒法使力，摔倒在涼亭的石板地上。

　　「等……嗯！」他不要等！再等還不是一個樣！

　　狼狽的扶著腰，堂堂遜位的中皇帝，跑了。

　　就算是被強吻，就算昭明不是自願的，他就是不要等！

　　甚麽叫做要把他鎖著不見天日，他才應該要把昭明鎖著不見天日吧！

　　結果，他把自己鎖得不見天日。

　　不管昭明在門外怎麽勸，他都不肯開門，只賭氣這麽說：「你去娶小青姊姊好了，我要當小王爺。」

　　一聽，門外溫柔的聲音也停了，沉默了一會兒：「淳于明白。」

　　明白甚麽？冷淡的聲音讓他輕輕一顫，一時也不敢去開門認錯……他知道自己說得太過分了，可是……就在他眼前這麽吻了他的昭明，他怎麽能忍得住氣！

　　等婢女送飯來的時候，他才知道昭明離開了。

　　昭明……吸吸小鼻子，停不住的淚已經把第三床被沾得快濕透了。

　　連著五天，他哭累了睡，睡醒了哭，誰也勸不住他的眼淚，就算方捕頭把被訓了一頓、被狠狠拒絕，同樣哭得眼睛跟雞蛋一樣的方小青抓來賠罪也沒用。

　　「老這麽哭，瞎了怎麽辦？」淚眼模糊的瞧了拖板凳坐在他眼前的少年，他別過頭擦擦眼淚。

　　「不要管我。」昭明一定是因為他那句話生氣了，他不是存心的啊！

　　不管是小王爺也好、小嫂子也好，昭明讓他當什麽，他都願意乖乖的當，昭明為什麽就這樣走了呢？

　　「他不要你，還是有人要你的。」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臉頰，他縮起身子躲開。

　　「我只要昭明。」為了昭明，他連皇帝都不當了，他誰都不要。

　　猛的，被躲開的手扣住他的小腦袋，少年的臉貼了上來。

　　「你……呃！」唇上，是溫暖的氣息，他瞪大眼，嚇得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他……他……這個梨縣的人！都這麽亂來嗎？

　　唇瓣被頂開，他驚惶的閃躲，但尚未痊癒的腰跟被扣緊的小腦袋，根本那兒也躲不了。

　　昭明！昭明……嗚嗚……一陣噁心，他用力往入侵的舌上一咬。

　　「呃……」立即被放開，他連忙爬下床，偏偏腰還疼著，險些又摔在床下，被接著正著。

　　「淳于示不要你，我要你。」要甚麽？他瞪著那張臉，小手用力扯摟在腰上的手。

　　他連這個少年的名字都還記不牢，才不過五天而已憑什麽說要他？他也不一定給要啊！

　　「我不要！」

　　「我要！」那又如何！他不要！

　　小手扯不開細腰上的手臂，少年的臉又湊上來了……

　　「哦？有人想聽聽淳于的提議嗎？」昭明！小手努力擋著那張臉，急著往少年的肩後看。

　　少年像被火燒了似的，手一松往後跳開。

　　「呀！」小身子一時穩不住，眼看又要摔在地上了。

　　腰上一緊，他被摟進有著熟悉薰香的懷中，牢牢的護著。

　　「昭明！昭明！不可以不要我！不可以不要我！」緊緊攬著昭明的頸子，他又哭又喊。

　　「淳……淳于示……」

　　「嗯？」淡淡的一聲，讓少年嚇得跳起來，一句話也沒敢多說就逃了。

　　「昭明，我好想吐……」捂著小嘴，他還因為哭泣抽搐著，小臉一片慘白。

　　「有吃東西嗎？」

　　搖搖頭，他顧著哭，除了水以外甚麽也沒碰。

　　「等等吃完了東西再吐，我讓廚房熬了白粥。」喔……點點頭，他忍著乾嘔，緊摟著昭明不放。

　　散落的髮絲被溫柔的梳了梳，他把臉埋進昭明頸窩裡，抽抽噎噎的說：「昭明，我不是存心說那些話的，別不要我。」

　　沒有回答，溫暖的手撫向他背脊拍了拍。

　　「昭明……」咬著唇，他哭腫的眼中又泛滿了淚。

　　「少商，你要當小王爺還是小嫂子呢？」啊？眨眨眼，淚掉了下來，他吸吸鼻子。

　　「你說甚麽都好。」只要別不要他，當小奴隸也沒關係。

　　身子被放回床上，他慌張的攀著昭明不肯放，小手卻被溫柔的拉開了。

　　「昭明……」

　　「乖，闔上眼。」薄唇貼在他眼皮上，他乖乖的闔上眼。

　　似乎有甚麽輕輕軟軟的東西落在他頭上，來不及伸手去撥，就被掀開了。

　　「昭明？」睜開眼，昭明手上拿著一條紅帕，他瞪大眼。

　　「少商，紅帕掀了，以後就要進淳于家的墳。」這是說……

　　小手往前伸，被握住，一把摟進昭明懷裡。「原本以為，兩日就好……」

　　「兩日？」接過紅帕，眼淚在眼裡轉呀轉，但他不敢哭，聽說哭太多會瞎，瞎了就瞧不見昭明瞭，他不喜歡。

　　這條紅帕，不是隨意在繡坊買的，看那織功，上頭的花草、鳳鳥，跟活的似的。

　　「淳于的姑母住在梨縣左近的小村，長於刺繡。」是嗎……視線越來越模糊，他還是努力忍著。

　　紅帕，向來都是新嫁娘親手縫製的，繡入了福氣、希求，也求個好兆頭……他不能自己繡，昭明就讓姑母替他繡了嗎？

　　「少商，不好嗎？」

　　搖搖頭，他抓著紅帕躲進昭明懷裡：「你說的都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