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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第78章
番外•狄德諾人魚(十七)

  告別曲

  ―

  ――出去之後可以先坐船,渡過緹利爾灣就是與精靈海交接的人魚海。

  ――我不想去人魚海……她們一個個都不待見我。

  ――好,那就坐船一直往上,越過第一個海峽沿著北海前行。那裡就和這兒不一樣了,有港口,貿易市場,長尾巴的獸人和會說話的玫瑰,不久後到了仲夏……

  ――我知道,太陽就不會落下了,能看到白夜。

  ――嗯,太陽會擦著海平線滑過去,最低點餘暉粼粼的樣子很漂亮,一天能看見兩次日落。

  ――我更喜歡日出。

  ――對了,我得給你施加一個定位魔法。

  ――為什麼?

  ――你總是走丟,我再找你。

  西德尼朝著北邊的龍堡奔跑,一路上踩著海水退去後濕漉漉糊滿海岸線的綿軟沙層。時不時撲上來的海潮溫柔蹭著她的腳踝,遠處海浪聳動發出的沉悶吼聲夾雜著風的輕鼾,這聲音她從小聽了無數次,對她而言就仿佛睡前祖母唱的搖籃曲。

  大海這樣呼喚著她,用濕膩溫熱的海風挽留她,想引導她回到該去的地方。

  西德尼置若罔聞,一路向北,離開海岸,跑進緹利爾森林。伊格尼茲為了安全特地把傳送門設在較遠的海邊,現在反而成了回去的阻礙。

  森林裡,石窟神像般的樹沉默著睜開巨大的眼,望著渺小的闖入者。沉寂的空氣流過遮天蔽月的樹杈發出沉悶低吼,未開發的小徑裡爬滿蛇藤,擠滿粗糙礫石。垂落的枝條抽打著西德尼的臉,石塊劃破她赤裸的腳底,有的甚至直接硌在了骨頭上。

  西德尼攥緊手指,奔跑著,近似無措地計算著龍堡的距離。伊格尼茲應該只是……不小心被困在那兒了,龍已經死了,他暫時待在那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只要她過去就能找到他,然後一切按計劃,坐上船,再然後……

  枝椏的抖動引起了夜梟的注意,它打量著嬌嫩無害的人魚少女,抖了抖翅膀粗著喉嚨長鳴。於是更多夜行的野獸發現了茫然闖入的小東西,踏著鬆軟的淺草和泥土悄然接近。滿是潮濕水霧和敗葉腐臭的空曠森林裡,獨屬少女肌膚與血液的清甜芬芳驟然混入,刺激著它們厚實的粗舌下分泌出透明唾液,利齒和尖爪蠢蠢欲動。

  西德尼嗅到了森林狼的腥燥體味,聽到了腳掌踏折草枝的細微咯吱聲。她知道自己抵不過狼群的襲擊,只能儘快跑出森林。

  人在慌亂之下總會出錯,奔跑間西德尼被一條綠藤絆倒,摔倒在粗糙的礫石和雜草間,疼得每根骨頭都在戰慄。

  不過她顧不上那個,因為她戴在手上的那枚戒指被摔了出去,它有著和精靈頭髮相似的點點銀色,落在礫石間有如一隻困倦的螢火蟲,隨時都會熄滅光輝隱入黑暗。

  西德尼剛想伸手去拿那枚戒指,身後跟來的森林狼咬住了她的腳踝,利齒直接嵌進骨頭縫隙。西德尼咬著嘴唇狠狠甩開它,獠牙在腳腕上犁開深而狹長的溝壑,她無法站起,於是用手肘蹭著礫石和地面,一點一點將身體拖近那點銀光。

  她想至少,至少抓住那點銀光,可她發現不行。

  她的指尖無論如何也夠不到那裡。

  森林狼從灌木叢裡鑽出,腥臊的鼻息就在她頭頂呵吐,腳掌踏下,一點銀光熄滅在黑暗和糙硬的體毛裡。

  一股說不出的疼痛貫穿靈魂,西德尼也不知哪兒來的力量,撐起身體撲過去。人魚是海裡的食肉動物,捕食時不光誘惑也會露出兇狠的一面,她露出利齒,喉間醞釀著自己也聽不懂的沙啞嘶叫,那頭狼謹慎地避開一些,她得以將重新亮起的銀光抓進手中,緊揉入掌心,指節發疼。

  西德尼以自己能做出最兇狠的眼神環視著包圍上來的狼群。

  狼群謹慎地打量著她,踩著泥土緩緩逼近。人魚少女甘甜的血液一直刺激著它們空蕩蕩分泌酸液的胃,垂著涎水的長舌刮著一顆顆獠牙吐出,接連在眼裡亮起的綠油油的光仿佛夏夜墓地裡的點點鬼火,不懷好意地將西德尼圍住。

  西德尼想起自己剛被抓來龍堡時很畏懼伊格尼茲,不理解並厭惡著他的一舉一動。

  現在她好像明白一點了,想恫嚇包圍上來的野獸就得擺出這副姿態,野獸一直窺伺著不肯離去就得將這姿態一直維持。久而久之把自己原本的模樣和聲音就忘盡了。

  她得記著這痛。

  還有她曾經讀過的,《糖果屋》的一小段:他們把珠寶和金幣往口袋裡塞。漢澤爾緊緊地牽著妹妹的手,走出了魔女的房子。

  還有伊格尼茲開玩笑時跟她說的「你為什麼不把我當成漢澤爾?」

  這次換我吧。

  我來找你。

  ―

  伊格尼茲在龍堡外行走。龍堡外的時序是紊亂的,這會兒已經變成寒冬,嘶吼的夜風從山頂上來,驟然掃至。地面上很快積起厚重鬆軟的雪層,亮著點燈的龐大龍堡隱在狂亂的風雪裡成了蟄伏的巨獸。

  嘶吼的怪物幾乎將他團團圍住,好在龍堡周圍密集分佈著屍骸,他用死靈術操縱這些現成的骷髏與怪物們糾纏在一起,在密如潮水的怪物堆中劈開一條曲折森白的小路。

  肩膀上的傷口無法完全止血,寒冷的冬夜裡流淌的血液帶走了大量珍貴的熱量和生命力。伊格尼茲眼前有點發黑,他就像一個倒扣下的沙漏,魔力和生命力如流沙般,以超越時間的速度飛快陷入底層空洞洞的黑暗。

  夜空下,巨大食人鳥伴著鵝絨般的雪片盤旋飛舞,俯衝下來時,利爪攫取大量屍骸,翅膀將骷髏堡壘擊開空洞,在伊格尼茲頭頂呼嘯而過,利爪掠過冬雪般的銀髮。

  無數怪物趁機鑽入。伊格尼茲的魔力全用在操縱屍骸上,如果稍微分出一點來用在其他地方,整個防禦就會像被從中抽去一片的撲克牌塔那樣瞬間崩潰倒塌。他閉上眼,抽出匕首,收割那些靈活遊竄的漏網之魚。

  月亮從厚重的雲靄裡露出半隻疑惑的眼,似乎在問他為什麼選擇了死亡還要奮力掙扎。

  實際上伊格尼茲選擇的從不來是死亡,而是一條完全靠自己打開的生路,雖然這條路比起塞西爾施予的那條要兇險一些。

  他當然捨不得死,他的人魚,他的西德尼,他至少想再見她一面。如果西德尼願意接受他的話,他還有很多計畫和很多想做的事要去實現。

  想著這些時,就仿佛在品嘗一杯純度極高的烈酒,灼燒感一路燙過去,皮下翻起的沉渣餘韻意外地代替流逝的血液為肢體增添了一些熱量。伊格尼茲按住傷口,控制不住紛飛的綺想,精神快感麻痹了痛楚,那條小小的人魚對他來說真是比任何迷醉致幻劑都管用。

  屍骸壘成的牆破開了一個較大的缺口,來不及補上,體型龐大的怪物就衝了進來,一口咬住了他受傷流血的肩膀,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

  這種怪物有著強壯矯健的身姿,敏銳的視力和嗅覺,魔法攻擊也轟不破的堅韌毛皮,一口獠牙和六隻利爪。本來是他在實驗室裡親手製造出來的,沒想到第一個獵殺物件就是他自己,人生真是充滿戲劇性的轉折。

  當然伊格尼茲也相當瞭解它們的弱點。匕首精准地捅入它們毛皮上較薄弱的地方,輕易將兩隻怪物的頭割了下來。最後一個將帶毒的獠牙深嵌入他肩上的傷口,本來由於右肩受傷右臂就幾乎失去了所有活動力,現在在怪物的撕咬拖拽下又徹底脫臼,隨時都可能從身體上撕離。

  伊格尼茲狠狠將它壓在身下,匕首向下,刺穿自己右掌的同時也刺破了怪物的心臟。

  遍體鱗傷和失血過多直接導致了控制魔法崩潰了一部分,防禦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接連潰散,如潮的怪物群抓住機會襲來,鮮血死亡和亂飛的殘肢碎肉深深刺激了它們的凶性。伊格尼茲眯起眼,盡力抵抗著毒液催發出的朦朧睡意。

  附近可用的骸骨已經消耗殆盡,雖然周圍躺著不少剛死去的怪物,但控制鮮活屍體比控制腐朽屍骨要困難得多,對現在已近強弓末弩的他來說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伊格尼茲眨了眨眼,覺得漫天大雪似乎正催促著他去死。不過在流動著發出恐怖粗戛呼聲的夜風裡,他隱約聽到斷斷續續的哼歌聲,輕柔曼妙,就像海妖出現時降臨海面的縹緲夜霧。

  很像西德尼第一次勾引他時唱的歌,雖然唱得磕磕絆絆幾乎沒幾個字在調子上,還是讓他心甘情願走進了那副拙劣的圈套。說起來還沒聽她完整地唱過一首歌呢。

  他改變了策略。

  在巨大的食人鳥飛掠而下時,伊格尼茲將匕首刺進它腿肌裡,驚險地避開了能扼碎大理石的腳爪的抓握,躍上它的身體。食人鳥短促地嘶吼著,翅膀拍開跟著纏上來的怪物,略上天空竭力翻飛想把身上的東西給甩下去。

  伊格尼茲在顛簸失重中握緊它的背羽,像最頑固的吸血蝙蝠一樣鎖在它背上,寒風和雪片割過臉龐的冰冷與痛苦讓血管都失去了溫熱與彈性。

  食人鳥在胡亂盤飛中遠離了龍堡,終於無意來到了結界邊緣。不過這個高度摔下去毫無疑問會粉身碎骨,伊格尼茲抓住時機,捏住鳥脖子想殺死它給自己下落時製造一個緩衝墊。

  食人鳥淒厲地嘶吼起來,翅膀撲騰得厲害,仿佛擱淺在了這漫漫雲海裡,扭過頭來用鳥喙啄他。食人鳥的喙筆直而尖利,邊緣用岩石和雪花磨得雪亮,比矮人鍛造出的騎士劍還鋒利。伊格尼茲躲了過去。失血瀕死,野獸的凶性沸騰似地啟動了,他直接咬住了鳥的脖子。

  咬住,壓緊,再微微偏開,鳥頸上撕開巨大駭人的豁口,連通心臟的動脈血管包裹在那團頸肉裡被一同撕開。熱氣蒸騰著,暴露在寒風中動脈斷口失控抽搐著,將心臟那兒泵來的鮮血一汩汩擠出。

  鳥軟軟地墜了下去。

  伊格尼茲張開眼。

  ……失誤了。

  下方不是結界外的地面,而是結界最邊緣處的藍湖。

  巨大的水怪從湖底躍起,將食人鳥銜入三排利齒間。

  銀髮精靈疲倦地閉上眼,和同色的雪片一起下墜。

  他感到微妙的自由,好像他的骨血,他的軀體髮絲都被熱烈燃起的大火燒成了漫天飄飛的絮狀灰燼,沾上湖水的那刻就會驟然沉沒,融化成四散的塵埃。

  ―

  送貨的馬車夫傑斯托在緹利爾森林邊緣發現一個渾身血污的年輕女孩,失魂落魄地緩慢行走著,兩隻手間攥著什麼。

  他嚇得不輕,又聯想到森林裡經常有狼群出沒,就小心扶著她坐上貨車,給她一塊擦拭用的毛巾,說帶她回緹利爾城裡治療。女孩點了點頭,他才坐回馬背上,駕車都駕得小心輕柔了不少。

  西德尼一邊擦拭身上的血,一邊安慰自己到了緹利爾城就離龍堡不遠了。勉強擦乾淨後,她向後靠了靠,坐在軟綿綿的稻草上,嗅著那點讓人安心的陽光氣息蜷起身體抱住兩膝。

  她攤開掌心,露出沾滿血液依舊閃爍著的銀光。

  「就要到了。」西德尼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她癟起嘴,洩憤似地戳著掌心裡的銀光,「你看看你讓我受了多少傷。」

  戳著戳著,指尖在銀環內側觸到了一點凹凸不平的地方。西德尼心臟劇烈地跳起來,小心摸索,不放過任何細節。看似雜亂的刻痕在指尖有序地排列,譜寫成段,她一個一個辨出字母,按次序拼湊起來,發現那是一個單詞。

  準確來說,是一個名字。

  馬車夫一直憂心忡忡地捕捉著車上的響動,發現那姑娘只是自己一個人神經質地自言自語,可是某一刻言語聲消沉下去,仿佛沉進了湖底。另一些聲音像溺水者的呼吸氣泡一樣冒了上來。

  像壓抑已久,像突然釋懷,人魚把頭埋進兩膝,手臂交纏起來,眼淚終於崩潰似地流了下來。

  馬車夫這時聽清了,她在哽咽,泣不成聲,還夾雜一點潮濕絮語。

  「我現在明明……那麼想見你。」

  ―

  掉進湖裡那刻,俘獲伊格尼茲的不是自由的飄然快感,而是窒息感和冰冷的湖水。

  水怪沒來襲擊他,他的身體就在倒置宇宙般的幽邃湖水裡不斷下沉,仿佛一顆死去的星辰。濃濃的睡意從全身每個毛孔侵入靈魂,他忽然覺得在這時休息一下也不錯,於是安靜地閉上眼開始小憩。

  疼痛和嘈雜的呼喊都隨流水逝去了,伊格尼茲逐漸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

  他在這時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貼著海面遊動的鯨群和漂浮的發光水母,一條小人魚在起伏的海浪間游來遊去,然後俯身潛下,朝他遊過來。

  她有著柔軟曼妙的身體,尾巴擺動帶出的串串氣泡灑在被月光照透的海水裡格外漂亮。她還有著月光一樣皎潔的皮膚,流光溢彩的鱗片,水草般失重漂浮不定的金髮。她一點點靠近他,穿過遊弋的深藍暗流和律動的光影,臉兩側的肌膚下浮出柔和的薔薇色,捧住他的面頰將嘴唇貼近。

  理智告訴伊格尼茲這不是夢,他眼前的西德尼只可能是善於蠱惑人的河妖製造的虛像。

  可當他的人魚、他原以為再也沒機會見到的人魚帶著這樣誘惑的神色靠近他時,世界上其他一切都失了色彩,變成虛無的灰白。他輕輕摟住她,親吻她的嘴唇,和平常一樣,溫柔地引導她進行一場細緻濕漉的交纏舔舐。偶爾抽出來輕輕摩挲著,聆聽她因呼吸不穩而一小聲一小聲發出的可愛輕喘。

  伊格尼茲接著吻她,在她唇上咬出潮濕綺麗的水色,直到她胳膊繞到後方剖出他的心臟也沒停下來。得手後的河妖變回真實的模樣,準備從他懷裡抽身離去,卻被他用一隻手扼斷了脖子。

  為什麼要變回去呢?

  伊格尼茲歎息著扔開手中的屍體。

  越沉越深,儲存水晶從懷裡飄出,水晶裡所有物品都掉了出來,四散在幽邃的湖底。

  書,雕像,失重地在湖裡起伏飄蕩,在暗流裡跳起舞來。最後飄出來的不是試劑、植物或儀器,而是一本空白卻滿盛著人魚心事的書。

  書散了架,一頁頁像空中散落的撲克牌一樣四處漂浮,失重地將他包圍。在他周身,在他頭頂,幾乎充盈了整個空洞廣袤的湖底,又幾乎擋住了遠處已經變成一個小光點的月亮。

  那些花,那些貝殼,那些水晶,書裡有縹緲的歌聲,成群的水母,最綿長的煙火節,永遠懸在海平線上的落日。人魚少女所鍾愛的一切都藏在裡面,此刻正浮沉著包圍他。

  伊格尼茲在湖底無聲地笑起來,血液流逝,而湖水補入。

  最後一切都暗下去,只留下很遠處的月亮,在密不透風的黑暗裡鑿出一個小小的孔,洩露出些許光亮。

  被囚禁多年的野獸終於咬碎了最後一道枷鎖,他自由了。

  ―

  到達緹利爾城時,車夫傑托斯將車上的女孩扶下來。她擦乾淨血污後原來有一張白皙端正的面孔,身上的裙子樣式複雜用料精良,讓人覺得她應該是位家境富裕的小姐,卻不知怎麼會淪落成這樣。藍眼睛睜開,像劇作家筆下最純潔無辜的林中鹿一樣,以無害卻警惕的視線小心翼翼地接觸四周。

  傑托斯沒話找話:「這城市不久前讓一個該死的黑法師給毀壞了,現在正重建著呢。我先帶你去看醫生,再聯繫你的家人行嗎?」

  「我想找一個人。」女孩小聲說,「他出來了應該就在這裡。」

  「長什麼樣呢?」

  「銀頭髮,個子很高,穿著法師袍,」女孩踮著腳比劃,「右眼上戴著單片眼鏡。」

  傑托斯覺得這描述太籠統了,幾乎是每位灰精靈法師的標配形象,正想說點什麼,遠處山上突然傳來轟隆隆的悶響。

  城裡所有人都衝出來站在街道上歡欣雀躍。傑托斯跑去找人詢問情況,回來後也是一臉欣喜。

  「怎麼了?」女孩問他。

  「是個大好事,」年輕的車夫難以抑制激動之情,兩頰上躍起緋紅,「就在剛才,城主府派人襲擊了龍堡,誘發火山爆發,整座山都被夷平了,龍被消滅了!」

  女孩愣了一下,眼底泛起柔軟的波光。

  欣喜的人們取出為慶典準備的煙花,放了起來。瞬間整個城市都被染上絢麗的色彩,夜空閃爍不定,無數星辰墜落爆成一捧一捧的亮屑,融入染黑夜的墨蹟裡。到處都是忘情的歡呼。

  西德尼在熱鬧的人群中閉上眼。

  有個男人摟住她的肩,五指合攏收力的動作異常熟悉。然後他又一點點撩開她額前的碎發,用寬厚用力的手掌撫摸她的額頭,為她染上熟悉的溫度與痛苦。最後他收回了手,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再見了。」

  溫柔,略帶笑意,語句底部藏著低低的磁性。

  像一陣風垂過她的耳畔,並未深入。

  西德尼茫然地睜開眼,攢動的人頭和大片模糊不定的黑影裡中看不見他。他和他低低的耳語就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轉眼融解在人海裡。

  「對了,」傑托斯轉過頭來,「你要找的人跟你是什麼關係啊?」

  「不知道,」她也有點說不清,就攤開手掌展示那枚戒指,「他送了我這個。」

  「哦,他跟你求婚呢,」傑托斯了然地微笑,「看你這麼著急找他的樣子也很喜歡他吧,唉,快點找到就好了。」

  「嗯。」姑娘聽他這麼說,臉上蒙起紅暈,有點羞澀地揪住發尾繞了繞。

  「不過他……好像不在這裡,」姑娘微笑著說,傑托斯覺得她好像哽了一下――就像泉眼冒氣泡那樣輕快無痕,又好像沒有,她的聲音依舊那麼平靜溫和,「我去別的地方找找他。」

  「哦,哦……」

  傑托斯愣在了姑娘最後的笑容裡,有點尷尬地撓撓頭,等他想起受傷的事,姑娘已經走遠了。他掙扎出人海,想叫住她,卻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怔怔地站在煙火燦爛的光亮裡,看著那姑娘一步一步、蹣跚地走著,像雪一樣消失在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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