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〇
古蘭又點了點頭。
南宮逸道:“她知道,蘭姑娘卻不知道?”
古蘭道:“三哥是說,我該知道?”
南宮逸道:“她告訴我說,蘭姑娘知道。”
這是詐,但是他這“詐”用錯了。
古蘭笑了,好甜、好美:“那三哥就該問她。”
南宮逸俊瞼一紅,苦笑說道:“蘭姑娘,你似乎沒有瞞我的必要。”
古蘭道:“我是沒有瞞三哥的必要,我至誠地希望三哥夫妻能早日團圓,我哪會知道三嫂的下落,而不告訴三哥?”
說得是,古蘭她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世俗女兒家。
南宮逸默然了。
古蘭美自深注,那雙目光中,包含著太多的歉疚、太多的不安,她不忍,可是她又明知道不能說。
終於,還是強忍了心疼。
半晌,南宮逸忽又抬起了頭。“蘭姑娘明天當真要走?”
古蘭未答,反問:“以三哥看呢?”
這,使南宮逸有點窮於應付,他忙道:“那要看蘭姑娘自己的意思。”
古蘭淡然笑道:“三哥錯了,那要看三哥要不要讓我留在身邊。”
南宮逸心中一震,道:“蘭姑娘你別誤會,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你參與這件事,這兒所擔的風險太大,‘幽冥教’……”
古蘭截口笑道:“沒有別的原因麼?三哥?”
南宮逸臉上一熱,道:“這是唯一的原因,蘭姑娘該知道,一旦正面交鋒,這些人,恐怕兼顧不了蘭姑娘。”
古蘭眨動了一下美目:“三哥何不說自己不能照顧我?”
南宮逸臉上又是一熱,有點窘:“那沒什麼兩樣。”
古蘭道:“三哥可別太小視我……”
“這是什麼話!”南宮逸說道:“我哪兒敢,事實上,蘭姑娘知道,連我都不是那‘幽冥教主’的敵手。”這是實情,古蘭她也知道。
可是她還有話說,而且說得令人莫可如何——她道:“還有我大師兄,他習了‘歸元’武學;而且,身為未婚夫婿,該有保護自己未婚妻子的責任。”
一邊說話,那一雙透視人肺腑的美目,還一邊緊緊地盯著南宮逸,似乎是要看著南宮逸會有什麼反應。
南宮逸所表現的,是既如她意料,又出地意料外。他淡淡地說道:“對了,我倒忘了宮大俠了,不過——一笑了笑,接過:“他恐怕也不會讓蘭姑娘留在這兒。
“古蘭一愣,道:“為什麼?“
南宮逸挑了挑眉,說道:“他們若真愛自己的未婚妻子,就不該讓她介入血雨腥風的廝殺之中,怎麼說也不該。”
古蘭嬌靨變色,淒婉一笑,幽幽說道:“三哥好狠心。”
南宮逸心中一沖刺痛,道:“蘭姑娘,你誤會了,我說的是實話。”
古蘭目中淚光倏現,顫聲說道:“三哥適才是怎麼說的?”
她指的是南宮逸不讚成這樁婚事。
南宮逸頓覺不忍,暗暗一嘆道:“蘭姑娘,我不讚成這樁婚事,跟他該愛自己的未婚妻子,這是兩回事。”
古蘭沒深究,淡然一笑,道:“三哥當真不讚成我嫁給大師兄?”
南宮逸毅然點頭:“不信,事關姑娘終身,我不敢戲言。”
古蘭美目逼視,說道:“那麼,半年前三哥在‘高昇客棧’中那‘龍風配,乾坤對,大吉大利’的一卦何解?”這姑娘好厲害。
南宮逸一震說道:“蘭姑娘,那是當時卦象,而如今……”
古蘭截口說道:“三哥何不說,那時並不知我大師見是個怎麼樣的人?”
南宮逸一張臉脹得通紅,啞口無詞以對。
古蘭淡淡一笑接道:“而如今之所以反對,則是三哥知道了我那大師兄是個怎麼樣的人,對不,三哥?”
南宮逸仍沒有說話,事實如此,他不得不默認。
古蘭神色一轉淒婉、黯然,笑得悲慘:“現在,我明白三哥的用心了,那時候,三哥是希望我早點嫁出去,好讓我對三哥死了心……”
南宮逸猛然抬頭,震驚叫道:“蘭姑娘!”
古蘭地聽若無聞,接著道:“而如今,三哥又反對我嫁給大師兄,並且說天下俊套任我選,只要不是我大師兄就行,總而言之一句話,三哥是不要我,三哥,有什麼好選的?
我心已碎,腸已斷,我選中的,人家不要我……”
南宮逸身形劇顫,星目盡赤,顫聲說道:“蘭姑娘,夠了!”
古蘭淒婉一笑,道:“怎麼,三哥怕聽?三哥,你不是女兒家,不知女兒家的痴情,你更不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倘若換了你心為我心,三哥就會知道一些不知道的了。”
南宮逸唇邊滲血,緩緩低下了頭。
望著那灑脫俊美身影,古蘭突然間起了抑不住的激動,她渾身顫抖,失態的神色怕人:“三哥,我恨!我恨天!恨你、更恨我自己!我很為什麼當初你我會相見,我恨我為什麼始終情難自禁!我恨……”
驀地裡,柔荑捂上嬌靨,垂下螓首。
指縫裡,無聲地垂落了幾顆晶瑩之物,那是傷心斷腸淚。
南宮逸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不敢抬頭,因為他怕看,怕看那令他心碎魂銷的一切。
風止、樹靜,烏雲掩上了那一彎新月。
天上人間似是為這悲慘情景所感染,天地為之一黯,整座“三清院”中,那令人墜淚的氣氛更濃……
好半天,古蘭突然抬起了螓首,舉袖試淚,笑了,笑得竟然出奇的平靜,出奇的開朗,開口說道:“好了,三哥,我不說了,我也真傻,如今還說這些干什麼?
連帶累得三哥也難受,我很不安……“
南宮逸猛然抬起了頭:“蘭姑娘,今生已矣,此情若是久長時,請等來生。”
古蘭嬌軀又起顫抖,情不自禁地又抓了南宮逸的一雙手,美目中異采閃射,那是滿足與太多的驚喜:“三哥,真的?”
南宮逸為之淚下,默然點頭。
“三哥,只要有一輩子,無論哪一輩子都行,我等你,三哥。”古蘭忽地鬆了手合上美目,那清冷的面頰上,又掛下了晶瑩的兩串,以顫抖的聲音,喃喃說道:“三哥,夠了!有三哥這一句話,我就滿足了。我的心沒白碎,腸沒白斷,淚沒白流,‘蓮花峰’上‘三清院’,夜半無人私語時,三哥,你我都別忘了今宵……”
古蘭,絕代紅粉、巾幗奇英,由小至大,她一向堅強,任何事,她都深深地隱藏於心中。
唯獨今宵,今宵對南宮逸,事關一個“情”字,她卻軟弱地把自己心中隱藏已久的一切,赤裸裸的表露無遺。
這就是古今多少年少兒女,難以抗拒的一個“情”字。
這就是能生人、能死人的“情”宇。
這就是“情”的微妙,“情”的魔力。
有人說:“夫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後者難以辯駁,前者並不盡然。
否則,何來上感於天之語?
就在這儷影成雙淚四行之際,夜空中,飄落了幾點星雨,這難道不是真情動天天亦淚麼?
又過了好一會兒,小亭中站起了一雙人影,並肩出亭,緩緩地,消失在那庭院暗隅,夜色深濃處。
這一雙人影剛自消失,距離小亭十多丈那座假山之後,驀地閃出了兩道充滿狠毒妒火的冷電寒芒,同時響起了一聲冷笑。
緊接著,一條淡淡青影飛閃而逝。
有誰能瞞過“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耳目?
該只有他,本來是,他豈能安枕憩眠?
轉眼三天過去,這三天之中,南宮逸的房門,始終緊閉著,看不到他的人影,可還能看到商和與司徒奇。
而商和與司徒奇,總是不離南宮逸臥房週遭十丈內。
這不足為怪,因為南宮逸的房裡,另外還有“華山三秀”,南宮逸是要利用這短短的三天工夫,造就這三位年輕高手。
這三天,“華山”也在平靜中度過,平靜得未有一絲風吹草動。
這似乎是反常現象,在商和與司徒奇的意料中,針對南宮逸,“幽冥教‘駐有動靜,而且該有大動靜。
然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第三天,紅日銜山,黃昏時分——南宮逸的房門,突然打開了,首先走出的,是神情肅穆的“華山三秀”,緊接著出現的,是儒衫雪白的南宮逸。
“華山三秀”一派恭謹,稽首而去。
南宮逸含笑相迎,笑得卻很勉強,不知道為了什麼,那張俊美玉面,也顯得有點蒼白。
是因為三天三夜沒睡?
還是因為真氣損耗過度?
按說,應該兩者都是。
商和與司徒奇,早就疾步迎了過來,四目投注,他兩個不由一愣,商和首先開了口。
“怎麼樣,三弟?”
南宮逸苦笑搖頭,沒說話。
商和與司徒奇又復一愣,司徒奇不住現眉說道:“三弟,是怎麼回事兒?”
南宮逸苦笑說道:“不對。”
就這麼兩個字。
司徒奇詫聲說道:“不對?怎麼會不對?”
南宮邊聳肩攤手,道:“我怎麼知道?大概是我穎悟力不夠。”
當世第一奇才穎悟力不夠,誰的穎悟力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