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書生皺了皺眉,道:“道長,我說句道長不愛聽,也不會相信的話,我若想走,資派任何人攔不了,我要是不想走,就是貴掌教他也不能相強。”
一塵勃然變色,迫:“貧道的確不愛聽,也更不相信。”
“那好辦!”書生談談笑道:“勞駕道長跑一趟‘蓮花峰’,請貴掌教前來試試。”
一塵瞼色再變,冷笑道:“貧道本擬遵命,只可惜敝掌教日理萬機,沒空處理這些微小事,憑施主也不配驚動他老人家。”
書生沒在意,笑了笑,道:“那麼,以道長高見?”
一塵冷冷說道:“施主最好隨貧道走一趟。”
書生道:“要是不想去呢?”
一塵道:“貧道仍是那句話,只怕由不得施主。”
書生道:“我也是這句話,只怕由不得道長。”
一塵目中暴射寒芒,道:“那麼,施主是遍貧道動手相請了?”
話落,抬起了右掌。
他是劍拔弩張,躍躍欲動。
書生可跟個沒事人兒一般,皺了皺眉,道:“道家無為,道長怎屢動無名?道家無爭,道長怎又那麼動輒言武?難不成這也是令師教的……”
這幾句話,份量夠重的。
一塵的臉色,先是一紅,繼而一白,他右掌剛揚。
書生卻又接著說道:“道長,出家人方便為本,不知者,該不罪。”
一塵右掌為之一頓,冷冷說道:“敝掌教的令諭中,沒提到這一點。”
敢情,不知者也要罪。
書生仍沒在意,淡淡說道:“總該有個例外。”
一塵道:“有,除非是南宮大俠本人。”
書生目中異采一閃,笑了:“南宮逸本人便如何?”
一塵道:“敝派之中,沒有南宮大俠不能行走之處。”
這話,夠感人,也足見“華山”一派對南宮逸的崇敬。
書生笑道:“那麼,道長是越發地押不走我了。”
一塵一愣,旋即冷笑:“怎麼?”
書生說道:“南宮逸是人,我也是人,他是個讀書人,我也是個讀書人,他能來,我何獨不能?”
一塵冷笑說道:“人與人不能相提並論,施主豈能比南宮大俠?”
書生道:“那麼貴派豈非太以厚彼薄此?”
一塵冷冷說道:“事實如此,貧道不欲否認。貧道敢再問一句,‘蓮花峰’上走一趟,施主到底去是不去?”
書生抬頭說道:“道長原諒,我不想去。”
一塵臉色一變,道:“施主,貧道沒工夫多費唇舌。”
書生淡淡說道:“道長,我也沒工夫在此久留。”
一塵目中寒芒暴閃,道:“施主,貧道已一忍再忍。”
書生道:“道長,我有同感。”
一塵道:“施主當真不走?”
書生道:“道長何多此一問?”
一塵一襲過飽無風自動,道:“那麼,施主,恕貧道得罪了!”
他身形剛閃,書生突又擺了手:“道長且慢。”
一塵立刻停身,挑眉發話:“施主尚有何教言?”
書生道:“豈敢,我只是請教,道長可是真要動武麼?”
一塵冷冷說道:“那要看施主了。”
書生道:“我說過,我本來要去,只是如今不想去了。”
一塵冷笑說道:“那麼,施主那一問,豈不多餘!”
書生雙眉一挑,道:“道長,你這出家人可講理?”
一塵道:“施主問得好,出家人沒有不講理的,施主擅入敝派禁地,貧道職司守護,事非得已,不講理的該是施主。”
“道長既講理那就好辦。”書生說:“煩勞道長請位貴派年高之人,你我當面講理。”
一塵冷笑說道:“施主好計謀,貧道不是三歲孩童。”
書生笑道:“道長是怕我跑了?”
一塵冷然點頭:“正是。”
書生道:“我站在‘理’字上,用不著跑。”
一塵道:“貧道只怕施主在‘理’字上站不住。”
書生道:“那麼,你我何妨試試?”
一塵道:“只可惜貧道不是三歲孩童。”
顯然,他認定書生是有意支開他,好溜。
書生皺了眉,抬起頭,道:“那麼,是道長不講理了,秀才遇著兵,有理講不清,我這個人由來不願與不講理的人多說,只好一走了之了。”
看來,他也不願動手,話落,轉身,邁步就走。
一塵臉上變了色,沉聲說道:“貧道清施主留步!”
書生聽若無聞,背著手,緩步走他的。
一塵長眉一挑,沉聲又道:“貧道再請施主留步!”
書生依然流灑邁步,充耳不聞。
一塵目中寒芒電閃,沉聲三次發話:“貧道三請施主留步!”
無奈,書生跟沒事人兒一般,照走不誤。
一塵厲叱說道:“事不過三,非‘華山’欺人,實施主逼我,貧道得罪了!”
閃身疾撲,單掌飛遞,五指如鉤,攫向書生左肩。
書生頭也不回,一笑說道:“讀書人不願動輒言武,道長,適可而止。”
腳下突然加快,一步跨出數尺。
一塵右掌立時落了空,書生拿得準,只差了一發。
一塵神情一震,冷冷說道:“怪不得敢擅入‘華山’禁地,原來施主身懷高絕身手!
施主再接貧道這一招試試。”
招式不變,依然五指如鉤,攫向書生左肩。
書生仍沒回頭,笑道:“道長,我不願你自找麻煩,稍時挨罵,再奉勸一句,能放手時便放手,見好就收。”
說著左掌後拋,一閃而回。
一塵那右掌心卻又被輕輕地點了一下,右臂一陣酸麻,心神大震,霍然色變,抱脫飛退,口中喝道:“施主原諒,事出無奈,貧道要動兵刃了。”
翻腕疾探肩頭,“銻”地一聲,長劍出鞘,身形一伏,正待前去卜。
驀地裡,谷口傳來一聲蒼勁沉喝:“一塵大膽,還不住手!”
一塵一驚停身,適時,一條灰影電射落地,灰影故處,一名面貌清癯、鬚髮俱灰的老全事,威態懾人,瞪目大喝:“還不與為師跪下!”
劈手一把搶過了一塵手中長劍,一塵機伶一顫,曲膝就跪。
書生早已停步轉身,這時談笑發話:“真人,你這是使我難堪。”
衣袖微展,虛空抖向一塵。
別說跪了,連彎腰都彎不下,一塵不禁駭然,當時愣住。
老全真振腕拋劍,“錚”地一聲,長劍入士半尺,直挺挺地插在一塵面前,不住搖晃,沉聲說道:“拿去!”
然後轉身,神情一肅,舉袖稽首:“無為見過南宮大俠,並多謝南宮大俠不罪之恩。”
這下一塵明白了,剛拔起面前長劍,聞言臉色一變,機伶再顫瞪目張口,又愣住了。
南宮逸皺眉笑道:“真人,南宮逸可不是外人。”
話鋒微頓,目光投向一塵,接道:“名師出高徒,令高足身手不凡。”
無為老臉一紅,道:“有眼無珠,失禮冒瀆,哪湛謬讚,南宮大俠見笑了。”
南宮選笑道:“‘擒龍手’華山不傳之秘,令高足施來足有火候八分,錯非我躲得快,此刻只怕已被押上‘蓮花峰’了……”
頓了頓,接道:“令高足今年……”
無為截口說道:“十九。”
“那難怪!”南宮逸笑道:“當年我夫婦築廬於此時,恐怕他尚未入‘華山’門牆。”
“正是。”無為點頭說道:“不然他天膽也不敢冒犯快駕。”
南宮逸笑了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