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良久才微微擺手,顯得那麼無力“找要到樓上看看去,朋友,你請吧!”
剎那間,書生像是變了個人,變得那麼優煩、愁悶。
大漢愣了一愣,瞪大了眼,滿面訝然,詫聲說道:“朋友,你怎麼……”
書生唇邊浮現一絲勉強笑意,搖頭說道:“沒什麼,多謝相告之情,朋友請吧。”
大漢沒再問下去,略一遲疑,道:“朋友高姓大名?”
書生猶豫了一下,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淡然苦笑,道:“你那第一位朋友,就是為我送了命。”
明白了,那還會是誰?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這書生就是當世武林第一人。
嘴裡說著他,朋友為他送的命,等到了眼前,站了這半天,說了這多話,竟會不認識。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大漢神情猛震瞪目,張口做聲不得,立即愣住了,其實,換了誰誰也會愣住的。
他愣住了!南宮逸卻滿含歉疚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上了“醉仙樓”。
大漢定過神來,膽氣陡增地跟上了“醉仙樓”。
但,上了樓,他又愣住了。
樓上空空,哪裡還有南宮逸一點蹤影?
不但南宮逸沒了蹤影,便是連他那三個朋友的屍體也已不知去向。地上,倒仍是狼藉一片、血流四處、慘不忍睹。
三具屍體哪兒去了?
是那不知名、冷酷、凶殘的黑衣人臨去滅了屍,還是順手把三具屍體帶走了呢?
抑或是南宮選把三具屍首弄走了?
三具屍體腦袋進裂,血肉模糊,一身血污。
黑衣人帶走它幹什麼?
南宮逸又弄走它幹什麼?
這暫時是一個謎。
不過,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不是被滅了屍,就是被這兩位中之一帶走了。
要不然哪兒去了?屍體總不會自己走出樓去,更不會飛上天,遁入地,當然更不怕有人偷了去。
半晌,他才又走過了神,滿懷不解地走下了“醉仙樓”。
第十七章
黃昏的洞庭湖,特別的美。
晚霞,為八百里浩瀚的煙波,徐上絢爛的一抹!萬道霞光裡,鴉背夕陽,漁歌傳送,歸帆點點,美得寧靜,也美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味。
委實是風月無邊,水天一色。
瞧!
二三老農荷鋤,四九漁大背網,踏著晚霞山遠而近,K都那炊煙四起的處處家門——那有婦人重子依扉盼望迎候的家門,農村、漁鄉,一般地樸實,知足而常樂,無憂無慮。
如果那些武林人物能到這兒來住一個時期,准保他們再也興不起爭強好勝、較長論短之心了。
這時候的洞庭,委實美而寧靜。
除了幾片歸巢鳥啼,幾聲歸舟槳櫓,幾聲遠遠的唱晚漁歌,幾聲滿載而歸的歡悅笑語,再難聽到別的。
除了萬道霞光,四起炊煙,點點歸帆,歸途中的荷鋤老農,負網漁夫,再也難看到別的。
但就在這一片美得出奇的寧靜中——骨地裡,君山之上,劃空響起一聲如龍吟似鶴唳的清越長嘯,嘯聲裂石穿雲,直逼長空,歷久不絕。
就這麼一聲,當嘯聲漸弱漸散時,一切又歸於原有的寧靜。
就這一聲。
嘯聲的發起處,是君山的最高處。
君山的最高處,霞光照耀下,雪白儒衫飄飄,飄逸瀟灑,脫拔出塵,振衣欲飛地站著一個書生。
書生,正是那字內第一奇才,南宮逸。
霞光,由南宮逸的身左照射過來,把他汾酒頎長的身影,拖得更長,靜靜地映在一片黃土之上。
南宮逸身左,是下臨洞庭煙波的斷壁懸崖。
身右,是登臨這君山最高處的一條荒涼小路。
身後,是一片雜草。
身前,南宮逸身前,卻是三堆黃土,三座新墳。
墳前,沒有石鐫墓碑,卻各放著一束野花。
墳前,也沒有香燭,卻插著幾根柳枝。
南宮選就面對著這三座新墳而立,臉上的神色,是歉疚,是痛苦,是哀悼;目光黯淡,口中喃喃:“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南宮逸引以為咎,所以,我找了這塊地方,親手埋葬了三位……”
“這個地方,上接蒼穹,下臨洞庭,遠近盡收眼底,加上這八百里浩瀚煙波為伴,該是最佳的安息處……”
“三位是在別人較長論短、恃強爭雄的心理下,無辜犧牲的……”
驀地裡,他挑起雙眉,目中電問寒芒。
適時,一縷輕淡黑煙,捷如閃電,隨風飄上這君山最高處,停在南宮逸右側五六丈外。
如鬼魅,似幽靈,輕煙歇處,一個黑衣人冷然佇立,不言不動,目中暴射複雜莫名的異采,逼視著南宮逸。
南宮逸倏斂威態,恍若未覺,繼續喃喃地哀禱,話聲雖輕微,卻字字如重錘:“其實,為人者何苦!不大光中,爭長論短,幾何光陰,蝸牛角上,較雌論雄,偌大世界,百年一瞬,死後僅佔寸土,何必與人爭一日之高下……”
“再說,狐眠敗砌,鬼走荒台,儘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白草,悉屬舊時爭戰之場,盛衰何常,強弱安在,矜名不如逃名趣,多事何如省事鬧,念此,也該令人有所……”
他這有所為而發的哀禱至此,黑衣人一襲黑衫無風自動,突然仰天縱聲狂笑,許久,笑聲始住,冷冷說道:“多謝教我,你說完了麼?”
南宮逸聽若無聞,看都不看他一眼,卓立不動,繼續喃喃致哀,話聲,卻低得不可復聞。
黑衣人目中厲芒一閃,陡挑長眉:“南宮逸!”
南宮逸仍沒理他。
黑衣人慘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冷酷殘忍之色,緩緩舉起右掌……
南宮逸卓立如一尊石像,任憑風吹得衣袂狂飄,拍拍作響,他卻始終動都不動一下。
黑衣人臉上冷酷殘忍之色更濃,右掌已拍至腰際,眉梢一挑,就要拍出,但,倏他,他卻又沉腕收掌!身形一陣輕顫,冷冷說道:“‘絕情掌’下,當者屍橫,從無活口,你明知厲害,而視若無睹,無動於衷,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你那鎮定功力較昔年有增無減,依然高我一籌。南宮逸,這第一陣我認輸就是,你可以停了。”
南宮逸仍未馬上答理,半晌,才緩緩轉過身子,目中冷電威棱直逼黑衣人,冷然發話說道:“你來了?”
黑衣人答得不帶一絲感情,說道:“我來了,你在這君山的最高處引吭長嘯,難道不是為了找我麼?”
南宮逸未答反問,道:“你不也在找我麼?”
黑衣人道:“不錯,但你怎知我還沒離開洞庭?”
南宮逸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試試你我的運氣。”
黑衣人道:“如何?”
南宮逸道:“你我運氣都不錯。”
黑衣人道:“我認為我的運氣更好。”
南宮逸道:“是麼?”
黑衣人道:“當然。”
南宮逸道:“我想聽聽……”
黑衣人截口說道:“你應該很明白。”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你那麼有把握?”
黑衣人道:“你該知道,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你的性情,跟昔年沒什麼兩樣。”
黑衣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恐怕一輩子也改不了啦。”
南宮逸眉梢一挑,道:“你怎知我在找你?”
黑衣人道:“因為你找人的方法好。”
“是麼?”南宮逸道:“你那找人的方法也不錯。”
黑衣人道:“你更該知道,我這個人做事,只求達到目的,向來不擇手段。”
南宮逸道:“‘三湘四虎’何辜?”
黑衣人冰冷的兩字答話,益顯殘酷:“該死!”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只因為他三個沒說你是天下第一人。”
黑衣人神情一震,道:“你知道了?”
南宮逸道:“不錯。”
黑衣人眉宇間掠過一片殺機,道:“那幸留一命的東西說的?”
南宮選道:“你的本意,不就是要讓我知道麼?”
黑衣人冷然點頭:“不錯。”
南宮逸道:“那你還發什麼狠?”
黑衣人不理所問,道:“那該死的東西呢?”
南宮逸道:“為我已喪三命,你認為我會讓你再殺第四個麼?”
黑衣人道:“你認為我找不到他嗎?”
南宮逸道:“我沒那麼說,不過,我認為你殺了他跟殺死那三個一樣地顯不了英雄,功力懸殊,勝之不武,徒增羞辱!”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那麼,你認為我殺了誰方顯得英雄?”
南宮逸淡然說道:“無論殺了誰,都顯不了英雄。”
黑衣人嘴角浮現一絲詭笑。“你是怕死?”
南宮逸淡然說道:“你該知道,我生平從不知怕為何物,怕死我也不找你了。”
黑衣人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是我。”
南宮逸道:“右手缺一小指跟那獨門‘絕情掌’瞞不了人。”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想不到我這殘缺一指的右掌,倒成了表記……”
臉色一寒,目中暴射仇火殺機。“你可還記得,我這右小指是怎麼樣斷的?”
南宮逸道:“我沒忘記。”
黑衣人道:“說說看。”
南宮逸道:“有這必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