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坐在清涼的室內,家裏的中央空調早就開了,尤銘坐在沙發上,手裏還端著一碗冰沙,上面點綴著櫻桃,果醬是藍莓味的,但不是外頭買的,而是鄭阿姨把藍莓搗碎後過濾,加了蜂蜜以後熬煮出來的。
尤銘不喜歡太甜,就只加了一點果醬,吃著很爽口。
尤爸爸吃得也很爽口,他眉開眼笑,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兒子帶回來了好消息,他今早跟尤媽媽去實地考察過了,辦公樓雖然不新,但是裝修的不錯,用料都是下了本錢的,價格在同地段來說已經不止是便宜了,簡直就相當於白送。
再加上泰華的太子爺最近說要給他注資,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簡直是想打瞌睡就送來了枕頭。
“可能我天生運氣就好吧。”尤爸爸吃了口冰沙,得意道。
尤銘露出笑容,尤爸爸忽然問:“你幹的怎麼樣了?”
尤銘放下空碗:“人招的差不多了。”
他招的都是沒什麼經驗的人,所以這段時間會比較忙。
尤爸爸一方面覺得兒子有這份心是好事,另一方面又害怕兒子失敗以後遭受打擊。
所以尤爸爸說:“你放心大膽的去幹,別怕,虧了也有你爸我呢。”
尤媽媽在一邊翻了個白眼,小聲說:“前段時間垂頭喪氣的也不知道是誰。”
尤爸爸有些尷尬,他對妻子說:“你能別接我的短嗎?”
尤媽媽搖頭表示拒絕。
中午休息了一段時間後,尤銘就先回房間休息了,等晚上再開車去了他租下的倉庫,這裏是郊區,房價很便宜,因為這附近沒有什麼人,地鐵也還沒通道這邊,租在這裏,他付出的代價會比較少。
他連房子也租好了,讓員工去住。
一共招了十二個員工,就給他們租了三套四室一廳的房子。
一人一個房間,比住宿舍來得好一些。
說是倉庫,但其實已經改造過了,裏面的空間很大,雖然沒怎麼裝修,但還是有裝飾物的,尤銘還增添了一些綠植——雖然大部分是假的。
不過現在他們都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覺。
沒辦法,鬼怪們都只能晚上出來。
秦珊的鬧鐘響了,她翻身按下鬧鐘,時間顯示的是晚上十點。
他們的上班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半,中間會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但是沒人叫苦。
畢竟大家都是剛畢業沒多久的新人,找不到太好的工作,隨便找個工作不包吃住,一個月兩三千塊錢,填飽肚子付了房租就沒得剩了。
但現在,他們住的是精裝修的房子,每個房間都有衣櫃和辦公桌,客廳很大,沙發很柔軟,廚房用品一應俱全,地板是木地板,牆上還貼了牆紙不用擔心弄髒。
尤銘還專門請了做飯的阿姨,他們每天吃的都是健康乾淨的家常菜。
這樣的工作條件,他們都很珍惜。
只是老師們都是晚上來。
所以他們也不得不晚上學習。
秦珊家裏不富裕,她知道要是自己長時間找不到工作,家裏就會讓她回老家去,因為她如果一直沒有工作,就表示她一直要花家裏的錢,可父母生她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現在就靠著退休金生活,她在省城一個月至少兩千的花銷對父母來說不是個小數目。
尤其是她已經畢業了。
她穿上外套,穿好鞋,客廳裏同事們都已經收拾好了,他們四個人住在一起,三女一男,男生一開始很不習慣,現在已經好多了。
“不知道今天老師要教什麼。”其中一個女孩在電梯上說,“我以為我是來上班的,沒想到我其實是來上學的。”
另一個說:“我覺得特別有意思,都是學校裏老師沒講過的東西。”
男生也笑嘻嘻地說:“我覺得我都能織布了。”
幾人笑鬧著去倉庫,倉庫就在距離公寓不到兩百米的地方。
很方便,他們有時候忘帶了東西都能自己跑回公寓裏拿。
尤銘十點左右就已經到倉庫了,阿姨也到了,阿姨會收拾倉庫,然後準備做飯的材料,她雖然也不怎麼喜歡這白天黑夜顛倒的日子,但是工資高,和工資比起來,晚上幹活似乎也沒什麼。
十一點半的時候。
“老師”們也到了,當然,江予安也跟著一起。
因為有江予安在,“老師”們就會表現的更認真一點。
員工們看著自己老闆走過去,跟江予安擁抱了一下。
大家都見怪不怪了,從他們入職的第一天開始,老闆就沒想過要瞞著他們,他們都知道老闆有個同性戀人。
有個女生小聲說:“好男人都內部消化了。”
男生在一邊聽見,也小聲說:“我還沒有呢,我可是標準的異性戀。”
其他人笑起來。
“老師”們的教學風格都不一樣。
學生們每天就跟精分一樣在學習,但他們都覺得跟上學時期相比,他們的學習能力明顯強了很多。
他們今天就要開始上手織染和刺繡了。
所有人都很緊張。
他們不認為自己會比老師們幹的更好。
尤其是老師都很嚴厲,只是有的老師會直接罵,有的老師會用失望的眼神看著他們。
老師們都在監督學生,尤銘和江予安就偶爾轉一轉,看看進度。
尤銘坐在沙發上,桌上還放著茶水和小點心,江予安就坐在他的對面。
尤銘笑著對江予安說:“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一直像現在這樣,江予安能出現在他的身邊,無論做什麼他們都在一起,不需要遮遮掩掩,大家都知道他們是愛人。
這種感覺很舒服。
江予安伸出胳膊,握住了尤銘的手。
他的聲音很溫柔,帶著寵溺和說不出來的堅定:“很快就可以了,別擔心。”
尤銘認真的說:“你也不要急,慢慢來。”
畢竟是從無到有,經歷了兩個月,他們才把圖紙上的衣服做出來,但哪怕花費了這麼多時間也沒人覺得不值得,因為成品實在是太美了。
這種手法織出來的布,它的垂感是其他布料沒有的,穿在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束縛,好像是用雲朵織成的一樣,色彩的飽和度不高,更添加了幾分優雅,裙擺上的刺繡是點睛之筆,讓這裙子不至於低調到平凡。
幾乎所有人看著這條裙子的時候都說不出來。
這真的是他們做出來的裙子嗎?
尤銘臉上的笑容終於擴大了幅度。
“大家這段時間都辛苦了,給你們放一周帶薪假。”尤銘這話一說出口,員工就更激動了,一周!這都堪比年假了!
尤銘在員工裏離開前說:“大家這段時間都不要把裙子的成品照片或者設計圖紙發到網上去。”
員工們都拍著胸脯保證。
他們可不想丟掉這麼好的工作。
而且他們也知道老師有多厲害,只要能在尤銘手底下繼續做事,不僅待遇好,以後也能學到更多的東西,技術才是立身之本。
尤銘把裙子收好,當天就拿去給尤爸爸看。
模特就是尤媽媽。
尤媽媽對這條裙子簡直愛不釋手,她穿著裙子站在客廳裏,不知道自己手該往哪里放。
就怕手把裙子弄髒了。
尤媽媽身高不高,但穿著條裙子卻不會讓她顯得矮,相反,裙子讓她的身材看上去更有曲線美,尤爸爸甚至覺得自己妻子看起來更年輕,也更美貌了。
尤銘發現自己老爸看傻了,於是先一步說:“很好看,我媽穿什麼都好看。”
尤媽媽高興的笑起來:“小銘現在越來越會說話了。”
尤爸爸落後了一步,但還是說:“我也覺得好看!”
尤媽媽瞪了他一眼,夫妻倆對視,竟然都紅了臉。
尤銘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
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怪。
“爸,你覺得怎麼樣?”尤銘問道。
尤爸爸這次表現的很正經嚴肅:“你從哪兒找的員工?這麼厲害?這種員工不是花錢就能請來的吧?”
尤銘:“我朋友有這方面的專家朋友,之所以兩個多月才做出來,是因為我招來的員工要從頭開始學。”
尤爸爸摸著裙擺上的刺繡,目瞪口呆:“這樣的刺繡兩個多月就能學出來?”
普通人當然不行。
但有鬼怪加成就另當別論。
尤爸爸又問:“這個肯定不能量產吧?”
尤銘趁這個機會說:“我們不是要做自己的牌子嗎?以前做的是廉價批發,現在正好可以做高端定制,爸,你就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想法?”
怎麼可能沒有?
但尤爸爸還是躊躇道:“再大的奢侈品牌,想掙錢也要做流水線,也有平價的商品。”
雖然平價只是相對高端定制來的便宜,但也確實打開了更大的市場。
尤銘:“爸,你別想的太多,咱們先把市場打開,再說其他的。”
尤爸爸一愣,他轉頭看著尤銘,恍然大悟:“你說得對,打開市場,有了知名度才有接下來的事。”
尤爸爸興奮的跳起來,緊緊抱住了尤銘。
父子倆抱在一起。
……
似乎有點尷尬。
尤爸爸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鬆手。
尤銘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讓尤爸爸鬆手。
還是尤媽媽換了裙子以後從樓上下來,奇怪的問了一句:“你們抱這麼 久幹嘛?”
尤爸爸才鬆手。
打開知名度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聯繫泰守一,雖然家裏說過不會給他多少支持,但不可能真的不管,泰守一看見這條裙子,就立刻決定要讓參加頒獎典禮的自家藝人穿上身。
泰守一瞬間覺得自己同意投資是多麼明智的選擇,他爸知道了肯定也要誇他。
——他已經選擇性的忘記了自己同意投資只是因為他要治病。
光泰企業有自己的影視公司,當然也有簽約藝人,有一哥一姐,一姐的年紀大了,但演技很好,距離有影響力的電影節影后只差一步。
一姐姓陳,陳雪,她長得不是驚豔的類型,但是越看越有韻味的美人。
她的演技很好,在公司表現的也很優秀,一般公司要抬新人的時候都會炒她跟新人不和的消息,但她從來不會抱怨。
因為她知道,對於女演員來說,能夠在螢幕上待著的時間很短暫。
一旦過了三十就開始走下坡路。
小花們會想盡辦法沖出來。
其中也不乏演技優秀的。
觀眾是很健忘的,新人出現以後,他們很少再去關注舊人。
陳雪有很強的緊迫感,所以她不會拒絕公司的安排,只要每年能讓她拍幾部電影。
其中只要有一部是女主角她就心滿意足了。
今年的頒獎典禮她其實也沒有報太大希望。
畢竟去年的那部電影在她看來並不是她最好的作品。
她害怕再過不久,她就會被遺忘。
助理忽然從門外跑進來,手裏還抱著一個盒子,她跑得很快,周圍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難道是有新工作了?
陳雪看著助理進來,也奇怪的問:“你怎麼這麼急?”
助理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她的臉很紅,因為跑步呼吸急促,她雙手支在膝蓋上,緩了一會兒才說:“陳姐,你看這個。”
她把盒子打開。
然後把裙子拿出來展開,她的動作很輕,似乎擔心自己力氣大一點就會損傷這條裙子。
電影節不是所有人都能得獎,對女明星來說,那也是一次爭奇鬥豔的機會,越是漂亮越能吸引眼球,通稿都能多一些,要是能吸引到路人粉就更好了,有話題度,接下來的工作就能更好的展開。
陳雪:“……換投資商了?”
之前的服裝都是投資商準備的。
助理高興地說:“是太子爺讓人送過來的,說讓陳姐你穿。”
陳雪的手撫摸著這條裙子,摸上去就像皮膚一樣細膩,準確的說應該比皮膚還要細膩,畢竟人的皮膚還有毛孔。
很輕,很漂亮,她幾乎迫不及待的想把它穿到身上。
等陳雪穿著裙子出來,助理都移不開視線了。
她知道陳雪漂亮,但是沒想到陳雪能漂亮到這個地步,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優雅迷人,又帶著些許誘惑。
她配著一雙深藍色的水晶跟高跟鞋,竟然也挺配的。
助理說道:“陳姐,你去了電影節,別的藝人肯定都成你的陪襯了。”
陳雪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覺得自己好像更年輕了,以往困擾她的魚尾紋消失不見,她竟然有了幾分少女感。
不過是高貴矜持的少女。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美。
這是個新奇的體驗,因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算是面容出眾的女星。
娛樂圈什麼樣的美女都不缺,清純可愛的,溫柔甜美的,霸道性感的。
可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竟然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
電影節當天,陳雪穿著裙子出門,她有些緊張,今年能不能拿到最佳女演員獎她不清楚,但如果今年拿不到,以後就更難了。
助理一直在旁邊給她加油打氣,她只能勉強的勾勒出笑容。
尤銘正跟江予安一起看直播。
因為是國際性的獎項,頒獎典禮在國外,跟國內有時差,所以他們可以躺在床上一起看。
終於不用過白天黑夜顛倒的日子,尤銘靠在江予安的胳膊上,認真的看著直播。
江予安對手機的興趣顯然沒有對尤銘的興趣大。
但尤銘津津有味的看,他也不太好掃尤銘的性質。
——最大的問題是,自從尤銘開始為那條裙子費心,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親熱過了。
江予安的目光從手機螢幕轉移到尤銘的手上,尤銘的手很漂亮,沒有傷痕或是繭,手指纖長細膩,因為骨節分明,所以也不會被誤認為是女孩的手。
這雙手也很溫暖,有時候溫柔,有時候充滿熱情。
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很喜歡。
當尤銘撫摸他的時候,無論撫摸的是哪里,都會讓他瞬間激動起來。
即便他還不能做出更進一步的事。
江予安的目光又轉移到尤銘的臉上。
他其實沒有仔細的打量過尤銘的臉,在他心裏最重要的,是尤銘這個人。
江予安看著尤銘的唇。
尤銘的唇微翹,讓江予安不自覺的想要吻上去。
想要他的唇微開,發出別的聲音。
就在江予安準備吻上去的時候,尤銘忽然轉頭說:“她出來了。”
螢幕裏,陳雪正在走紅毯,她出現在紅毯的起點,但從她出現的那一刻,所有鏡頭都轉到了她身上,她臉上帶著微笑,溫柔又迷人,她每走一步,裙擺都會隨著動作搖曳,裙擺上的花似乎簇擁著她。
沒人的眼睛能從她身上挪開。
尤銘對江予安說:“她挺適合這條裙子的。”
裙子很鮮明,很引人注目,所以並不需要穿它的人有多麼讓人驚豔的面容。
陳雪的氣質很隨和,她穿這條裙子正好合適。
當主持人宣佈最佳女演員的獲得者時。
尤銘都有些緊張了。
他當然希望陳雪能得獎,這樣她就能最大限度的展示這條裙子。
“最佳女演員的獲得者是——”
主持人在賣關子。
下面的觀眾都在笑,鏡頭從提名者的臉上晃過,每個都有特寫。
她們努力保持鎮定,面帶微笑看著鏡頭,但笑容都有些不自然,能看得出她們很緊張。
雖然以後可能也會得獎,但這次無疑是她們距離影后最近的一次。
主持人在停頓了很長時間以後才說:“——“江南煙雲”女主角,陳雪!”
陳雪站起來,她雙手捂著嘴,滿臉的不敢置信,她努力控制表情,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一次拿到影后,至少能為她的演藝生涯續上五年命。
她在所有人或嫉妒,或豔羨的目光中上臺,拿起了象徵影后的獎盃。
然後她就要發表感言了。
每個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她。
她是視線的中心和焦點。
尤銘也高興的抱住江予安,親了他一口。
親在臉頰上。
江予安不是很開心。
他動作溫柔又堅定的關了手機,抱住尤銘的腰,在尤銘的耳邊輕聲說:“你不覺得這段時間你把我冷落了嗎?”
尤銘一愣,他從來沒想到這一點,他也沒有戀愛經驗。
江予安似乎有些難過,他的眼眸低垂,尤銘只能看到他的睫毛,看不到他的眼睛。
江予安輕聲說:“這是你兩個多月來第一次親我。”
尤銘已經有些愧疚了。
他想道歉,想說自己不應該只專注別的事情。
但江予安扣住尤銘的後腦,吻住了尤銘的唇。
他的吻纏綿極了,也可憐極了,小心翼翼的試探,更像是祈求。
尤銘更愧疚了,他只能更加熱情的回吻江予安。
他不懂什麼技巧,只能憑藉本能。
他壓在江予安的身上,雙腿跪在江予安的腰邊,等尤銘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沒了。
江予安追逐著尤銘的嘴唇,就像蜜蜂追逐蜂蜜。
尤銘的雙手壓在江予安的肩膀上,慢慢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我不是故意的。”尤銘看著江予安的眼睛,江予安的眼睛一片漆黑,可是在尤銘眼中卻比漫天星辰的夜晚更美,他用自己最真誠的口吻說,“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我會花更多時間來……”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江予安就反客為主把他壓下去。
江予安的雙手支在尤銘的耳側。
他的臉龐俊美的讓尤銘幾乎屏息。
“我希望你去做讓你覺得開心的事。”江予安說,“所以不用跟我道歉。”
尤銘看著江予安,想問“那你剛剛還表現的那麼委屈。”,可他沒有問出口。
江予安輕聲說:“我只是希望,你在忙碌的時候,能偶爾回頭看看我。”
尤銘的心都化了。
他摟住江予安的脖子,覺得自己真是太過分了,他親吻江予安的側臉,任何語言都不能表達他的心情,所以他關上了臺燈。
在黑暗中,他可以用肢體去表達他的感情。
當然,在黑暗中,他也看不見江予安嘴角的笑容。
江予安的手放在尤銘的臉頰上。
他愛這個人,所以他織出一張大網,想盡千方百計,要把這個人網在他的懷裏。
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