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發完類似於分手的資訊，陶梓安心裏也不好受。

　　這陣子，因為感情的事情，他經歷了太多以前沒嘗試過的心情，現在終於有些理解，為什麼有人說，長壽的秘訣就是遠離男人。

　　因為感情不僅傷神還傷身，把人的內心攪得一團亂，變得都不像自己了。

　　陶梓安揉揉眉心，然後關掉手機，強迫自己陷入睡眠。

　　那一邊，螢幕的光映照在顧宇時冷峻的臉龐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動彈，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輸入：我們現在都不太冷靜，希望三天后再談這個問題，好嗎？

　　顧宇時：三天后我們再詳談這個問題。

　　這樣的回復未免太冷漠了點，顧宇時怕陶梓安誤會，特意解釋：我不是在怪你，我是在怪我自己。

　　是的，在聽到陶梓安的紋身是許硯的傑作那一瞬間，顧宇時氣得快發瘋沒錯。

　　但他不是怪陶梓安，只是在想，為什麼他和陶梓安要錯過這小一年？

　　如果當初沒有因為李鶴軒分手，他和陶梓安會一帆風順……也許，好吧，如果沒有分手，李鶴軒就會成為心中的一個遺憾，說來說去，怎麼做都是錯的。

　　顧宇時重重靠在椅子上，腦子一片混沌。

　　一會兒腦海裏浮現著陶梓安伏在許硯面前接受紋身的畫面，一會兒浮現白天兩個人在一起相處的融洽和開心……

　　不用懷疑，他不想跟陶梓安因為這件事分開，但陶梓安說的對，他介意極了，或者說嫉妒。

　　許硯在陶梓安心裏，永遠不可能褪色，就像那個紋身一樣。

　　不難想像，以後陶梓安會一直擔心他心裏介意與否，而他則是一直猜測陶梓安忘記了許硯沒有。

　　這樣看來分開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既然陶梓安能乾淨俐落地做到，他為什麼不能？

　　天亮以後，陶梓安打開手機，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顧宇時的決定，竟然是要冷靜三天嗎？

　　“那我該怎麼辦呢？”陶梓安喃喃，今天的他精神不太好，出門需要帶上一雙墨鏡，以遮掩有些憔悴的眼睛。

　　坐在辦公室裏，接受著屬下關心的眼神，陶叔我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因為一個男人，心情猶如過山車，一天開心，一天失落。

　　“混蛋。”陶梓安還記得，顧宇時跟他保證過，不會讓他生氣的。

　　雖然知道這並不是對方的錯。

　　本來陶梓安還想趁著明晚去看電影首映的機會，把顧宇時介紹給陶媽媽認識，現在看來，對方應該不會去了。

　　這樣也好，省得尷尬。

　　相較于陶梓安還能出門上班，顧宇時一天沒有出門。

　　“操，你這裏昨晚被入室了嗎？”謝希文把買來的酒放到桌面上，人晃到顧宇時的書房門口，看到一書房的狼藉，不難想像這裏遭遇了什麼。

　　“真是的，電話突然打不通，公司也沒人，要不是我恰好去找你，誰知道你這個情況。”謝希文嘀咕。

　　5分鐘後，顧宇時打開浴室的門，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走了出來。

　　看到桌面上的酒，說了句：“你想在我這裏酗酒？”

　　謝希文笑了：“……喝烈酒傷身不是嗎，我陪你喝點啤酒解解悶。”好過顧宇時自己關起門來喝烈酒。

　　“……”顧宇時沒說什麼，他考慮了一下，坐了過去，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被拒絕了？”謝希文只能想到這個。

　　剛才一進門的時候，看到顧宇時的狀態，他就覺得是失戀了。

　　可有什麼辦法，他哥們的感情史，天生就註定比較複雜。

　　“沒有。”顧宇時說：“你別瞎操心了，我們很好。”

　　只是到目前為止，陶梓安仍然不那麼在意他，仍然可以隨時說離開就離開。

　　這跟紋身一樣，令顧宇時感到難受。

　　“那就好。”謝希文信他個鬼，但他不說也沒辦法：“哎，老宋這時候在度蜜月吧，老子都有點羡慕他了。”

　　本來是商業聯姻，卻陰差陽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事業愛情雙豐收，不久之後還會有小寶貝，真是個人生贏家。

　　男人不就是想要一個這樣的結果嗎？

　　“羡慕就找個人結婚。”顧宇時每說一個字，都覺得呼吸難受。

　　“但不能隨便找，起碼要找個跟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對吧？”謝希文一臉憧憬，端著酒喝了一口：“雖然我沒愛過什麼人，但是我覺得愛情吧，不能太死心眼，沒有十全十美的愛情，阿時你說對吧？”

　　被謝希文撞了撞，顧宇時回過神來，超哥們伸手：“把你的手機借給我。”

　　“你的呢？”謝希文問，還是把手機交出去：“別亂翻。”裏面有很多秘密，算是兄弟也不能分享的。

　　顧宇時點頭，拿著謝希文的手機，準確無誤地輸入一個手機號碼，發現謝希文早已存了陶梓安的聯繫方式。

　　“嘿嘿，我沒打過，你要打嗎？”謝希文瞟了一眼，心中了然，這是要打給心上人啊。

　　“……算了。”顧宇時想了想，聯繫上又怎麼樣，沒有多深的感情，就是沒有多深的感情，不會因為他的窮追不捨而改變。

　　“想打就打，有什麼好猶豫的？”謝希文真搞不懂。

　　“談點別的吧。”顧宇時還了手機，身體微微向後靠，在腦子裏搜索出能跟謝希文談的正事，什麼都好，反正。

　　某個人一天都沒有出現，陶梓安也用一天去嘗試分析和調整自己的心情，然後發現，這些都是徒勞。

　　任何事情都有起因經過和結果，有來龍去脈，有蹤跡可尋，只有愛情，甜的時候是蜜糖，苦的時候是毒藥。

　　而它什麼時候苦，什麼時候甜，完全不是當事人可以掌握的。

　　所幸陶梓安也不是真正的小年輕，比起小年輕遭遇失戀的狀態，還是多了一份豁達。

　　陶媽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問道：“你好像不太開心，晚上的首映還去看嗎？”

　　陶梓安立刻說：“當然，你的第一部 電影，我當然是要去看的。”

　　“好。”宋佳玉微笑，跟兒子分享自己最近的好消息：“上次合作過的導演，覺得我不錯，給我推薦了一個演女主的本子，雖然是小成本電影，導演也不太知名，我覺得是個機會。”

　　“哦？那你可以試試。”陶梓安說，沒有像以前那樣吵著要給他看劇本什麼的，情緒低落顯而易見。

　　宋佳玉暗歎，他們家小陶的情路真是坎坷。

　　如果是個異性戀該多好，小姑娘總沒有男人那麼狠心。

　　畢竟晚上要陪陶媽媽去看首映，陶梓安今天出門上了半天班，在公司明目張膽地劃水。

　　但是周副總還能怎麼樣，用他們公司大家的話來說，小陶總肯到公司做吉祥物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幹活，那不是異想天開嗎？

　　“外面的太陽真大啊。”陶梓安看著窗外，今天又是某人消失的一天。

　　蔫蔫的小陶總，坐在員工食堂扒拉了幾口午飯，覺得不太有胃口。

　　周揚最近沒少跟他一起吃飯，看他吃這麼少都心疼了，苦夏也不是這樣子的啊。

　　“再吃幾口，我覺得這個豆腐不錯。”

　　陶梓安看他：“小周，如果你以後找了女朋友，一定要多哄著她點。”

　　女生都是要哄的，小受受也一樣。

　　嘴笨的和情商低的，活該一輩子單身，比如在原著裏一輩子都沒有找到真愛的某個傻逼男主，哼。

　　晚上7點，陶梓安和陶媽媽穿著休閒不起眼的服飾，低調出行。

　　電影票他們就要了幾張連坐的位置，如果顧宇時不來的話，陶梓安右邊的位置就是空的。

　　到了電影院，陶梓安看了眼那個空蕩蕩的位置，決定把陶媽媽的包啊水啊零食啊，堆放在上面。

　　然後安心地等開場。

　　還剩最後幾分鐘，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從後面走來，看見那張堆滿東西的座位，顧宇時的嘴角抽了抽：“陶梓安，買這麼多零食幹什麼？”

　　說著彎腰把東西撿起來。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陶梓安語氣淡淡地說道，然後把陶媽媽的包拿過去：“媽，沒地方擱了，自己拿著。”

　　宋佳玉錯愕，悄悄側頭去看兒子那位傳說中的幾億前前任。

　　“阿姨，您好。”顧宇時站在那，低聲對陶媽媽道。

　　“哎，你好，你是……”

　　“我叫顧宇時，陶梓安的朋友。”顧宇時說。

　　“哦，快坐。”宋佳玉說。

　　“電影要開始了，坐下看吧，有什麼等會再說。”陶梓安捧著爆米花開始吃，一副在認真看電影的樣子。

　　顧宇時坐下，兩手擱在腹部前，也是直勾勾地看著大螢幕。

　　但實際上電影在說什麼，他一概不知。

　　黑暗掩蓋了他臉上的憔悴，還有現在的不穩定的心情。

　　來之前顧宇時想過，陶梓安再看到他會是什麼表現，發脾氣罵他還是不理他，或者陰陽怪氣地諷刺他。

　　但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平靜。

　　之前的一切炙熱和纏綿就像假的一樣。

　　顧宇時回憶一下，陶梓安從來都沒有給過他安全感。

　　一開始他自以為的陶梓安很愛他，都是假的。

　　這樣未免太傷人了吧。

　　閉了閉眼，顧宇時抽出和自己交握的手，伸過去握住陶梓安抱零食的手腕。

　　“幹嘛？”陶梓安反應很大地掙開鉗制。

　　顧宇時沒說什麼，執拗地再次握住。

　　幾個來回之後，陶梓安乾脆放棄抵抗，無奈。

　　然而他不掙紮的下場，就是顧宇時越來越放肆，跟他十指相扣，好像他們之間的問題已經不存在了似的。

　　嘖，自欺欺人的男人。

　　要握著就握著吧，反正也就一場電影的時間，就當做給彼此最後的禮物好了。

　　陶梓安這麼想著，放棄思考地反握回去，感受顧宇時掌心的溫度。

　　在他回應之後，那只手握得死緊，好像這輩子都不會分開似的。

　　但只是好像而已。

　　彼此的開場太不美好了，想要跟第一次相愛的人度過一輩子，而且中間還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顯然很不容易。

　　兩個小時，過得像一輩子那麼長。

　　陶梓安覺得很對不起陶媽媽，因為他什麼都沒有注意，他的全部精神都在想男人。

　　看完電影，陶媽媽站起來，看到雙手交握的兩個男孩子，她低聲：“小陶，我先回去，你們好好聊聊？”

　　陶梓安如夢初醒，說道：“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回去？我跟你一起。”然後站起來，卻發現根本掙不開顧宇時的手，他回頭說了句：“顧先生，我要回家了，你放手吧。”

　　一聲顧先生，喊得顧宇時心涼，不敢置信地看陶梓安。

　　放手？

　　“……”顧宇時整個人有點轉不過來，喉嚨乾澀地道：“我們出去談談。”

　　“不用了吧，再談也是糾糾結結，那些事又不會憑空消失。”陶梓安說：“我真的不想這樣，我一點都不想接受猶豫不決和捉摸不定。”

　　再次掙紮，顧宇時用力抓住他：“你說我驕傲，其實你才是，你從來沒有對我妥協過，陶梓安，難受的人不是只有你一個。”

　　“那就不要互相折磨了呀。”陶梓安提高聲音。

　　“……”顧宇時用泛著血絲的雙眼看他。

　　比起什麼紋身，他更在意的是陶梓安的無情。

　　“小陶……出去找個地方好好說？”陶媽媽看到周圍人都走了，臉上滿是擔心，這倆孩子怎麼就吵上了？

　　“媽，等我幾分鐘。”陶梓安說了句，上手撬顧宇時的手指：“對，我就是無情無義的人，合得來就處，合不來就散，我為什麼要死心塌地的愛上一個人！”

　　但他的力氣顯然扳不動顧宇時，今晚的顧宇時像吃錯了什麼藥一樣，跟他死磕。

　　“就這樣不清不楚地決定，我不接受。”顧宇時執拗地握住他的手：“冷靜談一談，否則我不會放手。”

　　弄的手都疼了，陶梓安罵道：“談個屁！”

　　陶媽媽看不下去了，一狠心說道：“我先回去了，你們好好說話，不要動手打架，知道嗎？”

　　“媽！”陶梓安眼睜睜看著宋佳玉離開。

　　宋佳玉知道，自己在場的話，那倆孩子根本沒法好好說話。

　　所以還是選擇離開。

　　顧宇時趁此機會，一把將陶梓安抱起來，帶出電影院。

　　“顧宇時，你……”雙腳突然騰空，陶梓安驚恐地抱著顧宇時的脖子：“喂——”

　　這是鬧哪樣啊？

　　高壯的男人，直接把他帶到停車場，塞進副駕駛座，扣好安全帶，狠狠地警告：“你敢下車，我就在這裏強姦你。”

　　想要解開安全帶逃走的青年，滿臉不敢置信，強……強什麼？

　　不是，關鍵是這個他怕嗎！

　　誰強誰還不知道呢！

　　呆愣的片刻，顧宇時已啟動了車子，車身不穩地開出停車場。

　　“顧宇時，你小心點！”陶梓安忍無可忍地吼道。

　　雖然心情很糟糕，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要死啊。

　　“放心吧，我還捨不得你死。”顧宇時低喃，雖然最極端的時候想過，兩個人一起死了也不錯。

　　但是死了就抱不到熱乎乎的陶梓安的身體，也吻不到陶梓安那張有時讓人心花怒放，有時又讓人恨之入骨的嘴。

　　“一場戀愛而已，失敗不是很正常的嗎？”陶梓安也不知道是在勸解自己還是勸解對方：“開心就在一起，不開心就算了，其他都是多餘的掙紮。”

　　“閉嘴。”顧宇時低聲。

　　“我說的有什麼不對？”陶梓安比他大聲。

　　“你活了20年是白活的嗎？”顧宇時咬牙：“你以為你活在夢裏？兩個人在一起怎麼可能一直都是開心的？”

　　理想過頭了吧？

　　又幼稚又極端！

　　顧宇時真的很想揍陶梓安一頓，但是念在對方的年齡，也只能嘴上罵幾句。

　　十幾二十歲的男孩子，指望對方知道什麼是愛情，還不是要通過相處以後慢慢地告訴他。

　　顧宇時突然間釋懷，如果把紋身當成是陶梓安年少時代的一次無心放縱，就像他那些年死心塌地的暗戀著李鶴軒，又有什麼不可以？

　　“你才白活！我為什麼要像你一樣，明明不開心還要守著一個人過一輩子？這樣顯得你很偉大嗎？”陶梓安說的就是原著裏的顧宇時和李鶴軒。

　　“你又知道我不開心？”顧宇時突然笑：“你在乎我開不開心嗎？”

　　對紋身的事情那麼大的反應，其實是陶梓安自己介意吧？一直擔心他會被紋身影響，繼而難受一輩子。

　　“在乎啊，我不就是在替你著想嗎？”陶梓安抱臂：“像你這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男人，萬一憋成內傷了怎麼辦？”

　　還有啊：“萬一你憋成一個變態男，拿我撒氣折磨我，我以後的人生還要不要過了？”

　　“那你真是好心好意……”顧宇時笑不達眼底，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但我不需要你這種著想，如果你真的為我著想，那就好好跟我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說你完全不介意了？”陶梓安完全知道答案地問。

　　“介意。”顧宇時說。

　　“好的，談話完畢，下個路口放我下車，謝謝。”陶梓安說。

　　“休想。”顧宇時拒絕。

　　“那你要我怎麼樣？把我的肉挖掉嗎？我不會那麼做的，你也休想。”陶梓安冷漠臉。

　　車廂裏安靜了片刻。

　　“雖然不開心，但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陶梓安。”顧宇時面無表情：“我不會放手的，就算煎熬也要你陪我一起熬。”

　　“您可真自私。”陶梓安大開眼界。

　　“五十步笑百步。”顧宇時回。

　　“那這還是愛情嗎？”陶梓安冷笑，露出一個難受的表情。

　　顧宇時的心臟倏然緊縮，抽痛，但臉上依舊冷峻。

　　“我難受。”陶梓安咬著嘴唇，用手指捂住額頭。

　　“……”顧宇時感覺自己喘不上氣，但除了沉默地開車，他不知道能做什麼？

　　放陶梓安走嗎？

　　狗男人……

　　陶梓安心裏暗罵，看來顧宇時真的黑化了，都不疼他了。

　　一路沉默到了公寓，顧宇時停好車，在車裏坐了良久，然後說：“下車。”

　　陶梓安輕哼，下就下，誰怕誰。

　　害怕陶梓安跑掉似的，顧宇時握住陶梓安的手臂，後來乾脆攬著肩膀，緊緊地。

　　“你有病啊！”不能好好走路的陶梓安大聲罵道。

　　顧宇時才鬆開一點。

　　“呵！你真的很有變態男的潛質，顧宇時。”陶梓安對著狗男人死人一樣的臉龐冷言冷語：“如果我真的不愛你，你這樣算什麼？”

　　垂死掙紮。

　　但是顧宇時心想，如果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又怎麼會為了你變成這個樣子……

　　“那你真的不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