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三
老人道:“再說穿住,‘蒙古’人的穿,除王公貴人穿絲綢絹織以外,一般人則是冬穿毛皮、夏穿布衣,‘蒙古’人住的,除王公貴人有房有屋外,一般人都住‘蒙古包’。”
關山月道:“我聽說,‘蒙古’以喇嘛的地位最高?”
老人道:“是的,喇嘛最高,其次王孫,最低上的是平民。喇嘛權勢大,大喇嘛可以左右活佛、號令王公;工族十九是元朝帝室嫡裔,或其重臣之子孫,曾受封爵者。”
關山月道:“‘蒙古’有‘旗’、‘盟’。”
老人道:“‘蒙古’各部落稱‘旗’,數‘旗’會盟稱‘盟’;一旗之長稱‘札薩克’,一‘盟’之長稱‘盟長’。表面上,‘蒙古’的權勢掌握在各‘旗’的‘札薩克’之手,其實都受大喇嘛支配;高德的大喇嘛,片言隻字,雖王公不得違背。”
關山月道:“沒想到喇嘛這麼厲害。”
老人道:“‘蒙古’人先信‘紅教’,後為‘黃教’,如今已經都信‘黃教’了。‘黃教’入‘蒙’,在明之早年,三世達賴鎖南堅錯時,有高德說服‘紅教’,勢力漸及於‘蒙古’各部、俺答及其孫黃台吉等入‘藏’,迎之至‘青海’及‘漠南’說教,四世達賴雲丹錯,就是俺答的曾孫,其勢亦蔓延於‘漠北’及‘伊犁’等地,而‘漠北’諸部以所處僻遠,不得親承達賴命,乃自奉宗喀巴第二弟子哲布尊丹巴後身為呼圖克圖,處諸‘庫倫’以總理‘蒙古’教務,其位與班禪相亞,是即今日‘蒙古’之活佛肇始。‘蒙古’所信之‘喇嘛教’,雖源出‘西藏’,實為其別一支派,活佛之權柄,也只能處理教務,而為宗教領袖,但‘蒙’人信教過深,活佛遂無形中清掉‘蒙’之全數。本朝收服‘蒙古’後,以地處僻遠,民風獷悍,乃利用教力羈糜之,優禮活佛,使其歸心內響,活佛之權就更大了!活佛又受制於高德之大喇嘛,大喇嘛雖位在活佛之次,但真正厲害的還是大喇嘛。”
老人不但漢語說得好,說起蒙古的這些事,也能如數家珍。
關山月由衷的道:“謝謝老人家,我獲益不淺。”
老人道:“恩人客氣,恩人不是‘蒙古’人,自是不如我這‘蒙古’人知曉‘蒙古’事,其實‘蒙古’事還多,不是一時說得完的。”
關山月道:“聽老人家一番話,我已經都長了不少見聞了。再多聽一些老人家的指教,恐怕我要成‘蒙古’通,再來‘蒙古’就不用愁了。”
還真是。
老人轉了話鋒:“恩人還是客氣,這一趟到‘蒙古’來,恩人是……”
關山月道:“我要到‘科爾沁旗’去。”
老人目光一凝:“恩人要到‘科爾沁旗’去?”
關山月道:“我要找個人,貴‘旗’是……”
老人道:“‘科爾沁旗’是大‘旗’,我‘旗’是‘敖漢旗’,世居這‘努魯兒虎山’下,不能跟‘科爾沁旗’比。”
關山月道:“老人家客氣。”
老人道:“恩人要到‘科爾沁’哪一‘旗’去?”
還真問住了關山月。
關山月道:“‘科爾沁’哪一‘旗’?”
老人道:“‘科爾沁旗’分‘左、右翼、前、中、後旗’。”
這可又問住關山月了。
關山月怔了一下,這麼說:“‘科爾沁旗’有位‘呼格倫’親王。”
老人臉上立有敬意,道:“‘呼格倫’王爺是我‘蒙古’英雄,馬上馬下,萬人難敵,凡我‘蒙古’人,無不敬之為神,就連活佛、高德大喇嘛,都敬他三分。”
關山月道:“我要去的‘科爾沁旗’,應該就是‘呼格倫”親王在的地方。”
老人道:“那我知道了,恩人是到‘科爾沁左翼中旗’去。”
關山月道:“‘科爾沁左翼中旗’?”
老人道:“‘呼格倫’王爺就住‘科爾沁左翼中旗’。”
關山月道:“那我就是要去‘科爾沁左翼中旗’了。”
知道該去什麼地方了。
老人道:“恩人剛說,到‘科爾沁左翼中旗’去找個人,不知道恩人是去找什麼人,以恩人的武功,找的一定不是‘科爾沁左翼中旗’的一般人,‘科爾沁左翼中旗’,有份量、有名氣的人我都知道。”
關山月道:“我要找的這個人,不是‘科爾沁旗’人,也不是‘蒙古’人。”
老人道:“恩人要找的這個人,既不是‘科爾沁旗’人,也不是‘蒙古’人?”
關山月道:“是的。”
老人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關山月沒說話。
他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他怕老人再多問。
老人還是問了:“恩人要找的這個人,既不是‘科爾沁旗’人,又不是‘蒙古’人,怎麼會在‘科爾沁旗’?”
關山月不能不說了,道:“內地住煩了,到‘科爾沁旗’去找朋友。”
老人沉默了一下,道:“也許恩人不方便說,我不該再問,可是我不能不問,恩人到‘科爾沁旗’去,是不是去找仇敵?”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老人家怎麼會這麼想?”
老人道:“恩人是江湖人,遠來‘蒙古’,又是遠赴‘科爾沁旗’找人,卻又不知道該去‘科爾沁’左右翼前中後哪一旗。”
可不是,的確讓人懷疑。
關山月道:“老人家,我不是去找仇敵。”
老人神情微鬆,道:“那就好,那就好!”
關山月道:“老人家,那就好?”
老人道:“恩人要是遠赴‘科爾沁旗’找仇敵,我要告訴恩人,‘蒙古’哪一‘盟’,哪一‘旗’的仇敵都能找,只有‘科爾沁旗’的仇敵不能找。”
關山月道:“老人家,為什麼?”
老人道:“因為‘科爾沁旗’有‘呼格倫’王爺。”
關山月道:“‘呼格倫’親王護短?”
老人道:“不,正好相反,‘呼格倫’王爺是‘蒙古’第一英雄,‘蒙古’的神,怎麼會護短?”
關山月道:“那老人家是說……”
老人道:“不管是誰,到‘科爾沁旗’去尋仇,只要錯在‘科爾沁旗’的人,‘呼格倫’王爺會馬上把人交給去尋仇的人,任憑處置,可要是錯不在‘科爾沁旗’的人,那去尋仇的人,也別想活著離開‘蒙古’。”
關山月道:“老人家是說,‘呼格倫’親王不護短,可也絕不容許他‘科爾沁旗’的人受人欺負。”
老人道:“正是。”
關山月道:“這位‘呼格倫’親王,不愧是“蒙古”第一英雄,也難怪會是‘蒙古’人心目中的神。老人家放心,我不是去‘科爾沁旗’尋仇的。”
他又說了一次。
老人也又說了一次:“那就好,邪就好。”
關山月遠來“蒙古”,遠赴“科爾沁旗”,真不是為了尋仇麼?
他是不願意說,也不願讓老人擔心。
他轉了話鋒,道:“我還沒問呢,老人家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老人道:“恩人是說……”
關山月道:“老人家在‘承德’碰上的事。”
老人道:“煩勞恩人動問,謝謝恩人關心,查是查了,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是……”
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似乎有什麼難言之處。
從老人的神情看得出來,他眉鋒微鎖,老臉上一片陰霾。
關山月看見了,道:“老人家,只是什麼?”
老人道:“沒什麼,過去就算了,好在我造化大,碰見恩人相救,沒死。”
誰都知道,他是不願說。
關山月不願說的,關山月又怎麼好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