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空氣都變得黏稠了， 張景渾身上下發燙，後背一陣陣發虛汗，手心也變得黏黏的， 他趕緊關了視頻， 不敢出聲， 也不敢回頭看簡岷。

　　身後人沒有動靜， 擔心對方誤會， 張景深吸一口氣， 還是開了口，他磕磕絆絆為自己正名：“這個……口腔音其實很正常的。”

　　這話一說又有些欲蓋彌彰，口腔音正常，“居心不良”的是做視頻的人。

　　簡岷換了個姿勢，讓人坐的更舒服些， 他安撫少年：“嗯， 挺好。”

　　張景聞言偷偷回頭看他，見他神色如常，不像是胡思亂想的人，懸著的心瞬間放了下去， 然而安心之中隱隱又摻雜著失望。

　　直男看到赤身裸體的男人不會有半分想法， 他害怕簡岷就是那個直男， 對男人沒有半點興趣。

　　“每個都看了嗎？”張景移開目光，轉移話題，“你，喜歡哪一個？”

　　簡岷靠在真皮座椅裡， 舉止慵懶隨意，但神色認真，“都很喜歡。”

　　張景發覺這人是越來越會哄人開心了，不依不饒問他：“最喜歡哪個？”

　　四個扮演向的劇本花費了他不少心思，不單單要考慮輕微的響動能夠讓簡岷覺得舒服，更重要得是故事的內容也能打動對方。

　　第一個視頻是服務周到的男僕，這個是最簡單的，沒有新意，也是最好拍的，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去寫劇本。

　　第二個視頻是收購壓力和煩惱的商店，他是負責收購的男巫，接待簡岷這個沉默，心事重重的客人。

　　前面兩個視頻都是為了緩解簡岷的精神疲勞。

　　至於第三個就有人耐人尋味了……

　　“一定得選？”

　　“一定！”

　　“非得選一個，那就是扮演父親的那個。”

　　張景一怔，小聲說：“不會覺得我有佔便宜嫌疑？”

　　簡岷伸手，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撚著少年的耳垂，不輕不重地反問：“有嗎？”頓了會又道，“大概是景爸爸扮演得太成功，讓人忽略了這點。”

　　張景澄澈的眼睛裡湧現笑意，明知故問：“真得喜歡這個？”

　　“嗯。”簡岷認真頷首，他坐直身子重新打開視頻，將進度條拖到第三個故事的開頭。

　　房門打開，從外面進來一個“男人”，少年大概學了化妝，將自己打扮得很是老成，看起來像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

　　他笑得很開心，半蹲下身張著手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鏡頭一點點靠近，好像跑向他，等到了他面前，畫面再一翻轉，像是看視頻的人被男人夾在了腋窩下。

　　張景陪著簡岷看這個視頻，不自覺感慨自己真厲害，這個視頻最難拍，為了讓簡岷有代入感，他找了很多個角度，一點點摸索，再三確認視角無誤，這個畫面是被爸爸夾著的孩子看到的視角，那個是坐在父親肩上看到的場景……

　　拍這個視頻他還考慮了很久，即便簡岷從來沒有跟他提過，他也能感覺到對方和家裡的關係十分淡漠。

　　他不知道簡岷是不是缺一個有愛的童年，可他想給。

　　先是給兒子洗了個澡，然後畫面切換，是一張鋪著鴨絨被的軟床，觀眾的角度像是躺在床上，看著坐在他身邊的父親。

　　男人也換了套睡衣，頭髮有些濕濕的，從“孩子”的角度看，他趴在“孩子”腳邊認真地碎碎念：“乖點啊，不要亂動……會剪到肉的……對，不要動……呀，都說不要動了，爸爸要剪到你了。”似乎擔心“孩子”會被剪到腳，男人皺起眉頭，有些生氣，但聽到“孩子”說了什麼，他的臉色緩和下來，討好地笑：“癢啊？爸爸撓到你腳心了？好好，爸爸的錯，錯怪寶寶了。乖乖，不癢不癢，忍一忍啊，這次絕對不碰到你腳心。”

　　男人笑容寵溺，眼神兒裡噙著的愛意看得人都要化了。

　　他又低下頭，認真地動作，像是對待珍寶一般，視頻裡響起剪指甲的聲音。

　　“就好了就好了，最後一個。”男人終於幫“孩子”剪完腳指甲，他坐起身，打理了下床，“爸爸弄下這裡，待會兒給你講睡前故事。”他將剪好的指甲包到紙巾裡丟掉。

　　男人躺到“孩子”身邊，也鑽進被窩裡，給他掖了下被子，將“孩子”拉到自己懷裡趴著，溫熱的大手像是在拍著兒子的背，一下下的聲音讓人覺得格外安心。

　　他翻看了手裡的故事書，“今天講什麼……”

　　後面還有第二天孩子睡醒看到床邊要換衣服的爸爸，男人為了逗孩子，故意將凍得冰涼的手伸進被窩裡，去摸小孩子的腳。

　　所有的畫面明明都只有張景一個人，可他的動作神情和語言都會引導人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副副場景畫面。

　　看到這一幕，簡岷仿佛已經想到剛睡醒的孩子被爸爸凍得咯咯直笑，兩隻小腳拼命搓著去蹬父親的手，企圖躲避對方的寒冷攻擊。

　　“你小時候肯定不會那麼皮，”被視頻代入，張景有些出神地說，“幫你洗澡你肯定乖乖的，不會濺我一身水，剪指甲即便是癢了也不會說，忍著讓我剪……”

　　簡岷小時候一定是個又乖又安靜的小孩。

　　正說著，簡岷從身後抱緊他，下巴擱在他肩上，低低地說道：“謝謝。”

　　張景身子一僵，繼而放鬆身體任他抱著，仿佛窺探到男人內心的脆弱與柔軟，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兩人靜靜相擁，空氣裡翻湧著溫馨的氣息，人的心也變得格外祥和。

　　*

　　陪著少年回臥室，他很快又睡著了，然而簡岷沒有半點睡意，他坐起身，下床離開了臥室。

　　像是收到禮物的孩子，即便睡到床上也想著他心愛的玩具，趁著家長都睡下了，又爬起來抱著禮物暗自開心。

　　他重新開機電腦，打開了視頻，除了第一個視頻完整看過，後面的視頻他還沒來得及一幀幀欣賞。

　　第二個視頻剛開始是有人推門而入，進入一家小店。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一方書桌，桌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魔法書，桌面有些淩亂。周圍還懸掛了不少東西，可那些東西不是隱在黑暗中，就是畫面有些模糊，似乎是一個個小小的骷顱頭，看不真切，仿佛是“客人”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

　　桌子後的男巫半邊臉也隱在黑暗中，整個風格有些壓抑，好在暖色調的燈光稍稍緩解了這份沉悶。

　　男巫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的沙啞，讓人情不自禁皺眉。

　　男巫似乎見多了這種客人，不緊不慢地和客人聊天，還講到曾經來過這裡的客人，給來人講那些客人的故事。

　　故事溫暖而又讓人心生寧靜，每講一個故事，畫面的色調漸漸變得柔和，橘色燈光籠罩的局域也變得越來越大，男巫的聲音也越發動聽。

　　等到最後，男巫抽去客人的煩惱和壓力，原本朦朦朧朧的畫面豁然開朗，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整間小屋，本以為沉鬱的男巫其實是個目光澄澈的少年人，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起來有些迷糊。

　　懸掛的飾品也露出全貌，原以為的骷顱頭實則是可愛的小貓和小狗，張口吐舌，憨態可掬。

　　“先生？”男巫喚了喚他，“您和剛進來時有些不一樣？……嗯？哪裡不一樣？”男巫沉思一會兒，笑起來，“現在你的眼睛裡有光。”

　　這個故事戛然而止。

　　簡岷將視頻來回拖了好幾遍，恨不得將每個畫面印在腦海裡，他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份禮物。

　　“小孩子不乖乖睡覺，要挨揍哦。”門口突然傳來聲音，簡岷抬眼看去，少年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倚在書房門邊。

　　張景睡醒一摸發現人又沒了，無奈極了，只好再次來抓人，他沒料到簡岷會這麼喜歡這份禮物，高興之餘又有些傷腦筋。

　　第一次送生日禮物就送個這麼喜歡的，以後再送，怕是絞盡腦汁也難以超越這個。

　　不老實的“小孩子”簡岷絲毫不心虛，坦坦蕩蕩關了電腦，走到少年面前，幫他整理了下睡衣，語氣略帶責備：“怎麼又出來了？別著涼了。”

　　“著涼也怪你。乖乖睡一覺，視頻都給你了，又不會長腿跑掉，至於大半夜熬夜看嗎？”

　　好不容易將人哄回臥室，少年累極了，再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簡岷目光繾綣，他拉過少年的手，親了親對方的手指，吻很輕，一觸即離，可他滿眼愛意，看一眼就能將人溺斃。

　　這大概就是上天送到他身邊的寶貝。

　　少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哥哥。”

　　被抓包偷親的簡岷沒有半分緊張，只是伸手輕輕摩擦他的臉頰，“怎麼又醒了？”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張景沒發覺自己被偷親。

　　“什麼？”

　　“今天你那麼高興，能不能讓我記一筆。”張景還念念不忘，五個“記一筆”可以讓他湊夠一個吻，現在他都攢三個了。

　　簡岷沒料到他眼睛困得都睜不開了，還對此念念不忘。

　　“好……”

　　得到滿意答覆的張景安心閉上眼睛，那就還剩一個了，找機會……以後，找機會……

　　“再記兩次都行。”

　　可惜一秒入睡的張景沒有聽到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