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張佳韻打開門就看見好多天不見的小孫子， 對方抱住她，委屈地叫了聲“阿婆”。

　　把人拉進房間，細細看了好幾遍， 沒瘦沒黑， 還是那麼白白嫩嫩， 讓人想上手捏一把， 挺好。張佳韻笑著推他：“都多大了還撒嬌。明天就十七了， 跟小孩子一樣。”

　　張景被推開就黏過去， “阿婆我困了。”他夜裡沒怎麼睡，總惦記著阿婆，一大早就守在門口等著。

　　老太太也不再搡他，一下下給他拍背，和小時候一樣， 她知道張景是放心不下自己， 不過……她突然想起什麼，把人扶起來，緊張地問：“景景，你不是說今天才回嗎？怎麼昨天就回了？你不是讓小簡改簽了吧？”那太不懂事了。

　　“沒， 哥哥說公司有事， 就帶我回來了。”張景揉揉眼睛。

　　“那還挺巧。”張佳韻喃喃， 看他揉眼睛拍他手，“別揉，揉紅了。”

　　張景放下手，聽她這麼說心裡湧出異樣的感覺， 是……太巧了，回來那麼急他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可昨天夜裡簡岷很快就回他消息，還說忙完了……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不提章夢瑤昨天，畢竟張景問了張佳韻也不願意說。

　　“還有幾天就開學了，該上高二了，然後高三，考上大學就該走了。”張佳韻抱著張景有些感慨。

　　“不走，就在江城讀大學。”

　　“那得考江大，你也不努力，回家就知道玩……”張佳韻忍不住嘮叨他。

　　江城的江大也是全國前十的學校，自然不好考。

　　張景沒像往常哼哼唧唧，自吹自擂，平靜地聽她絮叨，等老太太說完，他才道：“阿婆，要不您來江城照顧我吧，我們搬出去住。”

　　說是過來照顧他，可他也不會讓老太太累著，他只是想讓阿婆多陪陪他。剛才被老太太說得心裡難受，總覺得陪老人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老太太給他撫背的手一頓，“景景？”

　　“好不好？好不好嗎？”張景軟軟地撒嬌，好看的眼睛裡滿是期待，“租房子的錢我也有。”

　　這麼些年，馮燁在錢方面從沒虧待他，他除了帶鄧子軒出去吃吃飯，其他用得著錢的地方很少，每個月的零花錢花不完，又存起來了，以後都給阿婆。

　　張佳韻看得心疼，她想說好，可理智讓她拒絕了，“家裡那麼多花，我走了誰打理？”

　　她怕，怕張景太依賴她。

　　馮燁提過很多次要接她來江城，她都拒絕了，對方以為她是因為章夢瑤，還提出給她買套房子，要是她願意，張景可以和她一起住。

　　很心動，但最終還是沒同意。

　　景景骨子裡有種倔勁兒，他不想要的東西再怎麼塞，誰去塞，他都不想要，這個家就是他不想要的。

　　等成年以後，這孩子怕是會一點點地離開這個家。

　　以後父母兄弟不能依靠，朋友又只有鄧子軒一個，她呢？她能活多少歲？運氣好點活到八十多歲，未來的路那麼長，都是景景一個人要走，他得能扛事兒。

　　她把小半輩子的愛都傾注在這個孩子身上，景景拿她當支柱，倘若有一天，支柱沒了，她不敢想景景會怎樣。

　　她心狠，可不得不心狠。

　　馮燁勸她不要再去幹活，她應了，不是因為想享福，她只是不想太操勞，累壞了身子，她得撐著點，多撐著點。

　　最好熬到景景有個自己的家，有愛他的妻子和孩子，這樣她走了，景景的痛苦會少很多。

　　“明天就十七了，還有一年就成年了，不能總依賴人。”張佳韻心口有股鬱氣，太怕了，她多想有個人能代替她疼愛這孩子。

　　“我知道的。”張景閉著眼睛嘟囔，沒看到老太太的臉色，“您不答應就算了，寒假回家陪您。”

　　“景景乖。不過要是受了欺負，有委屈也不要憋在心裡，要告訴我。”

　　“知道了。”

　　“還知道了？就是個小傻子！不該告訴的倒挺會告狀。”老太太氣得罵他，“真疼了，倒一句話不說了，讓人看不出。

　　這小孩腦子也不知道怎麼長的，小時候大冬天玩雪摔了一跤，雪厚，衣服也厚，摔了也不疼，可他眼淚汪汪跑過來非得要吹吹，她哭笑不得。

　　後來被人推倒了，腿都摔破皮了，他一句話沒說，還是第二天她洗衣服發現褲腿上沾了血才發現的，拉過人一看，腿都成那樣了，她腦子都蒙了。

　　這小傻子還說不疼，還一副很滿意的樣子，說他就摔了一跤，對方被他揍得鼻子都出血了。

　　見老太太又要提他小時候，他趕緊坐起身：“阿，阿婆我給你帶了禮物，我去拿給你，還有我拍的照片，也給你看。”說完就跑了。

　　*

　　“怎麼買這麼多份？”老太太看他把禮物都快堆小半床了，嗔怪。

　　“都是有用的。”張景興致勃勃地翻相機，“給你看照片，我拍了好多張風景圖。還有大海，特別漂亮，日出看了好幾天，我還拍照了，等明年暑假我帶你去……”

　　張佳韻看他翻照片，結果第一張是簡岷，第二張，第三張，第……

　　張景：“……風景照在後面，我這相機比較智慧，把人物都歸一起了。”結果翻完了，風景照加起來也不到十五張。

　　張佳韻：“……”

　　再看小孫子低著頭，耳朵紅得燙手。她知道張景喜歡簡岷，只當是對哥哥的喜歡，沒想太多，咳嗽了聲，“小，小簡這孩子，挺愛美啊。”

　　“啊？”顧及面子的張景果斷出賣了哥哥，“對，就是這樣，我拍個風景，他總湊過來幹嘛？”聲音越說越小，背後甩鍋多少還是心虛的。

　　他又悄悄翻了幾張照片，幸虧沒拍簡岷的那張游泳照，不然這怎麼解釋？

　　“怎麼沒給你拍？”老太太也想看小孫子的照片。

　　怕阿婆對簡岷有意見，張景忙說：“有，不過在他那裡，我有空找他要，他最近比較忙，公司事多。”

　　“行，要了我拿去洗幾張，放相冊裡。”

　　張景蔫了：“……哦。”他也不知道簡岷有沒有給他拍，實在不行，他就p幾張吧，可拿假照片騙阿婆心裡過意不去。

　　“今天你外公外婆也過來，你出去一趟，給他們帶禮物了嗎？”

　　張景：“……沒。”

　　她就知道。“你給我帶這麼多，多少也給他們買一件，這是禮數。”張佳韻從一堆禮物中挑了最好的兩件，“下午把這兩個給他們，就說給他們帶的。”

　　“不！”張景把禮物抱起來，“不給！”

　　他外婆外公出去玩，也沒說給他帶禮物，他買給阿婆的東西為什麼要給他們？

　　“他們不喜歡這些，他們有。”張景護犢子一樣護禮物。

　　張佳韻被他逗笑了，“摳的。”

　　摳門就摳門，這是他精挑細選給他阿婆的，誰都不可以搶。

　　馮燁白天還要去上班，為了不觸兒媳黴頭，張佳韻索性待在房間裡沒出去。

　　張景也待在她臥室，劈裡啪啦給簡岷發消息，還不敢讓阿婆看見。

　　景景鴨：你有沒有拍我的照片啊？我阿婆想看。

　　簡岷到中午才看手機，他問陳助要照片，對方很快就給他拷了一份，只不過每一張都是他和張景的合照，看起來格外親密。

　　簡岷：“……就拍了這些？”

　　陳助理向來懂得察言觀色，忙說：“沒，還有好多，沒拷完。”

　　簡岷：“給我他的單人照就行，你待會兒給他發一份。”

　　陳助理忙點頭，單人照給少年，合照簡總自己留著看。

　　中午一桌子人吃飯，章夢瑤在馮燁面前對張佳韻的態度收斂不少，張景也就沒找她麻煩。

　　他手機震動一聲，是簡岷給他發的消息，說陳助理待會會給他發，他就把手機的震動關了。

　　“誰啊？”馮燁看他唇角有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擦擦嘴，問道。

　　昨晚妻子和他說了張景和人出去旅遊的事，好歹也是自己的孩子，總得問幾句。

　　張景沒料到他會開口，回答道：“朋友。”

　　馮燁：“帶你旅遊的那個朋友。”

　　張景看向斜對面的章夢瑤，對方心虛地避開他的眼神兒，“嗯。”

　　“家裡什麼情況啊？這次帶你去了哪兒？錢都是他出的？”馮燁連續拋出好幾個問題。

　　張景不願意和他們提簡岷，他喜歡的人，一點都不願意對這些人提及。

　　“情況我和我哥說過，你們可以問問他。我吃飽了，你們慢用。”說完起身要走。

　　馮燁揚聲叫住他：“站住。”

　　張景回過頭看他，眼神兒平靜，無波無瀾。

　　“我也只不過是怕你被人騙了，坐下吧，都沒怎麼動幾筷子。”馮燁終究沒說什麼，畢竟母親在場。

　　挺有意思的，平時對他不聞不問，今天在阿婆面前倒是做足了樣子。

　　若是在平時，張景懶得配合他，不過看看老太太，他怕阿婆難受，還沒坐回去，就聽老太太說：“吃飽了就回房間吧，早上吃了不少零食是不是？以後別吃那麼多，不然正餐就吃不下了。”張佳韻不想小孫子處處遷就自己。

　　馮燁順著她的話也說了兩句，“下午可別這樣，晚上給你辦生日宴，吃兩口就要走，你外公外婆心裡得不開心了。”

　　“嗯。”張景冷淡地應了聲，就回臥室了。

　　*

　　下午四點鐘，外公外婆就來了，馮燁還沒下班，張景被叫下來待客，可說得話少之又少，外公外婆心思不在他身上，光顧著拉著章夢瑤和他哥說話去了。

　　張佳韻心裡很不舒服，這給誰辦的生日宴？先不說提前了一天，親家來了，多少也看看她的景景，結果她家景景乖巧地叫“外公外婆”，那兩人也就冷淡地應了聲，只拿了一份禮物出來，給完禮物就去看馮書宇了，還給大孫子也帶了禮物，這到底誰過生日？

　　不過少年倒是半點反應沒有，接過禮物只說了句謝謝，就把禮物放到地上，沒有要拆的心思。

　　“阿婆我給你看手相。”張景完全不在乎那一家子人，就是覺得這一屋子人都挺有意思的，一脈相承地自大。

　　他拉著張佳韻窩在小沙發裡，拉著她的手看。

　　“你還會看手相？”老太太心疼他，就順著他的話說。

　　“怎麼不會？”張景對著她的掌紋研究半天，裝模作樣地說，“你有個特別孝順的小孫子，長得還靚，是個小靚仔，嘴巴甜，還很乖，不可多得，你得珍惜。”

　　張佳韻被他逗笑了，捏捏他的臉蛋：“乖仔，你誇誰呢？”

　　“幹嘛呢？說正經事呢，”張景很是嚴肅。

　　“好好，你還看出點什麼？”

　　張景故弄玄虛點點頭：“這手相說你有福氣，身體健康，事事順心，平安喜樂，能長命百歲。”

　　“好，應了你這小相師的吉言。”張佳韻的那點不快被張景逗沒了。

　　章母雖說在和馮書宇聊天，可目光還是在瞥這邊，她是不喜歡這個小外孫，但看他受了冷遇跟沒事人一樣，心裡有些不痛快，這不是就沒把她放在心上？

　　“喝水嗎？我再去給你倒。”張景問，家裡就一個阿姨，今天人多，她比較忙，他也不打算麻煩阿姨。

　　“嗯。”老太太點點頭。

　　張景拿了她的杯子站起身，誰料踢了一腳腳邊的禮物，禮盒登時滑出去了。

　　動靜挺大，那幾個人都注意到了。

　　張景倒是一臉茫然，彎腰撿起禮物隨手放到一邊，嘟囔：“忘了還有個它了。阿婆你等下，我給你倒水。”

　　這話一出，章父章母的臉色瞬間變了。

　　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