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景，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你外公給你選的生日禮物。”章母冷哼一聲，不快地問道。

　　客廳霎時間安靜異常，張景沒反應， 可回頭看老太太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瞬間換了臉色。

　　他放下杯子， 無辜地眨眨眼睛：“這個是生日禮物嗎？我總以為是明天才收生日禮物， 外婆剛才沒說， 而且也給哥哥一份， 我還以為這是外婆出去玩給我帶的紀念品。”

　　馮書宇的臉色也變了，他看著手邊的禮物一時間覺得異常燙手，對啊，外婆怎麼給他也帶了禮物？這樣不是讓小景跟他生嫌隙嗎？本就一碗水端不平，這……他張羅著辦的生日宴， 結果中心倒成他了……

　　他小聲和章母說：“外婆， 您今天這日子給我帶禮物不是害我嗎？”

　　章母心裡更不痛快了，這孩子……居然為了張景那小孩和她說這種話！

　　張景拿過禮盒，一副很受傷的模樣，他低聲說道：“還以為是外婆給我帶的紀念品呢， 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外婆給我的紀念品， 原來……原來……”看起來是自己嘟囔， 可音量不大不小，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清他在說什麼。

　　章母臉色微變，有些不自然，他們偏心大外孫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只不過被這樣點出來，還有阿姨在場，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張佳韻知道他這又開始裝可憐了，心裡無奈地笑笑，可面上不動，看他演戲。

　　章夢瑤一看他委屈巴巴的模樣，澄澈的眼睛裡還有微光閃動，心登時就軟了，仿佛看到小時候的那個小麵團，那時候張景還會軟軟地叫她媽媽。

　　要是張景總能這樣就好了，她……她肯定疼他。

　　她沒多想，這還是張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現委屈，遲到很多年的母愛瞬間漲滿她的心。

　　“媽，你也是！”章夢瑤突然出聲，“平時出去玩沒說給他帶點禮物，過生日就給一份這個。你和爸也真是圖方便，每次來家裡看書宇都帶禮物過來，可不帶東西給他，今天他過生日，還只給了一份東西。把東西給我……”沒等張景遞過去，她直接就把禮盒扯了過去。

　　章母被她說得一愣愣的，有些搞不清狀況，她怎麼不知道女兒這麼疼這孩子了？

　　章夢瑤把禮物拆開，見裡面只是個瓷器，雖不便宜，但很沒誠意。

　　鐺一聲。

　　她將瓷器放到茶几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埋怨道：“媽，你這也太敷衍了吧？書宇十七歲你都給他送車了，不求你一視同仁，但也別這麼區別對待吧。”

　　她從小嬌慣，抱怨父母也是常事兒，今天除了個阿姨，也沒外人，她也不在乎什麼姿態不姿態，把話說得明明白白。

　　章母私心認為她們才是一大家子，那個張佳韻是外人，誰料女兒當著外人面，還是她瞧不起的外人面，竟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半點薄面不留。

　　她看向張佳韻，對方面色如常，可指不定在心裡怎麼笑話她，一時間氣得手抖，臉紅一陣白一陣，好看極了。

　　“瑤瑤！”章母低聲呵斥，“怎麼可以這麼說媽媽？”

　　平時章夢瑤要是疼張景，她自然是愛屋及烏，怎麼會這麼區別對待？而今她想做好媽媽，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了？

　　可她又不能駁斥回去，難道要當著親家母的面，和女兒互相拆臺，將平時待張景的不好你一言我一語地抖落個乾淨？！

　　真是笑話！

　　“我說實話罷了。”章夢瑤氣得撇過身子，“兩個都是我的孩子，你這麼偏心書宇……小景還更像我一點，你對他卻這個樣子，不怪我心裡不舒服。”

　　被點名的馮書宇更尷尬了，他媽媽說話從來不深思，這不是把戰火往他身上引？

　　“媽，你少說兩句，外婆怎麼能不疼小景呢？這禮物也是外婆挑很久的，”馮書宇更偏心外婆，“你這麼說她就過分了。”

　　被母親呵斥，連大兒子都說她過分，章夢瑤臉色很是難看，說話更是無所顧忌，什麼難聽說什麼，“挑很久？哪裡挑的？從家裡裡的禮物堆裡挑的吧！他多大的孩子，你選個破瓷器是什麼意思？他欣賞得了？”

　　這話一出，章父也忍不住了，厲聲呵斥：“你說得是什麼混帳話！為人母這麼些年，光長歲數了是不是！怎麼和你媽說話的！”

　　張景看章夢瑤這麼真情實感心裡直嘖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她的心頭肉呢。

　　只不過戲不能演太過，只要矛頭不在他身上就行。

　　“我還挺喜歡瓷器的，謝謝外婆，我很滿意這禮物。”張景乖乖說道，伸手要去拿瓷器。

　　這落在章夢瑤眼裡，便成了不想再聽她們吵架，委屈的妥協，她本想伸手拍開他的手，可張景避開了，她一巴掌揮了出去，正打中瓷器，東西飛了出去。

　　瓷片飛濺，一地狼藉。

　　躲在廚房的阿姨戰戰兢兢，聞聲更是害怕，這出去打掃也遭罪，不打掃挨駡，這家的活兒……真難做！

　　“你！你！”章母氣得渾身上下的肉都在抖，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瑤，瑤瑤……你太！令我，我，失望了！”

　　她哽咽道，寵愛這孩子這麼多年，半點苦都捨不得讓她吃，平時凶，吼，只要不是在外人面，她都忍了，可今天……今天當著張景，親家，還有阿姨的面子，這麼駁斥她……

　　章母心都涼了，白眼狼……真是……白眼狼啊！

　　張佳韻真沒料到兒媳四十多歲的人脾氣還不如十三四歲的孩子，事態發展成這樣她也不願意看見，想阻止，卻又不能出聲，她說話的效果不亞於火上澆油，只好按捺不動。

　　章夢瑤沒想摔東西，可做都做了，能怎麼樣？看母親氣得淚眼婆娑，理智回籠，剛想給她順順氣，一旁的父親先出聲了。

　　“混帳東西！養你這麼多年就是讓你這麼對你媽的？！”章父爆喝，他連連給妻子順氣。

　　“外婆！您別哭！我媽她就是口無遮攔，您別生氣，她剛才不是故意的。”馮書宇腦子亂糟糟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被父親如此罵道，章夢瑤收回手，放不下面子去哄母親。

　　“快給你媽道歉！”章父聲音冷硬。

　　“媽，你快給外婆道歉吧。”馮書宇焦急地催促。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先發脾氣的是她，她怎麼可能道歉，那不是打她臉嗎？

　　“我為什麼要道歉？我說的是實話，明明就是偏心為什麼不承認？帶書宇出去那麼多次，卻從來沒問過小景，你知不知道他都和陌生人出去旅遊了！好在不是壞人！要是被拐賣了，我上哪兒找去！”

　　章母推開馮書宇，哽咽著說道：“你住嘴！你最沒資格說這話，你但凡對他好一點，我怎麼可能不愛他！是你……你……”

　　章夢瑤被戳穿惱羞成怒，淒聲叫道：“別說得什麼都是為了我！你們真得那麼愛我嗎！當年為了馮燁高升，我大著肚子去淮城，去鄉下！我爸不管我！你也不管我！你們有什麼資格說愛我！你們最沒資格！”

　　這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碰則已，一碰就讓她生出怨懟。

　　精緻的妝容都掩蓋不住她怨恨的臉，章母的心被生生刺痛，章夢瑤的嘴還是沒停，尖銳的話語讓章母腦子嗡嗡作響。

　　“啪！”

　　章母一巴掌甩在章夢瑤臉上，世界都安靜了。

　　張景：“……”

　　完了！他想都沒想趕緊拉過阿婆上樓去。

　　張佳韻不明白用意，五秒後，樓下響起章夢瑤的哭喊聲和摔東西的聲音，她長歎一口氣。

　　“景景……”她眼神兒裡帶著責備之意。

　　張景也很無奈：“我頂多算是個導火索，她才是點火放炮仗的，這事……”

　　他還真不敢說和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

　　章母也是第一次動手，看女兒瘋了般哭叫摔東西，心都痛了，可又想到她剛才的話語，也不願再去哄她。

　　疼愛了大半輩子的女兒，字字誅心啊……

　　她讓章父扶她起來：“我們走。”

　　馮書宇看了眼母親，為難了一秒就要去扶章母，卻被避開。

　　“不用了，還是照顧好你媽和你弟弟吧。”章母此刻很是心寒，她也沒忘剛才大外孫說得那句“害他”。

　　“外，外婆……”馮書宇怔在原地，從頭涼到腳，他做錯了什麼？

　　*

　　馮燁提前回家，誰料一推開門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家門，屋裡一片狼藉，椅子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能拿起來摔的東西一樣沒剩下，電視機的螢幕都被砸出裂紋了。

　　章夢瑤坐在沙發上，她頭髮微亂，遮著臉看不清神情。

　　妻子不是第一次做出這種事了，但也很多年沒做過了，當年剛從淮城回來那段時間，後來小兒子回家有一段時間，她很喜歡砸家。

　　平時他能忍，東西再買就是，可今天他媽在，岳父岳母也會來……

　　不過這個點，岳父岳母早就應該到了，怎麼客廳就剩她和大兒子。

　　“怎麼回事！”馮燁冷聲問道。

　　馮書宇還在想他外婆，神情恍惚。他第一次被外婆用那種口氣對待，根本接受不了。

　　“書宇！”馮燁抬高音量。

　　馮書宇這才回神兒，他張張嘴，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事態演變讓他始料未及。

　　“我砸的，怎麼了？”章夢瑤站起身看向他，神色冰冷。

　　馮燁注意到她臉上的紅痕，眉頭微皺：“到底怎麼回事！張景呢！又是他惹事了是不是！”

　　老太太不願意下樓礙兒媳眼，但也不願意進屋，一直拉著張景站在樓梯轉角處，聞言眉頭一皺。

　　這種事憑什麼第一反應就懷疑她家景景？

　　“和他有什麼關係！”章夢瑤冷冷地叫。

　　和張景無關就是和他有關了？又是因為當年在淮城產子那些事？一次兩次三次，他都能忍，可都過去十多年了，還能拿出來大作文章，他心裡難免有些不舒服。

　　馮燁眉頭緊鎖：“你又怎麼了？今天你爸媽還要來，何必鬧得這麼難看？”

　　“我爸媽？”章夢瑤冷笑，“早就走了。”

　　“那我媽呢！”馮燁還真擔心她發脾氣擠兌老太太。

　　“這兒呢！”老太太拉著張景從樓上下去。

　　看老太太沒事，馮燁才放心。

　　“呵……”章夢瑤看他對母親熱心得那副模樣就覺得噁心。

　　這老太太真是本事，養在她身邊的孩子沒說一個不愛她的，事事以她為先，張景……馮燁……

　　“馮燁你多大了？成天叫媽怎麼跟個要奶吃的娃娃一樣？”章夢瑤出聲譏諷。

　　“章夢瑤。”馮燁聲音不大，但語氣讓人不寒而慄。

　　“行了行了，別吵架，正好你回來了，我和你說一聲，我準備回去。”張佳韻也不願意多待，吵架吵得她腦子疼，還不如回淮城看看她的花，就是委屈了景景，不過剛才小孫子安慰她說，明天和朋友一起過，她覺得也行，生日和朋友過熱鬧。

　　“媽您要不再住一晚？這都幾點了？回家都八點鐘了，您飯還沒吃。”馮燁皺眉。

　　“吃什麼？阿姨都跑了。”章夢瑤刺他。

　　馮燁：“……那我送您吧，我上樓收拾下行李，我明天要出差，夜裡的飛機，正好送完您我就可以走了。”

　　這家他也不想待著，累了一天了，他疲于應付章夢瑤。

　　正好老太太有話和他說，就同意了。

　　馮書宇看著滿屋子的狼藉，再看看張景，心裡很是愧疚，這……真沒臉再待在家裡，他也站起身：“我學校有些事，我今晚就得回去。”

　　*

　　張景送完老太太回來，見章夢瑤還坐在沙發上，雙目一點生氣沒有。

　　他又看看地板，阿姨也不幹了，去廚房找了件圍裙套到身上，開始清理客廳。

　　章夢瑤從他幹活開始就回過神兒來，看他動作熟練手腳麻利，就知道他平時沒少幹活。

　　馮書宇十指不沾陽春水，即便出去上大學，衣服也不會自己洗，可張景幹活卻是這麼熟練……

　　她想罵張佳韻，可又罵不出口，幹活肯定不是老太太逼得，一定是張景擔心張佳韻累自己搶著幹的……

　　張景剛忙完就聽到異樣的聲音，他轉頭看向章夢瑤，又哭了？擔心她再發瘋，他把圍裙丟到一邊上樓去了，再砸他也不清理了。

　　洗了個澡，他想想發了條朋友圈——看來我也有當禍水的潛質。

　　很快陳助理就給他點了個贊。

　　*

　　馮燁先帶老太太在外吃了個便餐，又開車送她回淮城。

　　“你原來和我說的，給我買房子的事還算不算數？”張佳韻問道。

　　馮燁：“當然算！您怎麼改主意了？”

　　“買一套吧，不過得寫景景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景景：我就想裝可憐，沒想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