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少年輾轉一下午很困， 和他鬧了會兒就沒聲了，簡岷半蹲在床邊，動作輕緩將少年的被子拉下來， 露出他的睡顏， 少年看起來安靜又乖巧。

　　簡岷撥了撥他的額發， 黑沉沉的眸子裡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

　　張景睡得很沉， 中途被簡岷叫醒一次吃飯， 本來想拒絕， 可對方態度強硬，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刷牙吃飯，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吃完洗漱過後又爬回床上繼續休息。

　　再睜眼茫然兩秒， 才想起這是在哪裡。

　　他眨了下眼睛， 長睫毛掃過下眼瞼，眼裡浮現笑意。

　　簡岷就躺在他身邊，對方平躺著，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對方睡一整夜都不會變動姿勢， 而且睡著了臉色還那麼冷淡， 好像捂不熱的石頭。

　　不過他知道， 簡岷只是表面上看著冷淡而已。

　　簡岷的睫毛也很長，又黑又濃密，惹得張景心癢癢，見對方沒有要醒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抬起身子，伸手撥動了兩下簡岷的睫毛。

　　張景忍不住笑起來，他小聲叫：“哥哥～”他剛睡醒，聲音還有一絲沙啞。

　　見人沒醒，他又道：“哥哥，你睫毛好長啊，不過沒我長。”他沒忘誇誇自己。

　　“是嗎？”男人低沉沙啞的嗓音驟然響起，明明是句很輕的反問，卻仿佛在貓耳邊猛擊大鐘，張景嚇得身子一僵，趕緊縮回手，誰料慢了一步，被簡岷抓住手腕。

　　男人的眼睛沒有睜開，淡道：“景景，這才叫裝睡。”

　　想到昨晚他裝睡占床不僅被抓包還被嘲諷個子矮，張景氣得臉都紅了，可到最後也沒說什麼，乖乖趴回床上，小聲問：“我吵醒你了嗎？”

　　太高興了，都忘了簡岷睡眠淺，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就被他弄醒了。

　　簡岷睜開眼睛，“沒，我休息夠了。”他抬腕看了眼表，“還困嗎？”

　　張景搖搖頭，路途上的奔波早就消弭殆盡，他此刻看起來神采奕奕。

　　簡岷下床走到窗邊，拉開深藍色的窗簾。

　　外面晨光熹微，可張景一眼就看見了遠處的大海，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驚喜地叫道：“海！”

　　來之前簡岷沒有說要帶他看海，昨天暈暈乎乎，他也沒有注意到這邊有海，這會兒激動得臉都紅了，光著腳就跑了出去，好在地上鋪滿了軟軟的地毯，簡岷沒有攔他。

　　陽臺很大，還擺了張很大的雙人躺椅，這裡視野開闊，沒有障礙，能將遠處蔚藍的大海盡收眼底。

　　“真得是藍的。”他喃喃感慨，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藍的大海，江城周邊的海都不算藍。

　　海邊風很大，卷起浪花，還能聽見嘩啦嘩啦的海水聲，他睡衣被吹得鼓起來，看起來空蕩蕩的。

　　被人從後面裹了張小毛毯，他回頭朝簡岷笑笑，“謝謝哥哥。”

　　“坐下吧。再等一會會有日出。”

　　張景聞言微微一怔，定定地看著簡岷，目光閃動，他想到兩人那次的聊天，原來他還記得，也說得是真的，簡岷真得要帶自己看海，看日出看日落，或許還要去看雲海……

　　他坐到簡岷身邊，過了兩秒，眼睛輕眨，道：“哥哥，你冷嗎？”

　　簡岷此刻不著正裝，只穿了身淺灰色的棉質長衣長褲，他靠在躺椅上，姿態隨意又慵懶，他看向張景，“嗯？”

　　張景蹭到他身邊，和他並排靠著躺椅，將毯子搭在兩人身上，看起來好像兩人依偎在一起。

　　簡岷掃過一眼，過了會兒伸手抓住少年藏在毯子下的腳，腳腕冰涼，他問：“冷？”

　　“唔……”突然被抓住腳腕，張景還沒有緩過神兒，等回過神，他已經坐到簡岷懷裡了，對方溫熱的手還抓著他的腳，他心跳得厲害，白玉似的耳朵紅得發燙。

　　他掙了掙，問：“為什麼抱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嗎？背著卡通水壺，還有卡通的衣服。”簡岷淡道。

　　張景故意這麼問，滿懷期待，可挺擔心這個回答，提著的心又摔到穀底，果然是把他當小孩看，他有些難受，都沒心思和簡岷辯解那些東西不是他喜歡才買的。

　　“景景，看。”簡岷又將他往懷裡抱抱，溫熱的氣息包裹著他，讓人感覺溫暖而又安心。

　　張景看向海邊，海平面突然出現紅日，淡藍色的天空被紅霞染紅，倒映在海面上，泛著波光，太陽慢慢上升，最後一點跳出海面，仿佛是割斷了地面牽拉它的繩子，一躍而起。

　　他看著遠處的太陽，放鬆身子縮在簡岷懷裡，能霸佔他一刻是一刻，再說，萬一呢？萬一有一天就喜歡上了呢？要有點希望。

　　他安慰自己。

　　“有什麼感悟嗎？”簡岷突然問。

　　張景瞪他：“哥哥，我開學要高二了，不是二年級，看個日出不用抒發觀後感。”他不是開心了，“你就比我大了六歲，怎麼總把我當孩子看？”

　　簡岷垂眸看他，淡道：“哦，我不是年紀大了嗎？”

　　這話怎麼聽著有些耳熟？張景眨眨眼睛恍然，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湊到簡岷面前笑話他：“哥哥，你好小心眼。”

　　簡岷瞥他一眼，不鹹不淡地反問：“是嗎？”

　　張景感覺到他鬆開自己的腳，更加驗證這人小心眼，這麼大的人，心眼比芝麻還小，多少天前的一句話怎麼就記到現在？想著不由笑得更開心了。

　　簡岷冷冷瞥他，換了別人，早就在他的目光下噤若寒蟬，張景一點都不怕，又笑了會才止住笑，像變臉一般，突然變得一臉嚴肅。

　　兩人對視，他叫道：“哥哥。”

　　簡岷以為他哪裡不舒服，“嗯？”

　　“海邊……是不是有很多海鮮啊？”

　　簡岷：“……”

　　少年看他吃癟又笑起來。

　　簡岷沉默兩秒，又道：“這幾天我和陳助理會去吃，你看著。”

　　笑聲戛然而止，張景瞪著他，企圖用“兇惡”的眼神兒遏制住他這種危險的想法，誰知不見效，對方仍是冷冰冰的，不為所動，他瞬間換了副臉色，委屈巴巴說道：“哥哥，我腳冷。”

　　知道少年是裝的，可還是握住他的腳腕，幫他整理整理毯子，“還看嗎？”

　　張景乖乖地點頭：“嗯，想看。”他還沒抱夠。

　　多一秒是一秒。

　　“待會兒可以去玩嗎？”簡岷想到他皮膚敏感，海邊的日照又很強，曬脫皮是常事。

　　“抹防曬就可以。”張景突然想起來自己沒帶來海邊玩的衣服，他和簡岷說，對方道：“昨天就讓陳助理幫你買好了。”

　　簡岷又問：“會游泳嗎？”

　　張景搖搖頭，他沒去過游泳館。

　　“嗯，還給你買了游泳圈，帶脖子上的那種。”

　　張景：？？？

　　那不是小孩用的？

　　“簡先生，”張景一臉嚴肅，“你這樣不太合適。”

　　簡岷靜靜地看著他，完全沒有被他糊弄住。

　　張景裝不下去了，斂了那副神態，小聲提醒：“你沒看出來嗎？我剛才生氣了。”

　　“是嗎？”

　　“是的！”怎麼一點都不配合！張景掰著手頭給他數罪狀，“我要告狀，你自己說的，惹我一次記一筆。上回我生氣了你不僅沒安慰我，還笑話我，說我晚睡長不高。昨天無緣無故笑話我，並且用言語對我進行了二次攻擊，行為十分惡劣，氣得我覺都沒睡好。”

　　簡岷沒拆穿他昨天睡得飯都不想吃。

　　張景繼續數他的罪名：“今天多次侮辱我年紀小，完全不顧我已經十七歲的事實。太惡劣了，特此通報一下，要記三筆。”

　　簡岷不為所動。

　　張景坐直身體，跨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對面，一本正經地討價還價，“要不我給你打個折扣，記一次也行。”

　　簡岷仍然不理他。

　　張景蔫了，他就想記一筆怎麼就這麼難？實在不行他下回裝哭。

　　他可憐巴巴望著簡岷，央求道：“哥哥最大方了，就記一筆行不行？”

　　簡岷終於開口了：“我不是小心眼嗎？”

　　張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