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救苦救難木教授
起初還只是一陣淅瀝小雨,隨著又一圈烏雲被風推來,整個海城中學上空的天氣也就變得愈加糟糕,頭頂那黑色幾乎濃重得快要化成墨水滴落,就連上課的時候都需得打開教室的燈。
關若玉伏在課桌上半睜半閉著一雙眼,目光悄然地跟著班上同學的臉開始移動,耳邊雖說都是最平常的聲音,無非是背英語背政治背語文,大不了也就是鄰座的兩人在悄聲討論今日的早餐老闆給的少了……
居然沒有想像中的八卦?
這不正常。
關若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惱地長長地歎了口氣伸伸懶腰。
不想她伸手的這動作大了一些,桌子給碰得搖晃了好幾下,後座正在給鋼筆汲墨的方小卉毫不客氣地凶了一句:「關若玉你有毛病啊?我本子都被你弄髒了!」
雖說向來跟方小卉不對付,有事沒事恨不得多懟對方兩句,但是這次畢竟是自己理虧,於是也只好老實地迅速遞上一包抽紙給她然後道歉。
方小卉也沒想到關若玉現在變得這麼好說話,原本都快出口的那些話險險地咽了回去。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關若玉,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但是人家都道歉了自己也不好再端著,只好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再不去計較了。
可是關若玉還是保持著轉過來的姿勢並不轉過去,只是皺著眉苦臉看著柳螢的座位。
她極小聲半是歎息半是擔憂:「她今天怎麼都沒來上課啊。」
後面的方小卉懶懶地抬了抬眼睛望了一眼關若玉,又飛快地用餘光在柳螢的課桌上瞟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回了句:「她不是要參加十國圓桌會嗎?是準備出國的事宜去了吧。」
這話說得正常,但是從方小卉嘴裡出來就不正常了,畢竟在關若玉的記憶裡,這位嘴裡蹦出來的十句話裡起碼有九句話是讓人聽了覺得糟心了,剩下一句話是讓人想打她的。
而且柳螢昨天說了那些話,方小卉居然都沒借機嘲諷幾句,實在難得。
一想到柳螢昨天說的話,關若玉就又忍不住拍拍腦門歎氣。
柳螢膽子太大了。
在那麼多攝像機面前被問到那麼難堪的問題,一般人的反應都是下意識的矢口否認吧,又或者是尋求邊上的老師們的幫助,畢竟柳螢也才只是個15歲的小姑娘,還是個小孩,把那個問題拋在後面,避開不答,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可是柳螢卻正面回答了。
關若玉第一次看見那樣的柳螢,沒有平時的溫和和鎮定眼,甚至算得上是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在毫不遮掩的承認自己曾經在長征醫院待過一年後,柳螢語氣嚴肅的反問那個記者對於長任醫院的瞭解有多少,是抱有何種心態來問這種問題的。
或許是那個記者也沒有想到臺上的這個小姑娘會反問自己一句。
在片刻的茫然中他待了待,竟然第一時間沒能給出一句完美的回答。
對於一個記者來說,這是非常大的失誤。
然後關若玉就看到柳螢以何等瀟灑的姿態,用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來讓那個記者無言以對,然後以相當鄭重的態度開始講述她自己在長任醫院的所見所聞。
儘管從小家境優渥,見過不少上流社會的交際,但爭論起來,關若玉還是只在電視上見過這樣氣勢逼人,光彩奪目的女孩子。
是的,柳螢簡直就像是一團猛烈燃燒的太陽,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好像在發光。
關若玉忽的想起那天在天臺上看見的柳螢。
也像是會發光似的。
柳螢的發言讓原本就在網上引起巨大關注的長任醫院和傅漣小叔的那篇調查報導變得更加出名了。
畢竟當時是數個電視臺在直播,就連原本不怎麼接觸網路的中老年人群在電視上瞭解了這件事。
知道了有個叫長任醫院的地方騙錢虐待孩子,聽柳螢這麼個乖巧聰明的閨女也被抓進去欺負,這些心思單純的普通百姓瞬間心疼起來,認定長任醫院不是什麼好地方。
而現在被大家高度關注的長任醫院,卻面臨著極大的問題。
這兩天越來越多的家長從外地奔赴海州市,就為了確認自己的孩子是否健康平安。
但是長任醫院堅持不放他們進去,醫院外面的家長情緒也越來越糟糕,各種罵聲和質疑聲開始不斷沸騰。
留在長任醫院負責日常事務管理的領導只剩了易教授一個,他拿起杯子又灌了一大口濃茶,鏡片下面的眼眶烏青發黑,看樣子這兩天是完全沒有休息好。
座機的鈴聲響個不停,易教授壓著心底的煩躁接了電話,語氣難免有些生硬:「喂?哪位?」
「海州在線?我說了我們醫院治療過程是要保密的,不能拍!什麼?語音採訪木教授?他在外地出差現在不在——行了行了,那不接受採訪了!」
把電話重重一掛,易教授氣得手都在顫抖,太陽穴一跳一跳得疼。
問他知不知道木教授在哪兒?他知道個鬼!
長任醫院其實不是第一次被曝光出來了,先前就有從醫院出去的學生報警或者在網上發帖子,不過通過層層關係都把弄出問題的人解決了。
每次遇到事情,木教授定然藉口考察出差往國外跑,而且這廝警惕得不行,連易教授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個國家!
而他就把這爛攤子丟給自己!
醫院外面可都圍了上百人了,記者家長吃瓜群眾,個個恨不得翻牆進來!
還好去年長任醫院為了防止病人逃跑,又加高了圍牆……
可是拜外面圍著的那圈人所賜,他都兩天沒能出去了!就算醫院裡有食堂有休息室,吃住不愁,但是一直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啊。
這些家長是真的沒良心,好心幫他們教孩子,最後還反咬一口要闖進醫院來!
一想到這兒,易教授覺得不止頭疼了,就連胸口都悶悶的喘不過氣了。
好在這會兒助理送來個好消息——
優秀家長們接到通知,也趕來醫院了。
長任醫院並不太寬闊的門口擠了一大堆人,此刻很有默契地分成了三個陣營。
左邊是最先來醫院的孩子家長,他們在看到報導後第一時間趕過來想確認自己孩子的平安,也強烈要求長任醫院把人交出來。
醫院當然不給,把孩子放出去鐵定要被指控更多罪名,他們死活不願意放家長進去,也不放孩子出來。
右邊的是記者,當然不是傅洲寒那樣的一線調查記者,而是各個聞風而來的新聞記者。
漆黑的鏡頭牢牢鎖定長任醫院內部,當然也沒忘記拍攝採訪那些神情憔悴家長,兩天的時間,足夠各家記者輪流把家長們採訪個遍了。
第三陣營剛來不久,人數也不過十來個,但是氣勢卻是最強最足。
領頭的那個紅髮女人幾乎初一下車遍扯著嗓門吼了一句:「都圍這兒幹嘛的!你們這樣要影響人家醫院正常工作的!」
有人在邊上給紅髮女人解釋長任醫院幹的壞事,不過後者卻只是斜斜地一眼瞟過來,聲音裡明顯可辨的不耐煩:「你們是不是傻?微博營銷號懂不懂?木教授是什麼樣的人是他們能詆毀的?」
一連三個問題劈裡啪啦吐出來,她也不等回答,高跟鞋噠噠,踏到前方後聲音更大地衝著眾人道:「你們想想自家孩子在家時都是什麼糟心樣子!要不是木教授,孩子能得救嗎!」
紅髮女人身後又步來一個矮胖的中年女人,面露著和氣的笑:「我家孩子之前不學好,跟人學什麼同性戀!後來經過木教授治了三年,現在已經結了婚安穩下來了!我都抱上大孫子啦!」
……
一個又一個人站出來,義正辭嚴地表示是長任醫院救了自家孩子,一個接著一個鮮活的例子被舉出來。
在網上被說成魔鬼的木教授,在他們的嘴裡卻成了救苦救難的菩薩了。
那群憤怒的家長中開始有人遲疑起來了。
就在這時候,人群外圍忽地傳來一陣喊聲:「讓讓!讓一下!要撞上了!」
一輛山地車穿越人群包圍,衝著長任醫院的門口撞過來。
車上那少年嘴角一咧,笑得挺燦爛,後面坐著的那少女……
她覺得有點丟臉,抬手把臉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