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兩百年後。
天地間有三界五族。神界、人界、冥界,此乃三界;神、人、鬼、妖、魔,此為五族。神居於九天神域,人居於凡間,鬼居於地底幽冥之都,妖居於山林大川,而魔居於北方的魔域三城。九天神域在天界,幽冥之都於冥界,人、妖、魔卻皆生活在人界。
魔族由魔君統轄,與九天神域對峙。傳言,魔君之眼可窺見未來、洞知世事。
此刻,魔宮中,一男子側臥於踏上,眼前是靈術形成的幻境光幕。
幻境中,風雲變色,雷聲滾滾,三支銀箭穿胸而過,少年身軀緩緩向後倒去。
男子於榻上起身,雙目緊緊盯著身前幻境,眉間是揮之不去的憂慮。
一遍又一遍,幻境所顯示之事唯有少年於三支銀箭下倒地不起。其實心中早已知道,自己對此事的預見不會有錯,可是卻總希望是術法出了問題。
那銀箭,寒冰包裹,龍氣縈繞,是九天神域上那一位的法器,受此銀箭,必定魂飛魄散。
揮手散去幻境,男子捏了捏眉心,憑空化出一隻紙鶴,附上千里傳音之術後,便將紙鶴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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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情摘了一隻青色的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甚是好吃。看了看日頭,已近黃昏,便往自己住的小屋走去。
此時君情早已學會了化形,是一少年模樣,乾乾淨淨,眉目彎彎,這要是放在凡間,那儼然就是個偏偏少年郎。
染墨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來東海看望君情,不過他從未提及過自己的身份,染墨不說,君情就不問。君情的法術幾乎全是染墨所傳授,只可惜君情體內的靈力實在是有限,在染墨手中變化自如的法術到了君情這裡卻是大打折扣。
還有那古稀,真把君情當做自己的親孫子一般對待了,總是不時給君情送來滋補靈力的仙丹靈藥。老龜人緣不錯,天上凡間的朋友倒是不少,今日去花神那裡討一壺百花釀,明日到星宿神君那裡求一粒仙丸,也不討人煩。而這些丹藥都送來給了君情,可即便是服用了如此多的丹藥,君情的靈力也沒多大長進,全然是因為君情無父母靈力養著,先天不足。
至於天劫,君情自己倒不太在意,若非古稀和染墨,世上就不會有他君情。蛋中懵懂混沌的三百年,加上破殼而出的兩百年,他白白多賺了五百多年,已經十分滿足。連他父母靈力那麼強大的蛟妖,都在天劫下喪身,更何況是他。但染墨對他的態度卻不以為然,聽君情說對生死並不在意,染墨只是捏捏君情的臉,道:「不過區區蛟化龍的天劫,何足為懼。」君情也只當他開玩笑,龍族雖強大,可也是不可與那九道天雷抗衡的。
君情正啃著果子向木屋走去,突然被眼前吊下的東西擋住了視線,定睛一看,是一隻小猴子倒掛於樹上,通體棕黃色的毛茸茸的毛,紅紅的屁股,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君情,道:「君情,君情,有沒有什麼好吃的仙藥?唔,那百花釀真好喝!」似是想起了那仙釀的滋味,猴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君情感到好笑,將猴子從樹上抱進了懷裡,道:「仙藥倒是沒有,可是好吃的果子卻有一大堆。」
小猴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雙手托腮,忙道:「君情,君情,我想吃,想吃!」眼睛卻緊緊盯著君情手中剩下的半個果子。
「喏,你往個方向走,那裡的青果又甜又酸——」話還未說完,小猴子早就竄了出去,君情只得笑著搖搖頭。
君情性格溫和近人,山林中的小妖小怪都喜歡他。
三兩口將剩下的果子給啃完,君情正準備抬步,卻猛然察覺到從不久前便出現的怪異感是來自哪裡。
安靜,實在是太安靜了。這林中修煉成精的小妖怪不少,平時嘰嘰喳喳吵吵鬧鬧,哪像今天這般安靜。
正奇怪,左右環顧了一下,卻見右側草叢後隱隱有銀光透出,並伴著一股懾人的力量撲面而來,君情只覺頭皮被震得發麻。他已是修煉成人形的妖怪,都受不住這力量,遑論林中的小妖精,除了小猴兒大大咧咧毫不在乎外,其他妖精怕是早被嚇得躲了起來。
到底是少年心性,經不住心中的好奇,仍是小心翼翼地抬步向那草叢走去,掌心托起一團靈焰,以防危險。
撥開草叢,銀光更為強盛,君情慢慢向前走了幾步,待看清眼前景象後,卻是一怔,停下了腳步。
地上躺著一男子,周身都被籠在一片銀光之中。他雙目緊閉,銀光雖強勁,卻掩不住那俊美非凡的容貌。男子面頰瘦削,劍眉入鬢,薄唇輕抿,嘴角留有一絲血跡,想必是受傷了。他身著銀白色廣袖長衣,衣擺繡有祥雲紋案,腰間懸一塊龍紋玉佩。眼前這人雖緊閉雙目,按理本是看不出什麼的,但君情總覺得男子應是一性情淡漠之人。
看了好一會兒,君情才意識到眼前這人還處於昏迷中,連忙上前去救人。雖然男子周身仍充斥著一股讓人不好受的力量,但君情還是硬著腦袋扶起男子。可是就在他觸碰到男子的一瞬間,銀光卻全部消失了,就連那令人不適的壓力也沒了。救人重要,未作多想,君情將男子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扶著他向自己的住處走去。男子比君情高了大半個頭,君情扶著他走路十分吃力,當到了木屋時,君情早已滿頭是汗。
那木屋是古稀幫著君情搭的,說是既然已經能化為人形,便不可再宿於山洞里了。小屋極為簡單,一間堂屋,兩間臥房,再加一個小廚。
君情來到客房,將男子小心地放平於床上,為他除去靴子後,再從一旁櫃中抱出薄薄的棉被,抖擻兩下展開,替男子蓋上。
做好這些後,君情去找了布巾,正準備為男子擦去嘴角的血跡,但在手觸碰到男子臉的那一剎那,君情頓住了。這人長得是真的好看,君情去過凡間,東海邊也常有神族來往,他以前只覺得那些人的容貌及不上染墨,現在見到這人,才似乎是明白了凡間說書先生口中的「俊美世無雙」是何意。與染墨那無論笑不笑都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不同,男子相貌偏清冷,此時更是因為受傷眉間微蹙,讓人更是生不起親近之意。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君情連忙甩甩腦袋,將腦中得奇怪想法趕走後,才俯身輕輕擦除男子唇邊的血漬。
注意到男子的衣裳上並無血跡,應該不是神兵利器所傷,那只有法術才能將男子傷成此般。君情不會醫理,法術甚微,染墨不在,古稀又在閉關睡覺,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男子輕咳了兩聲,君情看去,只見男子唇部已經乾裂,君情只得去屋前山澗里取了點水,回來後,扶起男子,讓他靠於自己身上,將碗中的水慢慢餵到男子口中,本擔心餵不進去,見男子喉結微動,君情才放下心來。
正準備讓男子重新躺下,卻見男子突然睜開了雙目。
即使是千百年後,君情都還記得男子睜開雙眼的這一幕——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三分疏離,七分冷意,眸色淺到近乎灰色,似是承載了亙古的孤寂,但絲毫掩蓋不了這一雙眼睛的美麗,加之其過人的容貌,這世間萬物恐怕都會被此人的芳華絕代比了下去。被這眼睛看著,君情覺得靈魂都被吸進了那雙目中,久久不能回神。
男子面色蒼白,看了君情片刻後,轉移目光掃視了一圈,之後便推開君情,自己下了床,向門口走去,但沒走兩步,男子卻一踉蹌,幸好君情及時上前扶住了他。
男子按了按太陽穴,看向君情。君情雖然被他盯得窘迫,但仍然開口道:「你,你先別離開……你傷還沒好……我不是壞人……」結結巴巴地說著,發現自己雙手還在男子身上,君情立刻把手收了回來。
男子並未說話,就地盤膝而坐,雙手捏訣。可是很快男子便睜開了眼睛,他靈力被封。
君情這下也看出了男子靈力淨失,他本就性子沈穩,很快便從男子那似冰的眼神中緩過神來,溫聲道:「你目前沒有靈力,傷勢還未痊癒,不如就留下吧。」頓了頓,補充道,「我這裡雖然簡陋,可是東海附近靈氣充盈,對你的傷勢也有好處。」說完,便偷偷看向男子,等他回話。
沈默片刻後,男子垂下眼眸,道:「銀熠。」聲音低沈沙啞。
男子突然說話,君情一時未反應過來,待明白了那是男子自報名諱後,眼睛彎了起來,笑著回道:「我叫君情!」
銀熠不喜與人接觸,在九天神域,諸神也很難見到他。但不知為何,他不排斥眼前名喚君情的少年。自己受那人暗算,靈力被封,本應立即傳音於近侍前來,可在瞥到君情偷偷看自己的模樣時,又轉了主意。
見銀熠同意留下來養傷,君情便出去摘了些野果回來,進來後便看到銀熠依舊在盤膝閉目打坐,和離開時沒什麼兩樣。他看了看盤中的青色的野果,咬了下唇,還是決定問一下銀熠是否要吃這果子。
可正當君情準備說話時,銀熠卻睜開了眼,看向君情手中的野果。明明君情平時也吃這東海的青果果腹,這青果生長在仙氣充裕的東海,對靈力恢復很有幫助,可是君情卻突然覺得給銀熠吃這果子會委屈了銀熠。
一般來說,只有靈力更強盛的一方才能看出靈力弱的一方的元神是何族生靈,但銀熠此時靈力被封,與凡人無異,君情因此看不出銀熠的元神。但看銀熠的容貌舉止,應是九天神域之人吧。如若這般,那野果確實入不了銀熠的眼。
正猶豫要不要把果子給銀熠,銀熠已起身接過君情手中的青果,道:「多謝。」
君情一愣,覺得眼前之人看似冷漠,實則卻挺好相處,開心道:「不用客氣。」
不過君情這想法若是被九天神域上的諸位聽了去,怕是要驚嚇過度了——銀熠好相處?簡直是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