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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囚》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因為何楚臨睡前替何辛求了一下情,接下來兩天,都是阮奕在接送何辛,大事小事都讓何辛跟著他身邊。

  何楚隱約猜到阮奕是想培養何辛,也不知道他們父與子的談話進行到哪一步了,他沒有怎麼擔心,因為他在忙著自己的事。

  九月份就是開學季,他的老師是想讓他參加面試當學生,何楚覺得自己的手恢復不到原來的樣子,年紀也超標了,覺得還是去面試一個助教比較合適。

  要求也不高,平時指導一下學生,還能跟著上上課,然後再一步一步慢慢來。

  這份工作薪水不高,還挺多零碎的雜事,沒有什麼競爭,還有何楚的老師在,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何楚不能心安理得地走這個後門,一直在很認真很緊張準備自己的面試。

  這些事他沒有告訴阮奕,他想,起碼讓阮奕看到自己的手沒有什麼事。

  在何辛生日前一天,何楚跟著老師去以後他可能工作的地方轉了一圈,他老師一直在說,何楚看著也才十七八歲的樣子,回來繼續進修完全沒有問題,讓他自信一點。

  對於上學這件事,何楚本來以前也沒有機會,只是阮奕給了他一個希望,算來算去,他並沒有失去過什麼,所以心底不怎麼遺憾。

  就是他老師一個勁地誇他,還領著他去禮堂看暑期留在學校準備演出的樂團。

  何楚臉小又白,不怎麼看得出年紀,跟著老師去觀摩的時候,還被人當成了新來的漂亮學弟,Alpha的信息素都蠢蠢欲動。

  被標記過的Omega對Alpha的在信息素上的魅力大大下降,但是並不會影響第一時間視覺上的吸引。

  何楚的老師是一個Beta沒能捕捉到空氣里變化的信息素,但是能感覺到幾個年輕氣盛的小男生眼睛發亮地在打量何楚。

  何楚皺著眉在摸自己的後頸,可能是天氣悶熱,開足了空調的禮堂里空氣不流通,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混雜在一起,讓人不太舒服。

  在一個Alpha走過來和他們打招呼的時候,信息素的味道變得很強盛,何楚神經敏感一動,弓起背乾嘔了一聲。

  現場一靜,何楚血倒衝在臉上,雪白的後頸也紅起來,馬上難為情地給人家道歉。

  以為他是中暑了,他們很快就離開,何楚沒好意思麻煩老師再送他,自己去了醫院。

  檢查下來什麼都很正常,沒有發燒,也沒有中暑,生說他什麼事都沒有。

  看這個年輕的Omega一點經驗都沒有,醫生提醒他:「你有Alpha是吧?」

  看何楚點頭,醫生說:「那你重新掛號,找其他醫生給你開個孕檢的單子,你說的那些像是早孕的現象。」

  何楚鎮定答應下來,走出診室時,心底還在想,怎麼可能。

  不過還是乖乖去做了一個檢查。

  在等著醫生看結果的時候,何楚拿著手機給阮奕發短信,編輯了好幾次都刪掉,心底莫名發慌。

  醫生看了一下他的孕檢單子,又給他開了一個新的檢查,讓他去做個超聲診斷。

  何楚越來越緊張,躺下讓護士檢查的時候,胸膛里的心跳都加快了,涼涼耦合劑抹在肚子上的時候,胸口跟著一滯。

  「別緊張。」帶著口罩的護士笑著看他羞赧泛紅的臉,「第一次來做這種檢查嗎?以後還會經常做,可以清楚看到寶寶。」

  何楚一直緊抓著衣角的手指松開,表情羞怯又困惑,更不好意思說自己已經有一個小孩,不是什麼都不懂。

  等到檢查報告打出來,也不用去問醫生,何楚自己都能看明白,就是好像不能理解,坐在醫院的鐵藝椅子上,一直困惑地皺著眉。

  半響後,他給方瑜恩打了一個電話。

  方瑜恩聲音還是那麼朝氣勃勃,接起電話就先對何楚問了一堆這段時間他看到的新聞,之前涉及到一些不方便透露的事,方瑜恩也沒有多問過。

  看這兩天的新聞,頗有點大戰後塵囂落定的意味,他迫不及待地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等何楚一一回答了,他虛弱地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新聞上說你二哥一晚上賺了十八億是真的嗎?」

  何楚「恩」了一聲。

  方瑜恩沈默了一會,嘀咕:「你也太平靜了……也對,他的就是你的……」

  何楚哭笑不得,還沒有開口,方瑜恩就換了一個話題:「欸,阿楚你找我什麼事?」

  何楚都讓他問得差點就忘了正事,低頭看了一下手裡的檢查單,小聲問:「瑜恩,你給我的藥是不是效果不太好。」

  「嗯?什麼藥?你生病了?」

  等到何楚聲如蚊喃地解釋了一下,方瑜恩在那邊打包票,說:「怎麼可能,你放心啦,那是專門給發情期的Omega準備緊急用藥,百分百避孕的,事前事後都管用,你不用擔心。」

  何楚擰著眉毛看那張顯示已經懷孕五周的檢查單,沈默了。

  方瑜恩叫了他一聲,猶疑說:「唔,也不排除一種情況。」

  「什麼?」

  「就是你的Alpha心腸黑,把要藥給你換了。」

  阮奕這兩天不算忙,很多事都不需要他出面,不過因為阮時昌回國了,阮氏,不對,曾經的阮氏召開了緊急的股東大會。

  當初阮時昌成立的獨立董事宣佈的解聘阮奕的議案里,明確寫著「阮奕董事職務尚需股東大會審議通過」,不過當時所有人都忙著去參加西五區的上市儀式,沒來得及瓜分阮奕的股份,然後就是雪崩之前幾乎璀璨的繁榮。

  現在阮時昌要求召開的股東會議,長長的會議桌,最前端的位置,一開始就空著。

  下午三點,很多媒體都蹲守在商廈下面,綿長的燈帶排開了數十米。

  阮奕接到結束繪畫課的何辛,他的車就準時出現在了媒體聚焦的中心。

  一共四輛車,媒體不知道阮家那位「復仇的繼承者」坐在哪一輛,等車開進了地下車庫,閃光燈也還對著車尾燈狂閃。

  車停在安靜地停車場,有訓練有素的保鏢站出來,扶住車門。

  車內阮奕解開何辛的安全帶,問:「要我抱,還是自己走?」

  何辛牽著他的手走下車,「爸爸,我們來做什麼?」

  「開會。」阮奕捏著他的小手,「你先玩一會,我等會來接你。」

  阮奕把何辛帶到以前的辦公室,在之前打室內高爾夫球的地毯上放上何辛的玩具,在牆上投影了一個動畫片,把帶來的保鏢都留在了屋裡屋外,離開的時候揉了一下他的頭髮。

  在何辛稚嫩的視線里看到阮奕站起來後,漫不經心單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目光依然寡淡。

  會議室大門被突然打開,進來六個人,為首的那一位,在場很多人都認識。

  阮奕一如既往地旁若無人,坐上他的位置,頭皮淺淺的一層青茬讓他看上去比以往的倨傲高貴,更多了幾分精悍鋒利,對眾人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這裡曾經是阮氏的一級會議廳,阮時昌處於半退休狀態後,就一直是阮奕坐在這個位置,後來阮時昌回來了,也就是在這裡帶著他的獨立董事會趕走了阮奕。

  在過去的這快五十多個小時里,阮時昌面對被蒸發,被稀釋的集團資產,此刻怒不敢言,或者說只剩害怕。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他沒有說一句話,都是阮家的經理人在發言。

  現在阮家想守住最後的重工公司,希望股東能出資,逃過被收購,重新洗牌的命運。

  阮奕今天來就是聽個意思,會給阮時昌半個小時的時間,然後什麼都不會做。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他表達了一下的自己意見,在阮時昌聽來就只有八個字:「見死不救,落井下石」。

  股東們都見風使舵,重洗牌面對他們來說利弊參半,但是阮奕展露出的鋒芒和能力讓阮氏在他面前更像是苟延殘喘,誰都不知道這個獨狼一樣的Alpha到底留了什麼後手送給他老爸。

  最後會議的結果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股東們陸陸續續離開,會把這場會議的結果帶出去,阮時昌出不出現在媒體面前已經不重要,所有人都會知道,阮氏在短短兩天里完成了媒體口中的「隕落」。

  集團還是那個集團,它的產業依然橫跨各種領域,資產也依然雄踞一方,就是最頂層已經不是那個家族。

  忍無可忍的阮時昌帶著一家子追上了阮奕。

  他只是想單獨和阮奕談談,其他人是跟著過來,要是在之前,阮時昌還會忌憚阮奕,盡量不讓他們碰面。

  但是他照顧了阮奕的情緒幾十年,理解他的不接受和怨恨,鮮少計較阮奕的放肆和針鋒相對,而這些寬縱都換來了什麼?

  阮時昌叫住了阮奕,出乎意料的,阮奕願意和他淡淡,也沒有對他身後的一群人分出一個眼神。

  他現在大獲全勝,目中無人的姿態更甚。

  他們父子已經徹底反目成仇,連最後的表象都懶得去維持,都是精明算計的商人,最後談判破裂的時候,阮時昌咬牙切齒問:「阮奕,做到現在這樣,可是你別忘了這個公司也是許家的,你媽守了一輩子,你現在拱手讓人,她知道麼?」

  阮氏想聽阮時昌嘴巴里能說出什麼,偏偏每次都能得到意外,身體那種沈寂的暴虐像是又復活了一樣,讓他目光如含著冷刀一樣看向阮時昌:「誰說我要送人。」

  要收購這裡的大頭是前不久剛剛碾壓過阮氏的Polestar,不用阮奕再說什麼,阮時昌就猜到了。

  在這個時候,對上阮奕冷冰冰的目光,他才像是恍然大悟。

  阮奕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最早的鳳凰山軍事基地,注投注定虧損的資金,又將汪家帶進集團,稀釋著核心管理層,然後不動聲色削弱阮氏的強項,讓人著迷在看似完美的金融帝國……

  阮時昌幾乎在瞬間蒼老了下去,人到了他這個年紀,最怕事事無成,更怕大敗虧輸,折戟沈沙,後者如塊陳鐵,讓他一個踉蹌差點站不住。

  阮奕路過前面那群或恨或怕的目光,突然停下了腳步,視線掠過前面幾個人,看向最後的汪其悅。

  汪其悅對上阮奕的視線時,難免有些心虛。

  不過她自認自己已經付出了代價,而且阮奕從來沒有信任過她,很多事她也是最近才知道。

  當他們面對面坐在阮奕辦公室的時候,落地窗的光景明亮,說不定周圍等高的商廈里就埋伏著偷拍的鏡頭。

  阮奕坐在她對面,中間隔著一張矮茶几,一如這麼多年來的疏離的距離。

  他們公事公辦地說了兩句,關於汪家,關於阮家。

  最後汪其悅沒有怎麼猶豫地把協議簽下,把汪家所有的比例都轉給了阮奕。

  看著對面疏冷又深不可測的男人,汪其悅心底還是不清楚,他到底是毫不在意自己的背叛,還是說這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離開前,汪其悅突然說:「阮奕,還有一件事。」

  聽完汪其悅的話,阮奕聲音不辯喜怒:「你們做的?」

  汪其悅說:「這些事,我也是才從姝好那裡知道,雖然之前有過猜測,不過……我還是沒有想到會成那樣。不過當初我就算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可能告訴你。」

  汪家是為了避免出現第二個顧星眠,不可能讓阮奕身邊留著人,是阮奕在有阮時昌這個先例,也知道汪家忌諱什麼的情況下,拿著人去冒險。

  現在阮奕一切都如願以償,他是有能力去向汪家討要之前的債,但是他要追溯到底,做錯的人只有一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考量,這裡面無辜的,也只有一個。

  阮奕的無動於衷,讓汪其悅心底不那麼痛快,她甚至覺得,在一開始,阮奕就講清楚他們之間的身份位置,並不是為了某個人,這本來就是阮奕原本的計劃。

  現在知道的一切,對他來說也是不痛不癢。

  阮奕這樣的人,怎麼會愛人,他只是把一切人和事都安排在他的計劃裡面。

  汪家被阮奕算計成這樣,她也陷入了醜聞,以汪其悅的性格,現在也不懼阮奕的鋒芒,有些諷刺地挑了一下嘴角:「阮奕,我佩服你的能力。就是也有點好奇,在你身邊到底有多累。」

  說完這話汪其悅余光只看了一下他低垂的眼角,離開時從玻璃門上看到休息室的門被打開,裡面走出來一個幼童,汪其悅走出去的時候聽到小孩稚嫩的聲音叫「爸爸」。

  這樣的稱呼聽著有些讓人不習慣,阮奕這樣的男人,就和第一眼見到一樣,有一泓冷光的刀,沒有人情味,碰不得。

  她心底多少對阮奕身邊的那個Omega有些好奇,阮奕把所有事都安排得清楚明晰,只要跟著他,一切都萬無一失,但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能咽下因他而起的痛苦和絕望,跟上阮奕分毫不差的腳步?

  忍住了想要回頭看一眼的衝動,汪其悅帶上墨鏡,細細的高跟叩著地板離開。

  阮奕這兩天基本都把何辛帶在身邊,何辛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麼,耳濡目染的效果很好,不自覺在阮奕面前也更穩重些,在阮奕身邊乖巧懂事。

  回到家裡,才偷偷和何楚說,爸爸今天心情不好。

  何楚注意到了阮奕沈甸甸的眼角,以為他今天是因為今天和阮時昌他們見面,想說點什麼,又抿了一下嘴角,去了廚房。

  阮奕不讓他做飯,每次都是大張旗鼓地訂了餐送過來,這個小廚房比阮奕住的那個地方還要冷清,幾乎沒有開過火,冰箱里倒是放滿了東西。

  何楚正在洗水果的時候,阮奕就從背後抱了過來,手從腰際穿過,掌心勾著他的肚子,另一隻手握住何楚沾了冷水的手,拇指抹過他手背上的水珠。

  「你怎麼了?」何楚單方面的冷戰持續了一分鐘,在還沒有被對方發現的時候,他自己就先心軟了,「是不是阮時昌和你說了什麼?」

  舊事如流火,由愛生怖,偏偏在聽到何楚軟綿綿的聲音後,阮奕心裡那天怒嘯的獅子蟄伏於平靜。

  他對何楚簡單說了一下今天開會的內容,一邊說一邊手若有若無地揉著何楚的肚子。

  何楚不知道阮奕是不是知道了,也又窘迫又生氣,伸手按住了阮奕的手掌。

  阮奕沒再動,突然問:「以前一個人照顧方方的時候,是不是很辛苦?」

  說沒有肯定是騙人的,何楚挑了一個折中的說法:「有一點。但是方方很懂事。」

  「我知道。」阮奕親了一下他的後頸。

  何楚讓他抱了一會,忍不住說:「那明天方方要是許願,不想上什麼課,你要答應他。」

  阮奕失笑,貼著何楚後背的胸膛微震,說:「好。你別擔心,我不會勉強他。不過他不會許那個願望。」

  看何楚還皺著眉心,阮奕把他轉過來,雙臂撐在後面,利用顯著的身形差異把人囚在自己懷裡,說:「不如我們打個賭,要是方方沒有許那個願望,你就跟著我回去。」

  何楚皺眉只是心疼何辛,沒有要懷疑阮奕的意思,但是阮奕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很快親了一下他的嘴角,說:「就這麼說定了。」

  何楚感覺怪怪的,不過現在他去哪裡阮奕都跟著,住在哪個房子都變成了一種形式。

  何楚點頭答應,隱隱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晚上被阮奕又當軟墊壓著的時候,他才想到自己應該要生氣的。

  何楚想,暫時還是不要告訴阮奕了。

  在何辛的生日宴上,客人不是很多,除去幾個何楚認識的,其他都是些陌生又不陌生的面孔,或多或少都在新聞上見過。

  雖然外面餘波尚在,但名利場上誰還屹立不倒,誰就是風向標,往昔種種都如煙塵,這些手握權柄的人並不會在意。

  因為是何辛的生日,被邀請的人帶來同階段的小孩不少,何辛身邊就圍著好幾個小朋友,何楚也被人有意無意地攀談,阮奕也不知道去見誰,掃了一圈沒有找到人。

  等到要吹蠟燭的時候,阮奕才和吳怒一起出現,站在何楚身邊時,輕握住了他的手。

  何楚還沒有開口問,現場的燈都滅掉,何辛站在蛋糕前,合著小手,臉上被搖曳的燭火照出一層絨絨的光暈。

  何楚看著兒子,情不自禁露出一個笑容。

  吹完蠟燭,大家都在短暫黑暗裡鼓掌,何楚側臉癢了一下,在打開的燈光里去看阮奕,對阮奕靦腆勾了一下唇角。

  吳怒站在一邊看著,喜憂參半。

  他一直不認同何楚的決定,因為瞭解何楚多一些,總覺得他是在自己的小衚衕里走不出來。

  從藍姝好那裡又知道了,他們兩個人是一樣的——阮奕身邊的人,也同樣不看好他們,都覺得阮奕是在給自己畫地為牢,和自己過不去。

  吳怒今天看到何楚站在人群中雖然生疏緊張,但是也沒有顯得局促,知道他真的在很努力地向阮奕的世界靠齊。

  剛才和阮奕談過之後,吳怒心中依然介懷,但是別人的感情,什麼是不合適不應該,誰都說不准。

  起碼何楚此刻看著阮奕,滿心滿眼都是他。

  吳怒剛才喝了一點酒,看著何楚心滿意足的笑,按了一下發熱的眼眶,和何楚打了一聲招呼提前離開。

  何楚出去送他,順便想偷偷打聽一下他對阮奕說了什麼,阮奕從昨天開始就有點反常。

  聽吳怒阮奕在問以前的事,何楚不怎麼吃驚,怪不得剛才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說:「他都知道了啊……」

  「知道了也好。你的新工作也很好,有什麼你們回去再說清楚就行。」吳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想他再有任何的擔憂,笑著說,「阿楚。以後開開心心的。」

  「知道了,叔叔你和藍姐姐也是,幫我向藍姐姐問好。」

  吳怒走下台階,又回頭,何楚站在原地對他擺手,笑容溫和清澈。

  一路走來,苦不堪言的時候,開心不敢要,吳怒都只希望何楚平安。

  可能是因為對阮奕說起的舊事,現在看著何楚明明如昔的眼眸,吳怒回頭的時候用力眯了一下眼睛。

  阮奕陪吳怒喝了點酒,何楚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站在露台邊吹著冷風。

  「二哥。」

  阮奕微眯了一下眼瞼,目光灼熱,氤氳了燙人的酒氣一樣,何楚擔心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問:「你還好嗎?」

  阮奕握住他的手,搖頭。

  何楚本來攢了一晚上的勇氣,打算和阮奕談一談中間那幾年的事,看阮奕的樣子,他又懷疑自己說的話,阮奕能不能聽出去。

  阮奕其實沒有醉,伸手把人攬進了懷裡,那麼高大的個子,像是靠著何楚才能支撐住一樣。

  阮奕的難受一直都是掩藏在平靜的水面下,他不會說,也不會讓湖水退潮,吝嗇地把一切都藏起來。

  何楚伸手抱住他,說:「二哥,我有事和你說。」

  「我也有。」阮奕聲音像是被冷酒浸過,帶著醉人的低沈,「我本來想在剛才求婚的。在滅燈的時候。」

  不過阮奕只是親了一下何楚的側臉。

  何楚準備的話都咽了回去,表情驚愕。

  阮奕手掌摸著他細軟的頭髮,臉上浮起一個淡笑:「但是我不想嚇到你,也不想一直這樣匆匆忙忙。而且,生下方方的時候你吃了太多的苦,我不想我能給你的都是沈痛的回憶。」

  這種話對阮奕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但是看著何楚像是能融化人的目光,阮奕丟盔棄甲,想把自己能給的一切都拿給他的寶貝。

  阮奕捏著何楚的左手,凝神看了半響,問:「是不是太疼了?才會捨得放棄那麼喜歡的東西。」

  何楚鼻子發酸,心底的委屈漫了出來一樣,抿了一下嘴角:「嗯。」

  大廳里金黃色的燈光從玻璃窗漏出來,籠著露台,再外一層的夜色又隔著一層玻璃,像是在一座孤島上,有些平時阮奕不會開口的話,在此時此刻卻又對著何楚傾瀉而出。

  何楚大氣不敢出,感覺阮奕真的被吳怒灌了不少。

  在阮奕屏息沈默的時候,何楚貼上他的額頭,眼底帶著笑,說:「其實一開始,我沒有想去找這個工作,我的手有些舊傷,可能恢復不到以前的程度。但是和你在一起,給了我勇氣,我想試一試,也不想你誤會。」

  何楚的聲音軟綿清透的聲音就響在阮奕耳邊,對他說自己找了一個新的工作,沒有意外九月份就能上班,工資不高,也不累,不上班的時候會很清閒。

  何楚在說話上也是一個笨拙的人,但是他哄阮奕的兩次情話都輕而易舉地震動了阮奕胸腔里的心臟,讓阮奕被那種柔軟又磅礡的感情面前,毫不猶豫,毫無辦法。

  在回去的路上,阮奕就一直靠著車閉目養神,什麼時候睡著的他不知道,不過知道自己在夢里,因為他看到了許宜彤。

  許宜彤過世後,阮奕從不與人提起,更不許別人提起他早逝的母親,現在阮奕不知道自己夢到這個算是什麼。

  可能是因為今天看到了何辛彈琴,也可能是因為塵埃落定,他一切都如願以償。

  夢境里是阮家正廳,擺著一架三角鋼琴——聽說是許宜彤結婚時,清貴名流的許家送出的嫁妝之一,他幼時坐在面前它學過琴,而許宜彤坐在鋼琴前的背影,是阮奕少年時代少有的溫和回憶。

  再看到的時候,阮奕只是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沒有走過去。

  就像是許宜彤安樂死的前一晚,他留在病房,一如之前,一言不發看著病床上如永生花的人。

  可能阮奕需要說點什麼,讓語言表達一下他的愧疚和歉意,現在阮奕只要開口,可能放出心底的陳灰。

  但是阮奕心中空白,他什麼都不會說。他原諒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也更不可能和解。

  在虛晃的夢境里,阮奕似漫不經心站著,又如一把開刃的冷鋒,與平和素雅的環境格格不入,凝固著他眼前所見的一切。

  但是許宜彤站了起來,帶著笑去看樓梯走下來的挺拔少年。

  十四歲的阮奕已經比許宜彤要高一些,窄腰長腿,站在美麗端莊的母親身邊,矜貴又疏傲。

  阮奕想起來,這是許宜彤的三十八歲的生日。

  也是這一天阮時昌把阮達帶進宴席,雖沒有說阮達的身份,只是和氣慈祥地告訴阮奕這是他的哥哥。

  阮奕有過一個親哥哥,身體弱早夭了,他當時並不知道同樣體弱的阮達真的就是他親緣上的哥哥,也沒有馬上理解到阮時昌這麼做的深意,他甚至真的叫了阮達一聲「哥」。

  這些都當著許宜彤的面。

  許宜彤擔著兩家的體面,身邊還有兒子不知情的目光,嘴角顫動,溫和笑了一下。

  這些事在阮奕懂了自己目下無塵的愚蠢,還有許宜彤那個強顏歡笑背後忍下的血淚,都成了心毒。

  這是阮奕最恨的回憶之一。

  現在旁觀者一樣看著,阮奕渾身依然緊繃了一瞬。

  阮達身體不適,並沒有待多久,許宜彤安排了人去照顧他,心情並不如之前,如有若無地找自己沈默寡言的兒子說話。

  成年許久的阮奕站在一邊,都想要踹一腳那個冷冰冰的小子,讓他陪許宜彤多說兩句。

  陪陪她,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阮奕你去找你朋友玩,客人也差不多到齊了,不用陪我。」許宜彤說話腔調很慢,端著一股子大小姐的從容優雅。

  阮奕站在一邊,看著緩緩開過草坪的車,說:「嗯。」

  停下來的房車,走下來一家子,其中一個是阮奕同學校的藺瑄,兩人比較熟,客氣擁抱了一下,藺瑄的弟弟藺昭熙很喜歡阮奕,晃著阮奕的手「二哥」「二哥」的叫著。

  大人寒暄的時候,許宜彤看到了躲在後面的小孩,笑著說:「這是誰家的寶寶」

  阮奕十歲之前,許宜彤都還叫他「寶寶」,後來兒子越來越酷,她也叫不出口,看到那個有些局促害羞的小Omega,一時就笑了起來。

  藺洪濱把小孩,介紹說這是他家的養子,叫「何楚」。

  許宜彤牽著那只小手,說:「生得這麼俊。呀,手怎麼這麼涼,是不是累了?」

  那個時候何楚不能說話,跟著人一起進去後,也站在牆根,怯怯看著周圍,小臉稚弱雪白。

  阮奕當時可能是覺得他可憐又可愛,每次來這個房間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找一下這個小Omega,或者讓傭工給他拿點小糕點過去。

  阮奕最後一次過去的時候,是通知藺昭熙大人他們要走了,藺昭熙先跑出去,阮奕跟著邁出了一步又頓住,回頭看,果然那個像只呆兔子的小Omega慢吞吞落在後面。

  他眼睛又亮又黑,像是蓄著水光,阮奕等了他幾步,余光看到他很快用衣袖擦了一下臉。

  阮奕胸口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攥住。

  在看到自己蹲在何楚面前時,阮奕心裡是沒有一點印象的,又看到自己在他手裡放下一塊糖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改變了夢境。

  「別怕。」少年生疏地安慰著人,「以後都會好的。」

  「二哥。」何楚抱著睡著了的何辛,小聲說,「二哥,到家了。」

  阮奕睜開眼,對上那雙和夢境一樣透亮明昔的眼睛,盯著何楚的臉看了許久。

  他才發現,自己不能跨過去的夢魘之初,裡面還有一個何楚,那些僅存的溫柔也都給了一個人。

  何楚讓司機把車開回了阮奕經常住的公寓,電梯打開,何楚抱著何辛走出去,一雙手臂就從後攬住他,拖著何辛,也抱著他。

  阮奕沈聲叫他:「楚楚。」

  阮奕叫這個名字的時候,何楚也總是覺得耳尖發熱,「怎麼了?」

  阮奕從他手裡接過睡得香甜的何辛,低聲說:「我剛才夢見我母親了,可能提醒我帶你去看看她。」

  何楚看著他往前走的背影,眨了一下酸澀的眼睛。

  八月底,在何楚收到受聘書的那天,阮奕帶著何楚去許宜彤。

  在路上何楚忐忑,比見真人都要緊張。

  在下車後,他余光看了一下面色有些凝重的阮奕,抱著花的手空出一隻,伸手握住阮奕的手。

  阮奕側首對他勾了一下唇,牽著他一起走過墓園高高低低的台階,最後站在了許宜彤的墓碑前,何楚對著嵌在地上的墓碑問了一聲好:「阿姨好。」

  把手裡抱著的白玫瑰放下,認真鞠下腰。

  白玫瑰是許宜彤最喜歡的品種Polestar,嬌脆純白的花瓣在金色的陽光下,染著暖絨的溫度。

  「媽,我帶何楚來看您了,對了我們還有一個兒子,叫何辛,很乖,下次帶他來看您。」

  何楚補充說:「方方今天要學琴,就沒有來,方方是他的小名。」

  看何楚緊張的樣子,阮奕眼底洩出柔軟的笑意,又對著許宜彤說:「我以後都不會是一個人了,何楚以後是我的愛人和親人。我會學著做得更好,一直愛他。」

  何楚小聲又認真說:「我也是,我會一直陪著他。」

  因為今天帶著何楚過來,當著許宜彤的面,阮奕才會說出那些話,聽到何楚的話,阮奕揉了一下他最近長了些肉的臉,說:「走吧,去接方方。」

  何楚牽住他伸出來的手,走下台階,和他並肩往外走。

  仲夏的陽光灑在背後的路,涼風把何楚的聲音送到白玫瑰靜臥的碑石前:「二哥,我有一件事還沒有和你說。」

  作者有話說:

  完結了,謝謝大家一路陪伴和支持,ao3番外見吧,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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