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念頭一産生就再難消下去， 江見歡目光落在蘇末唇上。

　　大概是因爲睡著的緣故，他的唇色很淡， 但却透著淺淺的粉， 記憶中本能出現了那熟悉的觸感。

　　她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江見歡一步步朝他靠近，呼吸放得無比緩慢， 站在蘇末身側時， 手扶住了沙發靠背。

　　好像抓到了一絲勇氣。她手指收緊，無意識攥緊布料。慢慢地， 慢慢地低下頭。

　　——睡美人終於被王子親到了。

　　江見歡貼著蘇末的唇，心跳如擂。明明已經有過無數次的親密， 在這一刻， 她就如同當年那個喜歡著他的女孩，因爲一個吻而緊張無措，歡欣鼓舞。

　　快要窒息了。

　　她猛地抬起頭，無聲大口呼吸， 唇上還殘留著那種溫熱柔軟的觸感，江見歡剛把慌亂的目光放回蘇末臉上時，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蘇末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她嚇得幾乎要跳起來。

　　「不够。」蘇末聲音啞啞的，神色晦暗不明， 江見歡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她正欲逃走——

　　蘇末已經坐起，伸手扯向她的手臂， 用力一帶。

　　「應該要這樣親。」

　　唇再次被壓住， 因爲膝蓋的原因， 江見歡被蘇末打橫放在腿上，一隻手握著她的腰，一隻手牢牢控住她腦後。

　　和她方才的輕輕碰觸截然不同，蘇末吻得炙熱而深入，咬著她的唇瓣，又含又舔，甚至撬開牙齒探了進來，江見歡剛唔了一聲，就被他用力吸吮了一口舌尖。

　　她半邊身子瞬間軟了下來。

　　原本推拒著他肩膀的手不知不覺挽住了他脖子，壓抑太久的情感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衝破了兩人的防綫。

　　深夜總是容易讓人失去自製。

　　如果不是最後一刻蘇末突然停了下來，後面的事情大概已經超出了掌控範圍。

　　他伏在她身上，很懊惱。

　　「沒有東西...」

　　江見歡眨了眨眼，雙目之中已經是一片朦朧，她勉强找回了不知道被丟到哪裡的理智。

　　「嗯...你起來。」

　　她推開蘇末，同時把挂在他腰間的腿放了下來，不自然地拉好被推到了胸上的睡衣。

　　蘇末氣悶，又戀戀不捨的看了眼，把她抱起來放在膝上。

　　「我去買好不好，前面街上好像有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他埋頭在她頸間臉上親著，低聲喃喃道。江見歡深吸了一口氣維持冷靜，伸手插入他茂盛的黑髮裡，揪住。

　　「蘇末，你冷靜一點。」

　　他動作頓住，抬頭看著她。面露埋怨，幽幽道。

　　「我很冷靜。」

　　「......」

　　空氣安靜了一瞬，江見歡頓了頓，很認真地問他。

　　「你要不要去洗個澡？」

　　「......」

　　最後蘇末還是靠自己冷靜了下來，江見歡收拾好桌上的東西，還有兩個小時天亮，她還可以休息一下。

　　定好鬧鐘，蘇末很自覺得也跟了進來，見江見歡定定看著他，蘇末視綫往下落，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沙發太小了。」

　　「你上次也睡了一晚上。」

　　「我一晚上的沒睡好。」

　　「......」

　　好吧，江見歡怎麽也沒辦法昧著良心把他趕出去，畢竟人家熬夜陪了她一個晚上。

　　剛熄了燈躺下，床就微微震顫，蘇末伸手過來把她抱入懷中，身體傳來熱熱的溫度，下巴抵在她頭頂。

　　「睡吧。」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低柔，江見歡輕輕嗯了一聲，閉上了眼。

　　第二天是蘇末送她去公司的，抵達樓下，江見歡握緊手中的東西，深吸一口氣。

　　「別擔心，你已經盡力了。」蘇末揉了揉她腦袋，江見歡抬頭看著他，沒做聲。

　　「你可以的。」他又道，接著傾身過來，壓著她後腦勺的手微一用力，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一口。

　　心間的忐忑不安頓時變成了小鹿亂撞，江見歡微微抿了下唇，解開安全帶下車。

　　「我下班來接你。」蘇末扶著方向盤忽然在後頭道。

　　「哦。」江見歡垂下眼，接著關上了車門。

　　走進公司時，果不其然，迎來了不少打量的目光，江見歡回到自己座位上打開電腦，接著徑直推開江苑辦公室的門，把手中設計稿給她。

　　「總監，這是我昨晚重新設計的參賽作品，你看一下。」

　　江苑挑眉，似詫异又像意料之中，目光放在她的設計上，細細端詳。

　　「不錯。」許久，她點點頭，臉上露出絲微笑。

　　「和你原來的那一組相比各有特點，雖然主題淺顯，但色彩很突出，整個系列讓人眼前一亮，或許也是另闢蹊徑。」

　　「參賽的話，大致沒有問題。」

　　「那我待會就發送到主辦方的投稿郵箱了。」

　　「好。」江苑頷首，江見歡欲離開時，她突然又道。

　　「昨天那件事情...作爲我的立場，沒有辦法去做出選擇。靈感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出事的高發點，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誰也不能判斷對錯。」

　　「我知道。」江見歡睫毛顫了顫，輕聲回。

　　「那我先出去了，總監。」

　　「去吧。」

　　江見歡把參賽作品發送出去之後，身體裡綳緊的那根弦終於鬆懈下來。還有幾個小時，就是截止時間，她看著屏幕右下角，微微出了口氣。

　　「見歡，你重新畫了？」旁邊許雪注意到她的動靜，挪動椅子過來小聲問，江見歡點了點頭。

　　「嗯，昨晚熬夜畫的。」

　　話音剛落地，辦公室其他人就紛紛面面相覷，其中方小黎更是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沒有人會想到，江見歡一聲不吭就忍下了這麽大一件事情，沒有去鬧也沒有糾纏，反而連夜重新趕了份設計稿出來。

　　是個狠人。

　　她們不由暗自敬佩。

　　這樣一想，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個當事人。昨天江見歡走後，方小黎又是在私下的內部同事群裡哭訴了許久，仿佛一個受害者，遇見了天大的委屈。

　　開始大家還會七嘴八舌安慰她幾句，後面煩了，乾脆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這樣一對比，兩人的態度已經較出高下，衆人看方小黎的眼神也隱隱變了。

　　因爲昨天請假，江見歡手上堆了一堆的事情，忙得頭昏腦漲，中午連飯都沒心思吃，往椅子上一躺便沉沉睡去。

　　被許雪叫醒時，離下午上班只有十分鐘了，對上江見歡剛睡醒寫滿起床氣的神情，她小心翼翼道。

　　「我看你中午沒有吃飯，順便在食堂給你帶了兩個包子，你填一下肚子。」

　　江見歡遲鈍地反應過來，揉了下額角，聲音輕不可聞。

　　「謝謝。」

　　就這樣靠兩個包子撑到了下班，江見歡想起早上蘇末對她說的話，莫名對接下來的時間充滿期待，處在陰霾中一天的心情也漸漸透了絲光出來。

　　到點關電腦，江見歡剛拿起手機準備問問蘇末到哪了，就一眼看到了上面的新信息。

　　是他發過來的，說臨時有事要工作，沒辦法來接她了。

　　方才還充滿期待的心情頓時像是被一根針輕輕扎了一下，噗，瞬間漏氣，只剩下乾癟癟的軀殼。

　　江見歡皺眉，有些無精打採。

　　廣告拍攝現場。

　　蘇末過來之後才知道，這次廣告搭檔的女主角竟然是遲藍，他看了眼旁邊的李颯，後者對他的注視滿頭霧水。

　　「蘇末，好久不見。」面前的人已經笑著和他打招呼，笑容得體弧度恰好，配上精心的裝扮，整個人容光煥發，艶麗逼人。

　　「好久不見。」蘇末禮貌回應。

　　兩人在一起聽導演講解了一下劇本，還有一組道具沒就位，工作人員出了岔子，導演指導完兩人，便立即過去查看了。

　　遲藍仰頭正欲和他說些什麽，蘇末就先藉故告別了。

　　個人休息室，關上門，隔音效果很好。

　　蘇末皺起眉頭，語氣有些責備。

　　「這支廣告你什麽時候給我接的，我怎麽不知道？」他還以爲今天沒有安排，結果剛送完江見歡回來路上，就接到了李颯電話。

　　「就上個月啊。」李颯很冤枉。

　　「不是你自己說的，不管什麽廣告都可以給你接。」

　　「我這個還是篩選過後，咖位檔次價格都很高才答應下來。」

　　「女主角還是搭檔遲藍哎，她最近很火的好不好。」

　　「......」

　　蘇末也說不出來心裡什麽想法。這幾年和遲藍聯繫不多不少，她很有分寸，可以感覺到主動但又不過界，恰好維持著朋友關係。

　　可自從和江見歡重逢後，兩人對彼此緘口不提的態度總讓他覺得怪异，直覺告訴他，要離她遠一點。

　　就相當類似於，你的女朋友和閨蜜疑似鬧翻了，作爲男朋友，第一要做的就是遠離閨蜜。

　　「下次有她的合作，通通避開吧。」須臾，蘇末沉吟道，李颯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啊？」

　　「聽不懂？」蘇末飽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李颯立刻搖頭。

　　「不不不，懂了懂了。」

　　「不過...爲什麽啊？」許久，李颯又忍不住試探地追問，蘇末閉著眼靠在椅子上沒回答，像是睡著了。

　　沒休息多久，導演派人來通知他們可以開拍了，蘇末已經換好了衣服，化妝師簡單給他打理了一下。

　　兩人拍的是一支香水廣告，在國際上叫得出名號的大牌。蘇末的人氣和地位讓他的資源一向很好，只是從不費心經營，這次願意參加商業活動，不少人紛紛拋出了橄欖枝。

　　廣告內容設計得不複雜，只要兩個人對視一笑，其餘都是分開單人拍攝。然而就這一個合作鏡頭，就卡了好幾次。

　　「遲藍，你笑容再甜蜜一點。」

　　「蘇末，不要這麽冷淡。」

　　「哎，你們兩個人自然一點，別那麽僵硬。」

　　折騰許久，終於把這裡過了，導演放他們中場休息，遲藍裹著羽絨服，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你昨天沒有休息好嗎？」

　　「怎麽了？」蘇末微微側頭。

　　「臉色很差。」

　　「嗯。」蘇末點了下頭，算是默認。

　　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先是在沙發上睡不安穩，後面到天亮，整個人都心猿意馬，想親親摸摸懷裡的人，又怕把她吵醒，最後僵直著身體不敢動，痛幷快樂著。

　　空氣沉默了一下，遲藍頓了頓，又開口。

　　「見歡最近怎麽樣？」

　　「嗯？」蘇末有些詫异地望著她，遲藍略爲失落的笑了笑，解釋道。

　　「我們很久沒聯繫了，她出國前發生了一點誤會，回來之後見了一次，她好像還是沒原諒我。」

　　「哦。」蘇末點點頭，沒多說什麽。遲藍咬了下唇，耳邊再次傳來他的聲音。

　　「她還好。」很自然的語氣，就像是一直待在一起才分開一樣。

　　「你們...複合了嗎？」遲藍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却還是問出口。蘇末思考了幾秒，認真道。

　　「我還在努力。」

　　說不清什麽感覺。意料之中，難以置信，亦或者塵埃落定。

　　心中一直以來的信念哐當一聲掉在了底下，手足無力冰凉。遲藍怔怔地睜大眼睛，失了言語，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是嗎，那挺好的。」她無意識的勾起笑容，掌心攥緊了手機。

　　兩人沒休息多久，蘇末就被導演叫去拍單人的部分。遲藍劃開屏幕，看著微博那條編輯好的動態，笑了下，還是點擊發送。

　　手機立刻傳來震動，一下下不停歇，涌進來的評論點贊很快上百破千。她翻了幾頁，收起手機，去到蘇末拍攝的地方，坐在一旁看著他壓抑著不耐聽從導演吩咐在鏡頭下找角度。

　　那張熟悉清隽的臉一如當年，遲藍靜靜看著，始終沒有移開視綫。

　　江見歡回去之後，才知道蘇末突然有事不能來接她，是和遲藍在一起。

　　她有隨手刷微博熱門的習慣，而今天首頁推送的就是遲藍的那一條，因爲點贊評論轉發過高，被置頂到了第一。

　　【#今天你遇見浪漫了嗎#@蘇末】

　　很簡單的一句話，配圖却一點都不簡單。

　　大概是廣告提前的曝光圖。遲藍和蘇末站起一起，兩人靠得很近，相視一笑。

　　服裝都是成套搭配好的，一個及膝禮服裙，一個西裝，四周簇擁著數不盡的鮮花。圖片大概精修過，色調唯美浪漫。

　　江見歡已經可以想像照片放大出來，挂在商場路邊還有店內該是如何搶眼了。

　　這個香水的品牌她聽過，而流傳很廣的那句廣告詞就是——

　　今天你遇見浪漫了嗎？

　　所有人看到這條微博都不會多想，因爲明顯遲藍的舉動就是爲了宣傳，然而只有江見歡知道，這句話是如此的曖昧和剖明心迹。

　　她暗滅手機，心裡像是堵了一塊巨石，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大概是流年不利，所有的糟心事都接踵而至，第二天中午江見歡去食堂吃飯時，正好遇見了謝雙周然幾人，同一桌坐在那裡的，還有方小黎。

　　江見歡獨自一人，看起來有些落單，她端著盤子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遠離她們。

　　因爲來得晚，江見歡開始吃的時候，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謝雙幾人已經準備離開，說說笑笑分外熱鬧，經過江見歡的位置時，還特地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有些人啊，連自己好朋友的東西都抄，活該一個人沒朋友！」

　　江見歡低著頭恍若未聞，方小黎飛快掃了她一眼，謝雙說完沒人回應興致缺缺的冷哼了一聲，幾人揚長而去。

　　江見歡夾菜的動作頓了頓，依舊神色如常的繼續用餐。

　　格外漫長的一周。

　　打卡下班時，有種頓然輕鬆感，明天是周六，終於可以好好休息兩天了。

　　最近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江見歡和黎黎約好要帶她去買衣服。她生怕會被放鴿子，臨挂電話前再三叮囑，像個操心的老家長。

　　而後沒多久，江見歡又接到了蘇末的電話，問她有沒有空。

　　「我明天要和黎黎去逛街。」

　　「...哦。」他在那頭沉默了一會，接著用試探的語氣問道。

　　「那，介意多一個人嗎？」

　　「介意。」江見歡毫不留情挂斷了電話。

　　蘇末聽到那頭傳來的嘟嘟聲，楞了一瞬，一顆心凉得徹底。

　　江見歡中午時和黎黎碰的面，兩人去吃了商場六樓那家老字號火鍋，紅著臉吸著氣十分滿足的出來，開始逛街買衣服。

　　小姑娘這幾年拔高了不少，一個勁挽著她手臂抱怨，說每次都只有周釉來陪她買衣服，眼光差得不忍直視，嫌弃得不行。

　　說著，黎黎還給她翻出手機看照片，看著衣櫃那一堆粉色公主裙泡泡襪，江見歡也實在忍俊不禁笑出聲了。

　　周黎很喜歡和江見歡一起來逛街，她是一個很好的參謀，不僅眼光好還有耐心，而且懂她！這是重點。

　　兩人整整從五層逛到了一層，一下午沒有休息，衣服鞋子包包提了幾大袋，十分盡興。

　　最後臨走前，剛好經過洗手間。周末人多，有不少人在外頭排隊，還有座椅。這個商場的環境裝潢很不錯。

　　周黎小孩子心性，立刻過去占據了一個座位，一邊揉著脚一邊說著累，江見歡笑了笑，把手裡的東西都給她拿著，先進去排隊了。

　　小姑娘百無聊賴，只能把玩著她的手機，上面挂著的小熊吊墜十分顯眼，想到是自己送的，更是愛不釋手。

　　她摸摸小熊光滑閃亮的身子，又忍不住按按耳朵，猝不及防，裡頭跳出來了一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