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正值夜生活的開端，天幕暗了下來， 整個城市被燈紅酒綠籠罩。江見歡推開那扇木質的棕色大門， 裡頭昏暗的光綫混雜著輕慢的音樂就朝她席捲而來。

　　江見歡環顧四周， 熟悉感撲面。吧台桌椅擺設都沒有太大變化，墻上的畫和海報已經泛黃， 帶著年代的歲月感。

　　調酒小哥早已經是陌生面孔， 服務生和老闆也換了人，當年混迹酒吧的那群人都換了一批。

　　角落裡的一處卡座， 周黎直起身子朝她招手。

　　江見歡隱約看見了四五道人影， 她有些頭大， 還是穿過那些座椅朝他們走去。

　　果不其然， 上次周釉生日的那批人全聚齊了，蘇末在其中， 被她瞪了一眼， 理虧的摸了摸鼻子。

　　周黎拉著她坐下， 很有派頭的倒上一杯酒，雙手端起送到她面前。

　　「祝賀見歡姐姐手撕小人， 得以清白！」

　　江見歡接過她手裡的杯子， 似笑非笑。

　　「黎黎，你這些都是從哪學來了的？」

　　「啊...就，平時看小說上面有。」周黎避開她的視綫， 小聲說。

　　「什麽小說？！你還看小說？你才多大？！」江見歡還沒開口， 周釉先激動起來了， 周黎白了他一眼， 不耐煩。

　　「我們班裡有很多女生都會看啊，就那些什麽『甜妻久久愛』『冷酷冰山校草的初戀』什麽什麽的...」周黎梗著小腦袋，義正言辭，周釉搖頭扶額。

　　「我的天哪，該讓你爸好好管管你了，看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兩個人在那裡唇槍舌戰吵起來了，江見歡面前的酒却被人換掉，變成了一杯果汁，她看向旁邊。

　　「你酒量不太好，明天還要上班。」蘇末低聲道，江見歡沒做聲，默認了他的行爲。

　　周釉和黎黎吵吵完，好像終於想起正事了，視綫在江見歡和蘇末之間打了個轉，輕咳一聲，很正經十足的開端。

　　「見歡啊，上次呢，因爲一些誤會所以發生了點不愉快，所以今天特意趁著這個慶祝的機會，大家一起把事情捋一捋，話說開就好了。」

　　他說完，朝一旁自江見歡進來起就沒說過話的童辛直打眼色。

　　在衆人注目之下，童辛大大方方的站了起來，端著酒杯，朝江見歡道歉。

　　「對不住了，我上次口無遮攔，亂說話。當時你們分手的前因後果我一知半解，都是從老簡口中聽說的...」話音落地，旁邊簡自明手握拳抵唇不自然咳嗽了幾下，目光心虛的瞟向蘇末。

　　「我這個人性子爆脾氣直，但沒什麽惡意，當時只是純粹爲蘇末抱不平，後來老簡和我說了，是他誤會了你才會分手的...」童辛語句一頓，也看向蘇末，提高了音量。

　　「早知道，我就抽他一頓了。」

　　旁邊人都笑了起來，就連江見歡都有些忍俊不禁，她搖搖頭，聲音很輕。

　　「沒關係，過去都過去了。」

　　童辛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了，動作很豪邁，還朝她往下倒了倒杯子，示意一滴不剩。

　　江見歡笑了笑，也端起旁邊的酒杯，勉强的一口喝完了。

　　味道有點衝，她腦袋暈了暈。

　　杯子裡的不知道是什麽酒，味道不難喝，就是有點奇怪。江見歡多看了兩眼，心想這麽多年，這個酒吧的酒也都全部新舊更迭了。

　　臺上照例有歌手和樂隊在表演，清新另類的曲調和歌詞回蕩在四處角落，年輕的男孩子留著過長的頭髮，穿著襯衫牛仔外套，頽廢又乾淨。

　　江見歡想起了那時候的蘇末，站在上面時，不管是聲綫還是相貌，都是極爲搶眼的。讓人捨不得錯開視綫。

　　她不由自主側過頭，記憶中的人正坐在她身旁，微垂著頭，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黑色外套，領口處露出清瘦白晰的一截鎖骨，鴨舌帽遮住了視綫。

　　又神秘又帥氣。

　　這幾年來，蘇末身上的氣質仿佛變得更冷，帶著難以靠近的疏離，然而動情起來時...

　　江見歡不敢再想了。

　　她臉頰有些微微發熱，大概是那杯酒所帶來的後作用，蘇末又把她面前的杯子換了，果汁送了過來，她端起喝了口，冰冰凉凉的液體入喉，方才感覺冷靜了一些。

　　「你剛才喝的那杯叫深海月光，味道很特別，有些人很喜歡，有些人却又覺得很難喝。」蘇末在一旁低聲解釋，江見歡新奇的看向他。

　　「你怎麽都知道？」

　　「我對這邊比較熟。」蘇末極其自然的回道，江見歡疑惑。

　　「你後來又回到這裡兼職了嗎？」

　　大二時，蘇末就重新找了工作，沒有再在這裡唱歌。

　　江見歡是開心的，因爲蘇末在這裡遇到的糾纏實在太多了，隔三差五就要換一個新面孔，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最不缺的就是激情和時間，就算知道對方已經有女朋友了依舊糾纏不休。

　　那個時候兩人住在一起，江見歡甚至遇到過那種直接找上門來的女生，她差點和人家打起來。

　　最後還是蘇末及時趕到。

　　找上門的女生一副小太妹的扮相，濃妝艶抹頭髮染得五顔六色，一出口就是追求真愛。

　　江見歡氣得要衝上去動手，蘇末趕緊把她往懷裡攬，抓住了她張牙舞爪的手腕。

　　「滾開。」他冷下臉，朝那個女生不假辭色。

　　「再來騷擾我女朋友就報警了。」

　　那個女生一開始被江見歡嚇到，又被蘇末這樣橫眉冷眼駡了一通，眼眶瞬間就紅了，咬咬牙一跺脚不甘心的離開。

　　江見歡望著她身影消失，立刻掙脫出蘇末的束縛，朝他發火。

　　「你幹嘛攔著我！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頓，替她媽教她做人！」

　　她火冒三丈。原本在一起這麽久，在蘇末縱容下也漸漸日益露出本性，此時被氣瘋了，更加口無遮攔，像是一頭炸了毛的小獅子。

　　「我怕你受傷。別和別人打架，乖。」蘇末哄著她往屋裡走，一邊把她往懷裡抱一邊親著她。跟方才那個冷冷訓斥的模樣判若兩人。

　　「我不是打架，我是單方面毆打她，怎麽會受傷！你是不是故意想保護她的！」江見歡被他這樣哄著，愈發驕橫不講理，蘇末百口莫辯，最後沒辦法了，抱起她一把扔到了床上。

　　「你幹嘛！你還想色.誘嗎！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唔。」

　　江見歡被他堵住了嘴，說不出話來了，沒一會，整個人就軟成了一灘泥。結束後，迷迷糊糊還想找他繼續算帳，蘇末換了個姿勢，江見歡臉被壓在了軟綿綿的枕頭裡，接著所有的質問都變成了嗚咽，眼眶含著一汪泪，腦子徹底空白了。

　　後來沒過幾天，蘇末就從這個酒吧離職了，換了一份相對來說更加辛苦但清淨很多的工作。江見歡有些心疼，又有點後悔自己沒忍住脾氣，因爲她那時就知道了，蘇末換工作完全是爲了她。

　　酒吧音樂舒緩，四周環境鬧中取靜，聽到江見歡這樣問，蘇末搖搖頭，回答。

　　「沒有。」

　　「我只是偶爾回來這裡坐坐。」

　　「偶爾是多久？」江見歡想起剛才酒吧老闆端著酒過來，和他熟稔打招呼的模樣，有些不相信。

　　蘇末輕咳了一聲，目光不自然避開。

　　「大概一個月一兩次。」

　　「哦...」江見歡拉長了聲音，應著。

　　「你想不想聽我唱歌？」見她出神，蘇末突然說道，江見歡詫异回眸。

　　「什麽？」

　　蘇末很有耐心的再次重複了一遍。

　　江見歡總算反應了過來。

　　「這樣可以嗎？不會被拍？」

　　「沒關係。」蘇末眨了眨眼，狡黠地朝她笑了笑，「我們待會可以從後門走。」

　　「可是...」江見歡還是不安，視綫茫然轉到一旁，欲言又止。正對上她目光的周釉連連擺手。

　　「不用管我們，我們又不是名人，玩玩就各自回家了。」

　　「還是算了吧。」江見歡猶豫了會，不想這樣興師動衆。

　　「你等我。」蘇末却已經按了按她的頭，起身往舞臺的方向走去，只見他低聲和那個樂隊吉他手說了句什麽，接著從他手裡接過了吉他。

　　江見歡坐的位置離舞臺不遠不近，剛好可以看清蘇末的神情動作。

　　他拿過吉他之後，坐到了中間的椅子上。大概是提前和酒吧老闆說過，頭頂燈光一瞬間暗了下來，只看到那裡有道人影。

　　蘇末手指隨意一撥動，吉他聲的第一個音符泄露出來。

　　他微微低頭，靠近了面前的話筒。

　　青石板路/月光下/一棵枯樹生了枝丫

　　......

　　星移鬥轉/尋尋覓覓

　　那個人啊/不知去哪浪迹了天涯

　　蘇末唱的是一首他從前讀書時創作的歌曲，江見歡很喜歡聽。蘇末在這個酒吧打工時經常彈奏，出道幷未公開過。

　　說起來，他公開的曲目基本都是後面創作的，以前那些舊歌很少有人知曉。

　　蘇末聲音出來的那一刻，酒吧底下微微安靜了一瞬，似乎覺得這道聲音有點耳熟，又似乎只是被他的音質打動。

　　第一句尾音落地，不少人就把目光抬起望到了臺上。那個男歌手坐在那裡，抱著吉他，戴著鴨舌帽。舞臺那一塊光綫是昏暗的，看不清臉。

　　可正是這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歌聲中。清冷乾淨的嗓音透過耳朵，像是被山澗清冽的泉水洗過心靈一般，讓人牢牢被吸攫住。

　　這首歌酒吧的顧客幾乎都是第一次聽到，却异常的抓人。詞曲音調，唱功意境，仿佛構建出了一個新奇的世界，不由自主帶領著人的意識衝破空間，忘記自己身處何處。

　　一首歌的時間轉眼即逝，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衆人還有些恍惚，直到第一聲鼓掌喝彩響起，大家才如夢初醒紛紛熱烈回應。

　　大部分人都在叫著再來一首，或者還有些人在往舞臺擠去，想看清這個唱歌的人到底長什麽樣子。是誰。

　　只是隨著演唱結束，舞臺的燈光也徹底滅了，原本還能隱約看見的人影消失在了黑暗中，任憑怎麽睜大眼睛都看不清楚。

　　有些急脾氣的都忍不住開駡了。

　　「這個酒吧是怎麽回事啊！怎麽不開燈呢！」

　　「是沒錢交電費啊！」

　　他話音剛落地，臺上的光就一下驟然亮起，只是却已經換了另外一支樂隊上去，方才的歌手不見了踪影。

　　「唱歌的人到底是誰啊，這也太好聽了吧，都可以直接出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吧新招來的男歌手。」

　　「可我總覺得他聲音有點耳熟...對了！你有沒有覺得很像蘇末？！」

　　「不會吧...蘇末怎麽會到這裡來唱歌，大概只是像。」

　　「好吧。」那人很失望地說。

　　江見歡聽著耳旁源源不斷的議論聲，不知該作何感想，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却微微震動了一下，是蘇末發來的消息。

　　【出來，我在後門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