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江見歡今天又加班了，新品上市事情繁多，臨近下班時，江苑再次把她叫到了辦公室，詢問蘇末照片的進度。

　　黑漆漆的巷子，壞掉的路燈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沉悶，壓抑，透不進一絲光。

　　借著月光走到樓道口，江見歡拿出手機照明，剛走到家門前，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團陰影，看輪廓像是一個人。

　　她心頭一跳，尖叫聲就要破喉而出。

　　「是我。」特屬蘇末的聲綫傳來，江見歡滿腔恐慌又被壓下去，她慢慢平復。

　　「你來幹什麽？」

　　蘇末沒有立即回她，站在離她兩步遠處，一動不動。

　　身後樓道處傳來脚步聲，這一片聲控燈都是壞的，走廊狹窄，兩個人幷排只能勉强通過。

　　「小心。」蘇末拉了她一把，背後有人走過去，是這一層的住戶，在盡頭拿出鑰匙打開門時，還隱隱疑惑地看了兩人一眼。

　　蘇末沒有鬆開她，依舊緊緊圈著她的手臂，整個人離她極近，江見歡感覺自己隱隱觸及到了他的胸膛。

　　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仿佛近在咫尺。

　　「我們分手那天，是不是你爸爸出事了。」

　　江見歡楞住。

　　時隔多年，舊事再重提，除去惝恍外，還有種物是人非的默然。

　　「嗯。」她不想再多談，簡單的應了一聲。

　　蘇末沉默，又過了一會，聽到他問。

　　「你和沈在喜...在一起過嗎？」

　　「沒有。」江見歡忍耐著煩躁回他，最後在一片沉寂中，還是忍不住開口。

　　「蘇末，你到底想做什麽？！」

　　一隻手驀然按在了腰間，猝不及防把她往前一壓，江見歡跌進了蘇末懷裡。

　　熟悉的氣息涌入她鼻間，江見歡下巴剛好搭在他肩上，隔著布料，傳來底下的堅硬溫熱。一如當年無數次的擁抱。

　　「見歡...」

　　蘇末用那種溫柔又輕緩的聲音叫她，淺淺的氣音鑽進了耳朵裡，江見歡莫名從那拉長的尾音中聽出了悲傷，仿佛藏著千言萬語。

　　她在他懷中睜大眼，根本無法反抗。

　　蘇末側了一下頭，柔軟的唇裹挾著熱度從她耳邊擦過，在頰邊停留了兩秒，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他沒有再動，只是貼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清晰可聞，熱氣拍打著她的面容。

　　江見歡閉上眼，眼眶驀然發熱，濕潤蔓延。

　　-

　　蘇末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江見歡拿出鑰匙打開他身後的房門，一言不發，在他的注目下關上。

　　生活一如往常。

　　那個夜晚就像是一場夢，如同聖誕節那天在蘇末家中他柔軟乾淨的目光一樣。

　　下一秒，就被打回原形。

　　在江苑第三次催促照片進度時，江見歡已經徹底沒了脾氣。人爲五鬥米折腰，她終究俗不可耐。

　　照例先聯繫了李颯，他在那頭吞吞吐吐，說這事他可做不了主，江見歡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安慰了他兩句，還是撥通了蘇末的號碼。

　　聽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像是在淩遲她的神經，終於等到了一道熟悉的接聽。

　　「是我。iro的江見歡。」

　　「嗯...」

　　江見歡莫名有些緊張，手心微微冒汗。

　　她咽了下口水，語氣儘量公式化。

　　「是這樣的，關於上次合作的系列新品，不知道蘇先生是否滿意？」

　　蘇末那邊沉默了一瞬，接著緩慢清晰地說。

　　「我很滿意。」

　　「那蘇先生方便更新幾張照片到網上嗎？什麽樣的都可以，只要有衣服出鏡就可以了...」江見歡越說聲音越低，底氣全無。

　　遑論兩人之間的關係，就目前懸殊的地位，便愈發讓她抬不起頭來。

　　「好。」難以置信的，耳邊竟然傳來一聲輕巧無比的回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江見歡幾乎要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哦那...謝謝蘇先生了。」

　　當晚，蘇末的個人微博更新了一張照片。

　　他半斜著身子，側對墻壁，依舊是鴨舌帽和大眼鏡，身上穿著一件長風衣，綫衫，九分褲，挽起的褲脚下露出骨胳分明的脚踝。

　　整張照片被調成了灰黑的色調，有種冷淡的高級感。

　　配文是一個簡單的英語數字。

　　【one】

　　動態一發出，他底下的粉絲紛紛炸起留言，評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了千。

　　【媽耶，僵屍博主詐屍了】

　　【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看到哥哥發自己的私人照片，鶏凍】

　　【咦，有沒有人發現，蘇末身上穿的是和iro合作的新品哎】

　　【男朋友真好看嘻嘻】

　　【滾開，那是我老公】

　　【衣服好好看啊！！！上身效果比圖片好看一百倍啊啊啊！好的，去下單了：）】

　　江見歡翻著底下留言，一邊提心吊膽，一邊對蘇末感恩戴德。

　　任務終於完成，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她以爲這已經是蘇末耐心的最大極限，却沒有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

　　第二天同一時間，他微博再次更新了動態，是另一套衣服的照片。

　　配文。

　　【two】

　　連著五天，蘇末都准點發布一條微博。

　　是他本人，穿著iro系列中的衣服，隻簡單的一張照片和英文數字，從one排到了five，剛好更新完五套新品服裝。

　　網友們沸騰了，第一次見到如此有職業道德和合作精神的蘇末，連廣告都打得讓人猝不及防驚喜不已，大家甚至都在評論底下開玩笑揣測這次合作iro給了他多少錢。

　　要知道，蘇末出道這麽久，從來沒接過廣告，更別說發自己的照片了，微博裡除了新歌都是乾乾淨淨。

　　別的明星微博定時都會更新近照和粉絲互動，每個月兩三條廣告也是例行公事，而蘇末的歌迷盼星星盼月亮都沒見他一個月發條動態，仿佛自己關注的是個假賬號。

　　iro的這期新品已經賣到斷貨，因爲是限量發售，不會再進行生産，網上關於這系列的服裝價格被翻炒了一倍，大家都衝著蘇末同款來買。

　　江苑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只是每次看江見歡的眼神總讓她覺得有些惶恐，仿佛洞察一切，讓她無所遁形。

　　周一的例會上，江苑正式宣布江見歡從助理的職位調動爲設計師，從這下周開始交接工作，同時，薪資也有了一定的漲幅。

　　散會，江見歡應付完其他同事的恭喜，對著電腦發了會待，終於想起一件事情。

　　按理她應該和蘇末道謝的，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有間隙的忙到中午，江見歡剛吃完飯，就看到了李颯發來的信息。

　　【江小姐，聽說你升職啦！真好。】

　　【你怎麽知道的？】江見歡詫异揚眉。

　　【上午你們總監給我們打過電話啦，大概感謝了一番，然後爭取下一次合作之類的，最後順便提了一句你，說你工作特別優秀^^】

　　李颯一畢業就進了蘇末公司，在外人面前端的專業又嚴肅，熟了之後就像個大男孩，經常發一些可愛的符號表情賣萌。

　　江見歡忍俊不禁。

　　【托您的福】她半真半假開往笑回。

　　【哪裡哪裡，應該是蘇末的功勞才對，江小姐，升職了是不是要請吃飯啊？】

　　江見歡嘴邊的笑容凝固住，她收起表情，謹慎的敲著鍵盤回復。

　　【請你嗎？當然沒問題了。】

　　【啊，當然是請我們老闆啦！江小姐你...不願意？】

　　字裡行間都能感覺出李颯的試探，江見歡一時間分不出是他的自作主張還是蘇末授意。

　　她搖搖頭，甩掉這些雜念。

　　【我當然沒問題，不過蘇末這麽忙應該不方便吧。】

　　李颯的回復很迅速。

　　【老闆明天下午就有時間，時間地點我預約好稍後發你手機上，那就這樣說定了哦。】

　　......

　　江見歡就這樣半推半就，被答應了和蘇末一起吃飯。

　　她放下手機怔楞了一會，低頭繼續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第二天剛臨近下班，江見歡就收到了李颯的短信，提醒她不要忘記待會的吃飯。

　　原本已經被刻意忘記的事情又重新回到腦中，江見歡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深呼吸了幾口，整理好神色出去。

　　李颯訂的地方很清淨，周圍都是私人住所，大門緊閉，看不出裡頭有什麽天地。

　　出租車在一家中式風格的庭院外停下，江見歡下車駐足幾秒，方才提步進去。

　　找到包間號，江見歡推開門，蘇末坐在那裡一副等候多時的模樣，窗外夜色氤氳浸在他眉眼中，有種清冷岑寂感。

　　她仿佛隨意地和他打招呼。

　　「等很久了嗎？」

　　「還好。」

　　外頭已經天色漸暗，房間裡亮著暖黃色燈光，兩人靠著窗邊相對而坐，蘇末把菜單遞了過來。

　　「我點了一些，你看看還有沒有要加的。」

　　「不用了。」江見歡沒有接，搖搖頭。

　　「我對這邊不熟，你看著點就可以了。」

　　「好。」蘇末收回手，接著叫來服務員，語調平靜的在菜單上點了幾個加上去。

　　這裡的服務員都統一穿著中式旗袍，神態安靜溫和，見到蘇末時也絲毫沒有驚訝失態，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等待著上菜的功夫，江見歡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清茶，忽聽到對面的人如同叙舊般朝她開口。

　　「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