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1期（2）

　　招呼打完，徐宇寧就帶著葉晨希回了他自己的休息室。

　　門一關，葉晨希仰頭倒在沙發靠背上，手背遮眼一幀一幀回憶起剛剛陸衍的表情。

　　自己是怎麼搞的。

　　葉晨希舉起拳頭衝自己腦袋用力敲了兩下，惹得徐宇寧大喊大叫。

　　「祖宗你輕點兒啊哎喲喂！不至於這麼自暴自棄不至於，一會兒爭取表現得好一點兒嘛。」

　　葉晨希想到一會兒還要再面對陸衍，心裡完全沒底。

　　衛衣的袖子仍舊是濕潤的，用力一捏還能透出些水意。

　　他還有沒用完的紙巾，攤開手，就是那包已經攥得皺皺巴巴的紙巾袋。

　　葉晨希轉過身，小心地將紙巾放進了自己的背包裡。

　　這是陸衍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他暫時捨不得將它用完，誰也不知道下一份禮物什麼時候才會來。

　　衛衣前兜裡放著他的手機，他掏出來默默登上自己的微博小號，將隨機的用戶名改了個正式的。

　　一分鐘後。

　　來自「今天葉小希爭氣了嗎」的一條新微博：沒有。

　　——

　　叩叩叩

　　葉晨希休息室的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

　　曲多多從門外探身進來：「小希哥，寧哥，咱們這邊可以準備錄製了哈。」

　　葉晨希正坐在鏡前被化妝師擺弄臉上最後一道工序，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完成妝發，他被叫到廳內候場。眼前的放映廳台上已豎起一塊兩米x六米的白色薄布隔板。

　　陸衍也在台上，和四個陌生人一起。

　　見葉晨希進場，導演喊道：「陸衍可以去後面了，隨便挑個位置坐！」

　　葉晨希這才發現，隔板後還有五個高腳凳。

　　可陸衍卻看著台下，並不挪動步子向後。周圍四人見陸衍不動，也面面相覷著站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錯覺，葉晨希覺得陸衍在看自己的方向。他回望過去，陸衍真的朝他走了兩步，站到了台邊。

　　他自然又緊張了。

　　陸衍問他：「你不打算轉過去嗎？」

　　葉晨希錯愕地站在原地。

　　陸衍笑了，右手食指在他頭頂上空做了一個轉身的動作，說：「你不轉過去，我還怎麼讓你猜呢？」

　　一瞬間葉晨希有種自己是池塘裡的小鴨子，被岸邊的人指揮著行進方向的感覺。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任務是從布後五人中猜出陸衍，剛才自己這樣看著，差點兒就作弊了。

　　他臉漲紅起來，轉身向導演的方向走了兩步，耳中聽著陸衍在身後離開的腳步聲。

　　台下一米外黑壓壓一片，導演、收音、攝像、協調通通或坐或站的圍成了一個半圈，近十台機器一齊架起，從各個角度對準了台上。

　　偌大的放映廳，將近二十個工作人員，除了機器轉動聲卻聽不見別的聲響。

　　機器一開，他就只能按提示進行了。

　　開始前導演大聲喊道：「小希表現得開心一點兒！」。葉晨希調整好表情，盡力讓自己看上去很雀躍，而不是緊張。

　　一開拍，工作人員在場邊旁白道：「現在你需要從台上五位男性中挑出你今天的約會對像——陸衍，看你們的默契啦！」

　　鏡頭即觀眾，他要全力以赴演好這出愛情劇。

　　葉晨希回頭沖台下一笑：「怎麼一來就是這麼難的題目，我今天才和他第一次見面誒。」

　　以往他雖然崇拜陸衍，卻陰差陽錯地從未見過。

　　台上燈光一暗，白布上如皮影戲般投射出五個人的背部輪廓來。在台下一側，還能看見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葉晨希輕快地跑到台上，先是盯著布上輪廓過了一遍，接著便做出為難的樣子小聲抱怨道：「怎麼還是背面啊……」。

　　他樣子顯小，人又俊俏，就連說話聲音也是糯糯的。

　　布後從左至右一到五號，五個人姿態類似，都是坐在凳上，有兩人將腳踩在圓凳的一圈腳踏上，有三人就直接踩在了地上。

　　葉晨希在五人面前依次停留了半分鐘，回頭問道：「我可以先排除兩個嗎？」

　　編導拿著大喇叭喊道：「可以，是哪兩個？」

　　葉晨希想也不想說：「第一個和第三個。」

　　大家都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肯定，就連台下的徐宇寧也愣了一下。

　　「能說說理由嗎？」

　　葉晨希身邊有一個隨行pd，此時將鏡頭對準了他的臉。

　　只見葉晨希低頭笑了一下，然後露出一點得意神情指著被他淘汰的那兩人說：「他們的腿不夠長，陸衍的個子很高，腿也很長，腳踩到地上是可以彎曲膝蓋的。」

　　說「腿也很長」的時候，葉晨希故意誇張地用手在胸的高度比劃著，台下的工作人員都是一陣輕笑。

　　其實他一上台就對著椅子的高度比對了一下，自己坐上去應該只能剛好觸地，但陸衍肯定是很輕鬆的。在他的印象裡，陸衍的身材比例很好。

　　話音剛落，一號和三號身後的燈便暗了下去，他猜對了。

　　葉晨希向身邊的鏡頭比了個耶，隨後繼續對著剩下三人一陣琢磨。

　　他一邊移動腳步一邊自行解釋道：「通過腿長可以排除兩個，剩下的三個就不好辨認了。」

　　剛剛陸衍的樣子還清晰留在葉晨希腦中。

　　那人的背很寬闊，一件襯衫被他穿得恰到好處。

　　不過節目組相當用心，剩下的三人身形幾乎一樣，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同一種樣式的，只看輪廓的確很難分辨。

　　還有呢？

　　除了衣服和外形，還有什麼是不太一樣的？

　　葉晨希再次彎下腰仔細了看了一遍三人垂在身旁的手，很快有了發現，開心道：「四號也可以排除。」

　　編導問：「這次又是為什麼呢？」

　　葉晨希像在家中無意間翻找出糖果的小朋友一樣笑著答道：「他今天左手戴了一支手錶，但是四號手腕上沒有。」

　　這都能被他發現，徐宇寧在台下偷偷無語了一陣，他想，自己哪天禿了頂估計葉晨希都發現不了。

　　一下子四號身後的燈也暗了下來，只剩二號跟五號了。

　　這次葉晨希躊躇了好一陣子，始終沒有得出答案。

　　眼見節目不好推進，導演主動降低難度：「你可以要求查看兩人身體的某一個部位，但不能是臉。」

　　查看身體的某個部位……葉晨希紅著耳尖想了想，說：「我要求查看右手。」

　　布後的兩人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幕布邊緣，依次將右手伸出了布外。

　　葉晨希在外側站著，也不敢碰到布後的手，只能身子扭動著看了一遍，然後就有了答案。

　　「是二號。」

　　編導玩笑道：「確定嗎？錯了可就換人咯，陸衍就可以回家了。」

　　工作人員又是一陣哄笑。

　　葉晨希眼睛亮亮地眨了眨，搖了搖頭說：「不會錯的。」

　　台下喊道：「那麼剩下的兩位現在可以走到布前了。」

　　台上燈光驀然亮起，布後兩人一左一右走了出來。

　　葉晨希沒有猜錯，陸衍是二號。

　　燈光暖黃，白布朦朧，陸衍的身影從模糊到清晰，一步步接近葉晨希。

　　葉晨希一下子就沒了剛才過三關斬四男的氣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人。

　　陸衍左手果真戴著一支鋼表。他走到葉晨希的面前，淡笑著說：「小希你好。」

　　這笑容跟在後台時有些不同，唇角以一定的弧度上勾。他在用一種特定的表情向觀眾傳達一件事，他見到葉晨希很開心。

　　剛才被葉晨希仔細觀察過的那隻手此時定定地舉到了葉晨希眼前。

　　他們要在鏡頭前再握一次手。

　　「衍哥你好。」葉晨希回握住。

　　從這一刻開始節目的進程就由兩人自己推動了，畫外音將較少出現，除了台本，編導手中的提示板是他們在現場最需要關注的。

　　此時的場邊提示板寫著「問彼此幾個問題」。

　　陸衍問：「我很好奇，剛才最後一輪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他的聲音並沒有放得很大，卻綿長醇厚，溫文蘊藉。

　　葉晨希想不到陸衍會問這個，愣了一下說：「因為這個。」

　　他指了指陸衍的右手：「你的虎口上有一顆痣。」

　　陸衍聞言眉毛輕微一挑，鏡頭迫近他的右手。

　　只見他右手虎口上有一顆小得像是圓珠筆戳上去的色素點。

　　陸衍問：「這麼小的特徵，連我的助理都沒發現，你是怎麼知道的。」

　　台下的助理李瑤聽見老闆cue到自己，聳了聳肩表示與我無關。

　　兩人在台上面對面站了這麼一會兒，葉晨希已經漸漸放鬆下來，恢復了幾成本性。

　　他笑得開了些，用手往邊上撥了撥有些擋眼睛的劉海。

　　「你去年上映的那部電影裡有拍到過你拿酒杯的手部特定，我當時就留意到了。」

　　鏡頭推進，將兩人的面部特定在框內，有葉晨希睫毛下彎彎的眼和陸衍纖薄端正的唇。

　　陸衍問：「你很喜歡我的電影嗎？」

　　這個問題原本就在計劃之內，不過現在這一刻顯得格外順理成章。

　　葉晨希想了想，然後鄭重點了點頭：「對。其實我是你的……算是影迷吧。你的每一部電影我都看過。就連早期的文藝長片我也看過。」

　　他原本還直視著陸衍的眼睛，此時卻越說越往旁邊偏去。

　　「不過……」他頓了頓：「你肯定沒看過我的作品吧？」

　　葉晨希出道幾年只拍過偶像劇，陸衍的確都沒看過。

　　不過陸衍面上坦然，淡笑回道：「會有機會的。」

　　葉晨希心裡想，當然會有機會，因為他們第二期節目就要錄兩人一起觀看彼此的作品剪輯。

　　導演大聲喊了暫停。

　　第一期節目的取材暫時結束，這一期會播一些他們事前採訪的鏡頭，所以電影院裡的時長只佔一半。

　　陸衍面上的微笑很快散去，向葉晨希微一頷首便走下了台。

　　葉晨希還站在台上，怔忡地看著陸衍下行的背影，一時有些分不清眼前的陸衍和鏡頭下的陸衍。

　　「小希！」徐宇寧在台下招手示意他下來。

　　「你發什麼愣呢？」

　　葉晨希搖了搖頭：「沒什麼。」

　　徐宇寧興奮地說：「先回後台休息會兒吧，剛剛表現得不錯，你們倆在看監視器裡看起來特別配，播出來一定會爆！」

　　葉晨希回頭看了眼監視器旁的陸衍，靜默著沒有回應徐宇寧的話。

　　兩人正要回後台，導演突然叫住了他。

　　「小希！你也過來看看回放，我跟你們講講剛才的問題。」

　　葉晨希只得快步走了過去，跟陸衍一左一右地站在導演旁邊，躬著身子盯向屏幕。

　　「前面都挺不錯，就是這一段，小希你看，這一段你們剛剛見面的時候，你總在有意無意地迴避陸衍的目光，就顯得太生疏了。不過後期可以把這段加點曖昧的音樂哄托一下氣氛，總體來說過得去。」

　　影院昏暗的燈光下，葉晨希透過導演跟監視器間的縫隙偷瞧著陸衍，卻瞧不見他的表情。

　　陸衍眼睛直視監視器，突然問：「緊張？」

　　葉晨希一怔，偷看的眼神忘了收回來。

　　陸衍仍目不轉睛，平和地說：「盡快適應吧，別緊張。」

　　助理在陸衍的身後卸著他腰上的麥克，他的精神似乎一點也不在葉晨希的身上。

　　葉晨希還沒想好怎麼回答，陸衍就離開了。

　　葉晨希回頭尋找徐宇寧，才發現他也先行回了休息室。

　　徐宇寧見他推門進來，手指在手機的遊戲畫面上快速滑動著，問：「看完了？」

　　葉晨希興致不高，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也並不回話。

　　徐宇寧這才放下手機，走到葉晨希旁邊碰了碰他的手臂問：「怎麼啦？這麼低落。」

　　葉晨希不知道怎麼回他，拿起礦泉水靜靜喝了一口，等待著下一場錄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