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7期（6）

　　葉晨希這一夜睡得很安穩。

　　夢裡沒有背不下來的台詞，沒有不耐煩的對手戲演員，更沒有凶巴巴的導演，有的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寬闊背影，逆著光站在前方。葉晨希朝那人奮力跑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背。

　　然後他醒了過來，陽光已經高高曬起，星星和月亮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晨希覺得眼皮有點重，拿手摸了摸，好像是腫了。他這才一下子找回昨晚的記憶。他跟陸衍告白了，哭著鬧著說要喜歡他一輩子。

　　太要命了，他想。自己怎麼就突然說出來了呢，原本還想再拖一拖的，或許拖到節目結束以後。萬一陸衍拒絕了他，也不至於影響節目的錄製。

　　幸好陸衍也說喜歡他。應該是自願的吧，總不會是因為他太纏人而不得不答應吧……

　　所以他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嗎？葉晨希不敢確定。他回顧四周，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沒有陸衍的身影，就連昨晚陸衍脫下來的外套也不見了。

　　葉晨希著慌起來，下床穿上拖鞋就想往外奔，這時才想起來自己還行動不便。他就扶著傢俱一步一步往外蹦。

　　徐宇寧聽見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

　　「哎喲你跳什麼呢祖宗，還想不想好啊？」

　　葉晨希一把扶住徐宇寧的胳膊問：「衍哥呢？」

　　「外邊兒啊。」徐宇寧大著嗓門說：「煎雞蛋呢，我剛才去看了，雞蛋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倆導演也在，他讓我過來叫你起床，你先別過去，等我扶你洗漱洗漱。」

　　葉晨希摸了摸自己後腦勺翹起來的頭髮，微紅著臉坐了下來。

　　徐宇寧打來了水又將毛巾遞給他，這才顫巍巍地扶著腰坐下來：「哎喲我去我的老腰。」

　　葉晨希看著他：「你怎麼啦？」

　　「還能怎麼了。」徐宇寧白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那個心肝衍哥哥，昨天跟他睡一個房間——」

　　「你胡說！」葉晨希神色立即大變：「跟衍哥有什麼關係。」

　　「你喊什麼呀！「徐宇寧吼他：「我本來睡了一晚上地鋪心情就不好你還大清早大喊大叫的，讓不讓人活啦！」

　　葉晨希瞬間解除警報，裝作遺憾的樣子：「啊……你睡地鋪了啊，衍哥讓你睡的嗎……」

　　「不是他還有誰。」徐宇寧搶白道：「三更半夜敲我的門然後說要睡我的房間，那我難道還能讓他打地鋪嗎？李瑤知道了不得殺了我啊。我一猜你們這倆搞清純主義的就不可能同房……」

　　原來陸衍在自己睡著以後就離開了，葉晨希心想，還是自己笨，早知道醒著就好了。

　　他臉上抱歉一笑：「你可以來跟我擠嘛。」

　　「我倒是想，他讓嗎？」徐宇寧說：「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說不行，還說你睡眠淺，不能跟人同房間睡覺。合著你睡眠淺不淺我不清楚他清楚。」

　　徐宇寧一肚子閒氣念叨起來就沒完，葉晨希聽到後來早就出了神，只呆呆地想像陸衍昨晚守著自己睡著，又靜悄悄去了別的房間的樣子，心裡鼓脹脹的全是幸福。

　　「所以昨晚……嘿哥們兒！」徐宇寧打了個響指，擠眉弄眼道：「問你話呢，昨天晚上你們怎麼著了啊最後？我怎麼聽到有哭聲啊，太激烈了吧。」

　　「激烈你個頭！」葉晨希怒目瞪他，然後越說聲音越小，越說頭越低：「我們根本……根本還沒有怎麼著……」

　　「我估計你也不敢怎麼著，這荒郊野嶺的你再給他逼出個好歹來。」

　　徐宇寧還不知道葉晨希確實是小小地「敢」了那麼一回，葉晨希決定在塵埃落定之前先不告訴他。

　　迅速洗漱一番過後，他又蹦跳著去外面找那個人。

　　節目組就在前院支了個灶，陸衍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大顯身手」，鐵鍋邊沿一道明顯的白色蛋清痕跡，盤子裡已經壘著四五個歪七扭八的煎蛋。

　　鏡頭在他身邊問他：「所以陸老師上次給小希做完麵條之後有沒有被刺激到？」

　　陸衍笑了笑說：「還好，不過我專門去查了下做麵條都會放哪些佐料，比如蔥花蒜末這些我已經能記得了。」

　　「那今天怎麼不露一手？」

　　清晨陽光下陸衍面容絲毫不見疲倦，俊朗的線條從側面看去更加完美。

　　他頭一偏打趣道：「你們也沒給我準備麵條啊。」

　　葉晨希漸漸看得癡了，一時忘了出聲。

　　陸衍轉過身來，看見他時眼神不明顯得溫柔了一些。

　　「起了？」

　　葉晨希羞澀起來：「嗯，衍哥早。」

　　兩人心意相通以後第一次見面，他難免又回想昨晚的事了，尷尬得不敢直視陸衍的眼睛。

　　陸衍顯得很自然：「坐下準備吃早飯吧。」

　　早飯就是陸衍煎的雞蛋還有不知道節目組從哪裡買來又回籠了一下的包子跟鍋裡的大白粥，葉晨希夾起一個雞蛋吃了一口說：「衍哥你放鹽了誒。」

　　陸衍說：「放了一點點。」

　　果然進步很大。葉晨希點點頭：「很好吃。」

　　吃過早飯，一行人準備打道回城。

　　上了保姆車，徐宇寧自然地跟葉晨希坐在了一起，留陸衍獨自坐在車子的最後排。

　　「腳好點兒了嗎？」陸衍問。

　　葉晨希左腿還穿著拖鞋，直著伸出去挨著陸衍的鞋。

　　「不疼了。」

　　陸衍點點頭：「那就過來。」

　　「嗯？」葉晨希睜著眼睛望著陸衍，一時沒有明白。

　　陸衍伸出右手說：「坐到我旁邊來。」

　　徐宇寧疑惑地看著身邊兩人，只見葉晨希臉上出現兩團奇怪的紅暈，眼睫眨了眨，小聲地嗯了一聲，也不喊他來扶，自己弓起身子就往對面移。

　　司機就跟打配合一樣突然一腳剎車，葉晨希還沒站穩就被晃得失去平衡。

　　「啊——！」

　　他驚叫一聲，整個人失控地栽向前方，接著被陸衍雙臂穩穩接住，倒在了他身上。

　　陸衍在他耳側低聲道：「小心。」

　　葉晨希感覺自己雙腿卡在陸衍的大腿間，脖子挨著陸衍的頸間肌膚，酥酥麻麻的非常要命，不禁面紅耳熱，一顆心怦怦亂跳，伏在陸衍身上連透氣也不敢使勁。

　　徐宇寧嘴巴張得大大的，盯著眼前動作不雅的兩人說不出話來。

　　陸衍喉間溢出一絲笑意，用氣聲問他：「想讓我抱著你？」

　　葉晨希這才著慌起來，撐著陸衍的肩膀起身坐到了旁邊的位置上，垂著頭不好意思出聲。

　　陸衍也不以為意，彎下腰去脫掉了葉晨希的拖鞋，讓他的左腳直接踩在鞋上，接著又將自己身邊的靠枕墊到了葉晨希腰後。

　　葉晨希臉上一熱，雙手僵在身側不敢動彈，含羞帶怯地說：「謝謝衍哥。」

　　「你們……」徐宇寧就像看到恐龍復活一樣慢慢升起一根手指頭，顫巍巍地指向面前氣氛不同尋常的兩人：「你們……你們……」

　　你們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葉晨希沒理會他。陸衍神色如常地問：「沒有告訴他嗎？」

　　徐宇寧瞬間癲狂了。

　　「告訴我什麼？啊？告訴我什麼？你們……你們不會是……」他轉頭瞥了一眼司機的背影，然後用口型無聲地說：「你們在一起了？？」

　　葉晨希轉頭抿著唇看向陸衍，只見陸衍並沒有否認的意思，這才看著對面的徐宇寧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我操！我去！」

　　司機被這兩聲發自肺腑的髒話嚇得一激靈，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抖了抖。

　　徐宇寧雙手抱頭：「衍哥你……葉晨希你……我操……我他媽的……」

　　好在他尚存一絲理智，沒有直呼陸衍其名。

　　葉晨希面色酡紅地勸道：「你別這麼激動嘛……」

　　「我能不激動嗎？啊？！」徐宇寧臉上風雲變色，一臉沉痛地抱怨葉晨希居然沒有一早告訴他。

　　兩人的關係為他人所知，可以算是塵埃落定了。葉晨希把陸衍剛剛的一字一語、眉梢眼角都在心坎裡細細咀嚼回味，只覺得陸衍磊落光明，絲毫沒有躲閃迴避，心中甜絲絲的，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去想握住身旁的大手。

　　「誒！」

　　徐宇寧突然出聲，嚇得葉晨希右手一縮。

　　「難怪衍哥你昨晚問我公司的事！」

　　葉晨希把手往身側一藏，問：「什麼公司的事？」

　　「就是——」徐宇寧正要全盤托出，忽然間心虛地看了陸衍一眼，見他面上平靜，這才說：「就是問公司對你參加這個節目是什麼態度。」

　　葉晨希將這句話翻來覆去想了兩遍，問陸衍：「衍哥你為什麼問這個？」

　　陸衍淡淡笑了一下：「總得知道我需不需要找你們老闆登門謝罪才行。」

　　選擇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很多困難就明明白白擺在眼前，葉晨希可以不去想，陸衍卻不能不替他想。

　　「不用的不用的！」葉晨希急道：「我自己去跟公司說，我自己可以說的，你相信我衍哥。」

　　陸衍揉了揉葉晨希的頭：「嗯，相信你。」

　　「哎呀這種事當然是我去說！」徐宇寧出言道：「我給你當爹又當媽的也不差這一回了。」

　　想了一想，他又自言自語道：「不過也不一定要現在說。」

　　車子裡一時無人再說話，葉晨希偷瞥了專心思考兒子事業的徐宇寧一眼，低頭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地呆著。

　　誰知陸衍突然起身從前面拿過一條薄毯，神色自然地蓋到了自己跟葉晨希的大腿上，說了句「車上開了冷氣，小心著涼。」 隨後右手隨手拿過座椅上的電子書，安靜地看起書來。

　　葉晨希轉頭看向陸衍，甜蜜地嗯了一聲，剛想開口說不太冷，毯下的右手就被拉住了。

　　陸衍的左手溫暖一如往常，熱度從兩人的連接處傳遞到葉晨希的手上，一雙眼睛卻泰然看著屏幕，身體閒適地靠在椅背上。

　　葉晨希心中神搖意奪，血液亂竄了好一陣子才平靜下來，被握著的右手在毯下一動也不敢動。

　　陸衍眼望前方輕聲說：「閒上眼休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葉晨希這才慢慢闔上雙眼，嘴角悄悄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