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6期（5）

　　車子像是一點也不著急，慢悠悠行駛在凌晨幾近無人的馬路上。

　　葉晨希剛剛收了一份禮物，情緒有些高漲，跟陸衍面對面坐著也漸漸話多起來。

　　「衍哥，你是不是下個月就要進組？」

　　陸衍說：「下月第一周。」

　　葉晨希嗯了一聲。下月第一周，意味著錄完下一期陸衍就要去拍戲了。他在心裡默默盤算著時間表，臉上隱隱浮現些擔憂的神色。

　　陸衍似乎能一眼看穿他在想什麼，說：「不會耽誤這個節目。那邊棚期臨時更改，所以提前了一周。」

　　電影畢竟是團隊的事情，有時候不得不互相遷就。

　　「明白。」葉晨希想了想，又說：「萬一需要提前後面幾期錄製時間的話我應該沒問題。」

　　話一出口，他抱歉地看了身邊的經紀人一眼。

　　隨著這段時間的人氣回暖，找上門來的季播綜藝跟電視劇本子越來越多，就連電影也有兩三部像樣的表示可以等他的檔期。徐宇寧曾經跟他提過，之後一兩個月的日程基本都已經定死了，想挪一天出來也困難。

　　但陸衍畢竟是特別的存在。

　　好在徐宇寧懂得看場合，聽見葉晨希這樣貿然開口也沒有說什麼，只面無表情地繼續看手機。

　　陸衍說：「不用，時間已經留出來了。」

　　男主角要在劇組向導演請假雖然不是不可以，但後面的節目還有好幾期，頻繁離組一定少不了麻煩。陸衍這樣輕描淡寫一句話，背後的溝通成本卻是車內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不過對葉晨希來說這應該是他最期待聽到的。

　　他其實很怕陸衍說要快一點錄。早一天錄完，意味著早一天結束了這樣每天都期待著下一次見面的日子。於他而言，這種日子每一天都彌足珍貴，以後還要反覆回憶。

　　葉晨希點了點頭，小聲說：「那就好。」

　　除了司機，車裡另外三位都能聽見葉晨希說的這三個字，不過大家都沒有再說什麼。

　　車子開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附近，李瑤示意司機靠邊停車。

　　「衍哥，我去買吧，你跟小希就在車上呆著。」

　　陸衍問葉晨希：「就在車裡吃？」

　　「可以的。」葉晨希懂事地說：「瑤瑤姐幫我買一盒薯條就行。」

　　李瑤轉身下車，剛要關門，又對一旁的徐宇寧說：「你也跟我過來，我一個人拿不了。」

　　「啊？」徐宇寧愣了一下，很快跟著跳下了車：「走吧。」

　　他們一走，司機也識趣地遠遠走開去抽煙，車廂裡頓時只剩下陸衍跟葉晨希兩個人。

　　兩人相處的時間已經不短，真正沒有旁人的時候卻不多。

　　車內安靜，葉晨希的鞋尖抵著陸衍的鞋，低著頭想不出該說點什麼。

　　「只吃一盒薯條會不會不夠？」陸衍問。

　　「夠的。」葉晨希心虛地說。

　　他其實一點兒也不餓。

　　「真的？」陸衍笑了笑：「剛剛是誰說自己餓壞了的。」

　　是語無倫次的葉晨希，不是現在的葉晨希。

　　葉晨希尷尬地擺弄了一下自己衛衣的帽子，決心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

　　靜了幾秒，陸衍突然開口。

　　「你噴這個味道很好聞。」

　　「嗯？」葉晨希抬起頭，見陸衍正看著自己，眼神若有似無地掃過自己的頸間。

　　偌大的車廂裡空間驀地侷促起來，葉晨希眼睛不知道看哪裡合適，手腳也不知道怎麼擺，迷迷糊糊地說：「是很好聞，就像還在衍哥的臥室。」

　　話出一口，他才意識到太引人歧義，脖頸間湧上一片可疑的紅色。

　　陸衍笑了笑，才說：「看來你很喜歡我的臥室。」

　　豈止是喜歡，簡直是嚮往。

　　葉晨希口是心非地解釋：「不是的……是很喜歡你臥室的味道。」

　　話音剛落，陸衍的指尖毫無徵兆地觸碰了一下葉晨希頸間的皮膚，驚得葉晨希眼睛瞪得圓圓的，渾身一動也不敢動。

　　「衍哥……」

　　陸衍的手很快離開：「有個線頭，應該是剛剛你整理帽子的時候掉下來的。」

　　葉晨希抬手摸了摸剛剛被陸衍碰過的皮膚，小心地說：「好像沒有了。」

　　車廂裡又驟然安靜，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陸衍不徐不疾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好像總是很緊張。」

　　跟陸衍在一起的葉晨希總是動不動就臉紅，呼吸急促，一言不合就心跳過激，說是緊張好像也沒錯。

　　「因為我是你的偶像？」

　　葉晨希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想不出一個穩妥的回答。

　　「嗯。」他輕輕點點頭：「我一直很崇拜衍哥。」想了想，又說：「不過喜歡衍哥的人應該很多吧。」

　　他的「喜歡」指的是粉絲對偶像。崇拜陸衍的人那麼多，陸衍可能早已習慣。

　　「還好。」陸衍說：「不多，而且像你這麼喜歡的只有你一個。」

　　葉晨希瞬間雙頰緋紅，期期艾艾地說：「可能別人沒有告訴你，所以你不知道。」

　　「你也是剛剛才告訴我，你喜歡我。」

　　葉晨希週身一震，聽見陸衍接著說：「崇拜我的事情。」

　　葉晨希隱隱約約有種感覺，陸衍的停頓是故意。

　　他抬頭看向陸衍，只見陸衍正極其自然地望著自己，沒有一點促狹的意思，不由得又懷疑是自己多想。

　　葉晨希聲如蚊蚋：「沒有給衍哥造成困擾就好。」

　　陸衍揉了揉他的頭，說：「不會困擾。但是你太容易害羞了，這樣不行。」

　　太容易害羞的人不適合做演員，太容易動真感情的人更不適合做演員，所以葉晨希不及格。

　　但葉晨希沒有明白陸衍說「這樣不行」是什麼意思。他心念一動，問：「會讓人覺得討厭嗎？」

　　像自己這樣性格的人，陸衍是不是不會喜歡了。

　　陸衍伸手替他撥了一下擋在睫毛前的一縷頭髮，然後說：「會讓人想欺負。」

　　葉晨希臉色酡紅，泛著水汽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陸衍。

　　「所以在別人面前不要這樣害羞。」陸衍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過在我面前沒關係，我不會欺負你。」

　　葉晨希覺得這幾句話聽起來很有些不同尋常，他很想繼續追問下去，但是又一時想不到怎麼問，要問出什麼。

　　正思忖著，車外傳來叩窗的聲音，他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李瑤在車外先敲了敲窗，繼而才跟徐宇寧一人拎著一袋吃的上了車。

　　葉晨希接過薯條，問陸衍：「衍哥你不吃點什麼嗎？」

　　陸衍微笑著搖了搖頭。

　　李瑤說：「衍哥晚上不吃東西的。」

　　原來陸衍真的是專程帶自己來買吃的。葉晨希不好意思地說：「還是衍哥比較自律。」

　　陸衍看著他，頭一次顯出些示弱的情緒來：「我不像你這樣年輕，需要用些辦法維持住自己的外在。」

　　二十歲和三十歲對演員來說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何況陸衍已經三十五歲，在飲食上，又或者在其他什麼方面，他都沒辦法像葉晨希這樣隨性為之。

　　葉晨希卻立刻表示不認同：「衍哥還很年輕，而且實力那麼強。」

　　在他眼裡，陸衍當然什麼都好。

　　陸衍不再說話，李瑤笑了笑說：「快吃吧，薯條涼了就不好吃了。」

　　葉晨希看著陸衍的樣子，只好默默打開手裡的塑料袋。過了片刻，他取出薯條蘸了一點番茄醬送進口裡，味道果然不怎麼好了。

　　吃完東西，眼見已經近兩點，徐宇寧耐不住地打起了呵欠。

　　陸衍說：「送你們回去吧。」

　　徐宇寧剛想告訴司機地址，卻聽陸衍熟練地報出了葉晨希家裡小區的名字。

　　「開慢一點，安全第一。」陸衍說。

　　司機會意地點點頭，果真把油門踩得更淺。徐宇寧在半路下了車，等到將葉晨希送到樓下，又是半小時以後了。

　　「上去吧。」陸衍站在樓前，看著面前的葉晨希。

　　夜裡既黑且涼，除了葉子互相摩擦的沙沙聲以外一點動靜都沒有。

　　葉晨希發現自己很不爭氣，一次比一次捨不得分開。

　　李瑤在車裡沒有起身，車外只有他們兩個人。葉晨希站得離陸衍近了一點點，糯糯地說：「到家以後給我發照片好不好。」

　　陸衍笑了下，說：「好。」

　　葉晨希轉身進了樓道，又站在單元門邊朝陸衍揮手拜拜，然後才關上了門，走到電梯邊靜靜地側著身子沒有動作。

　　門外絲毫沒有引擎發動的聲音。

　　兩分鐘後，猜想陸衍以為自己已經上了樓，他又無聲地站到了門邊。

　　透過鐵藝的縫隙，葉晨希輕而易舉地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陸衍沒有上車。黑暗裡車門緊緊關著，他獨自一人倚在車邊面朝著樓道的方向，手指間一點火星明明滅滅。

　　陸衍抽得很慢，接近五分鐘時間裡除了拿煙的手以外幾乎一動不動。雖然看不清表情，但姿態非常鬆弛。車裡的李瑤跟司機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就這樣由著陸衍在車外靜靜抽完了一整支煙。

　　指間火星不再亮起，又過了好幾分鐘，陸衍才直起背來，叩了兩下車門。

　　車門打開，李瑤極其熟練地撐著一個裝過麥當勞的紙袋，陸衍手指輕輕一鬆，煙頭落了進去。

　　直到車子從眼前完全消失，葉晨希才終於收回自己的目光，拿手敲了敲站麻了的雙腿。

　　作者有話說：點播一首林俊傑版的《愛要怎麼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