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6期（3）

　　換上同款衛衣以後，兩人更像是真正的情侶了。

　　遊樂場除了節目組以外空無一人，旋轉木馬燈光輝然，在前方靜靜等著他們。

　　葉晨希的手因為長時間被陸衍的大手包裹著，已經悄悄出了汗，卻還是固執地不肯放開。陸衍不知是沒感覺到還是不想拂葉晨希的面子，也一直牽著不鬆手。

　　走到旋轉木馬前，葉晨希手指過去：「我們玩一下這個好不好？」

　　雖然流程都是安排好的，但總得有個串場詞給觀眾。

　　陸衍說：「感覺你對這些小朋友愛玩的東西都很感興趣。」

　　葉晨希心裡腹誹才不是，明明是導演的惡趣味，嘴上只能說：「小孩大人都可以坐的。」

　　旋轉木馬明明就是大人的童話，否則為什麼電視劇裡的男女主角一定要來。

　　兩人走到入口，導演說：「小希你坐最外面那圈的，陸衍坐裡面一圈，兩個人挑離得最近的兩匹。」

　　陸衍看著眼前這些插著翅膀或者頭上長了個獨角的奇怪馬兒，轉向導演說：「讓小朋友自己坐吧。」

　　貫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臉上居然有一點明顯的抗拒。

　　旁邊的工作人員先是一愣，接著臉上都憋著奇怪的笑容。

　　總導演咳嗽兩聲，在監視器後拿起大喇叭喊：「都走到這兒了才想打退堂鼓，有點兒晚了吧，陸老師？」

　　葉晨希心裡簡直已經樂不可支了，雙眼笑成一彎新月，拉著陸衍的手輕輕搖了搖，故意央求道：「小朋友自己不敢坐，需要大人陪同。」

　　陸衍到底還是答應下來了。

　　他的大長腿往木馬上一跨，襯得木馬都格外嬌小，幸好穿的是衛衣，要不然違和感簡直要突破天際。

　　音樂叮叮噹噹響起，棚頂盞燈如星，場景瞬間夢幻起來，雖然跟陸衍本人不太搭。

　　葉晨希坐在陸衍斜前方的一匹鵝黃色的小矮馬上，小聲抱怨：「憑什麼衍哥你可以坐高的 ，我比你也矮不了多少啊，怎麼就要坐小孩子的……」

　　前後都有跟拍導演，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了自己不擋住陸衍的鏡頭，不過他就是喜歡跟陸衍撒嬌，一點也不講道理。

　　陸衍笑了一下說：「按心理年齡分的話就沒有錯。」

　　葉晨希眸子動了動，雀躍道：「衍哥你一會兒幫我拍照好不好？」接著就開始摸自己兜裡的手機。

　　陸衍點了點頭：「用我的手機吧。」

　　木馬很快慢悠悠地轉了起來，隨著音樂忽高忽低地動著。陸衍果真拿出了手機，認真地幫葉晨希拍起照來。葉晨希心裡高興，pose換得行雲流水，使出渾身解數想讓自己在陸衍的鏡頭裡顯得好看一點，連平時自己最看不上的剪刀手都擺了出來。

　　但兩人的配合說實話有點問題。陸衍不像徐宇寧那樣會邊拍邊喊勞動號子，你也不知道他拍了沒，拍了幾張。所以葉晨希就總得問：「好了嗎衍哥？」，然後陸衍就會點一下頭，示意眼前的人可以換個造型了。

　　拍了一圈，葉晨希突然想起什麼，半站起身子向左偏著，左手長長地伸出去想夠陸衍的手機：「我也幫你拍吧衍哥。」

　　陸衍眉頭微皺：「坐好。」

　　「哦。」葉晨希以為陸衍不願意拍照，怏怏地將手收了回去。

　　「這樣危險。」陸衍說。

　　葉晨希不服：「這麼慢，哪裡危險了。」

　　陸衍淡然道：「我說危險就是危險。」

　　葉晨希撇了撇嘴，專制。

　　玩了兩圈下來，導演高興地喊：「很好！這段很好！」

　　葉晨希也不知道好在哪裡，連照都沒拍上。

　　他心裡小小不爽著跳下了地，正要往外走，突然又一步剎住。

　　「衍哥，讓導演幫我們拍張合照好不好？」

　　陸衍人已經走到他身邊，頓了兩秒說：「好。」

　　隨行導演將自己肩頭的機器交給別人，小心地接過陸衍的手機，人退到了欄杆附近。

　　「對，小希再靠近一點，對對，陸老師手可以扶著小希的腰啊。」

　　就這樣，陸衍的手機裡有了第一張二人的合照，在一匹略顯滑稽的彩色馬兒跟前，兩人的姿式都不太熟練，陸衍鬆鬆地攬著葉晨希的腰，葉晨希一臉羞澀地緊緊靠在陸衍一側。

　　夜色漸深，今天的拍攝卻還沒到高潮。

　　既然是過生日，當然要跨過零點。一路走過來，葉晨希一直在偷偷觀察，想知道陸衍為自己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什麼。可是陸衍身上明明什麼東西也沒有，葉晨希猜想，他的生日禮物應該是在李瑤帶的包裡。

　　最後一個摩天輪徐宇寧和李瑤是不會上去的，陸衍總該拿出自己的禮物了。

　　大家就地休整，等了約莫半個小時，導演終於表示可以開始。

　　這間遊樂場最出名的設備就是這座漂亮的觀景摩天輪。二人跟兩名隨行導演進了座艙，不由得也被眼前的美麗夜景所震撼。

　　一圈半個小時，按照台本，陸衍應該在摩天輪上對葉晨希「深情款款地告白」。

　　至少台本上白紙黑字是這麼寫的。

　　剛剛坐好，葉晨希就要求看一看剛才陸衍拍的照片，陸衍卻不肯拿出手機。

　　「過後我發給你。」他說。

　　葉晨希以為他懶得翻，也就識趣地不再提了。

　　陸衍話鋒一轉，問：「你出來錄節目了，招福怎麼辦？」

　　果然最關心的是招福。葉晨希在心裡狂薅招福的頭毛，鼻子無聲地哼了一下。

　　「這周我把它送去蔣小芸家了。」

　　陸衍想了想說：「所以你最近沒有給我發照片。」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一句話就讓葉晨希心裡炸開了煙花。陸衍的意思，是他在期待嗎？他會期待自己給他發消息，也會留意到自己這幾天沒有給他發招福的照片。

　　葉晨希的情緒就像是陸衍操控的遙控飛機，只要輕輕按一下按鈕，就能讓它從地面飛到天上去。

　　摩天輪轉到半空，兩人頭挨著頭看向窗外，葉晨希產生了一種伸手可摘星的錯覺。

　　其實美景對于飛遍世界的二人來說早已是平常事，重要的是身邊的人是誰。

　　他轉頭看向陸衍，眼睛裡倒映進星光：「衍哥，你以前坐過摩天輪嗎？」

　　陸衍點了點頭：「拍戲的時候坐過。」

　　「啊！」葉晨希馬上接過話：「我想起來了……」

　　陸衍的一部作品裡，他和女主角在摩天輪上說了再見。

　　美好的事物一旦被賦予了悲傷的含義，就往往比糟糕的東西更令人觸景傷懷。

　　葉晨希想起電影裡的場景心裡泛酸，手指在玻璃上沒章法地滑過，情緒有些低落：「我記得是傷心的情節。」

　　他的共情能力是很強的，其實本該是演戲的好料子。

　　陸衍卻不覺得眼前的一切應該這樣發展。

　　「沒關係。」他說：「幸好這一次和小希是開心的情節。」

　　這些對話台本上沒有，當然都是即興發揮，陸衍在葉晨希心裡比編劇還要厲害。

　　包廂裡是密閉空間，導演們也都坐得很近，剛剛言語中的曖昧意思讓葉晨希有些招架不住，紅著臉說：「對，是開心的情節。」然後趕緊轉移話題道：「衍哥你看，那裡是我們早上進來的門！」

　　「嗯。」陸衍並不買賬，他自有一套表演體系。

　　他看著眼前的葉晨希，語氣珍惜：「小希很快就二十三歲了。」

　　葉晨希微微點了點頭。

　　摩天輪就快轉到最高處，地面的景色已經越來越遠，座艙裡的人似乎都產生了一種脫離現實的幻覺。

　　陸衍問他：「有什麼生日願望？」

　　語氣就像是想聆聽他的願望然後幫他實現。

　　生日願望葉晨希當然有，可是他沒把握說出來。葉晨希轉頭盯著窗外的星星，一隻腳縮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下面，想了一會兒才說：「希望我愛的人可以健康快樂。」

　　陸衍盯著他亮閃閃的眸子沉默了半晌，然後低聲說：「許願的時候要把眼睛閉起來。」

　　葉晨希問：「沒有蠟燭的時候許願也要閉眼嗎？」

　　陸衍說：「當然，否則不靈。」

　　葉晨希想了想還是把眼睛閉上了，果真虔誠地開始許願。

　　車廂裡悄然無聲，導演們都像是屏著呼吸。

　　忽然之間，有什麼東西在慢慢靠近葉晨希的臉，淺淺的氣息在臉頰上拂過。葉晨希心臟猛烈一跳，眼睫卻顫了顫，仍然緊閉著。

　　許了一半的願望被拋下了，不知還靈不靈。

　　一隻大手扶住他的側臉，嘴唇帶著點暖意溫柔落在了他的眼睫。

　　葉晨希覺得眼睛上面有點癢，還有點濕濕的，心臟鼓噪的聲音響到不用任何收音設備都清晰可聞。

　　「好了，睜開吧。」陸衍的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葉晨希這才顫巍巍睜開眼睛，陸衍的臉就近在咫尺。

　　陸衍說：「生日快樂。」

　　情人的一個吻有時候的確可以當作是禮物。沒人摸得清陸衍的想法，他不去跟編劇討論，也不去問誰的意見，他想做什麼的時候就會做什麼。

　　所以自己的二十三歲生日禮物是這個嗎？

　　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他，葉晨希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狀態。渾身發紅，四肢僵硬，連挪動一下都不敢。他嘴唇上下動了動，到底沒有發出聲音。

　　「嚇著了？」陸衍問。

　　葉晨希還是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腦子裡不知在想什麼。

　　原本情意流轉的氣氛瞬間有一些冷卻下來，導演們臉上也浮現了點尷尬，互看了一眼沒有進一步動作。

　　靜默幾秒，陸衍摸了摸葉晨希的頭說：「對不起。」

　　很顯然，大家都誤會了。

　　葉晨希這才如夢初醒，自己差一點就把一切搞砸了。

　　他看了看周圍的兩架攝影機，又轉頭盯著陸衍斂起的眉眼，抿唇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就做了這輩子最瘋狂的一件事。

　　他攬住陸衍的脖子，閉著眼睛親了上去。

　　不是眼睛，也不是臉頰，他親了陸衍的嘴唇。

　　不管了，他想。摩天輪很快就會停下來，節目也會有錄完的一天。

　　陸衍的嘴唇就像他剛剛感受過的那樣，溫熱柔軟。他吻得眷戀，卻又小心翼翼的，不敢有逾矩的動作，只是緊緊貼著。

　　葉晨希的頭微微側著，鼻尖斜斜地抵在陸衍的鼻尖，熱熱的呼吸急促噴薄，分不清是誰的身體裡冒出來的。

　　陸衍呢？陸衍當然很紳士，既不推開也不回吻，上身因為意外而略顯僵硬。

　　空氣裡好像有火花一樣，辟里啪啦地燒著葉晨希所剩無幾的理智和矜持。

　　葉晨希就這樣度過了人生中最漫長最緊張的十秒鐘，甚至談不上好好享受了這一刻，就心如擂鼓地放開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陸衍正看著自己，眼神有些複雜，平靜中多了些葉晨希看不懂的東西。

　　不像是生氣，但也不完全是出乎意料。

　　親都親了，還能怎麼樣呢？

　　葉晨希沉默了半晌，梗著脖子倔強開口：「現在你不用說對不起了。」

　　就這樣，時間跨過了12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