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距離

　　占玉讓林睿涵按照自己說的事項先熟悉按弦與握弓，自己則又回到了沈叢安那邊。

　　他剛走近，就聽沈叢安輕聲問：“剛才嚇到你了嗎？抱歉。”

　　這一聲抱歉與剛才那一聲抱歉的語氣帶著細微的不同，占玉一下就聽了出來，忍不住抬頭看向他，見他也正看著自己。

　　那雙形狀好看的眼睛裡，確確實實是含著歉意的。

　　初學者在學習的過程中出現錯誤是很普遍的一件事情，占玉見他似乎很在意的樣子，安慰說：“沒有的事，沈哥不用在意。”

　　沈叢安的年齡比他大一些，在互相介紹認識後，他也就隨著林睿涵叫對方沈哥，接下來要相處一段時間，若是一直叫“沈影帝”或者“沈先生”總顯得太過陌生了些。

　　“跟著我的手指。”

　　占玉站在沈叢安的面前，重新給他示範了一次，然後伸出一根食指，示意他跟著自己的節奏走。

　　沈叢安將弓搭在弦上，隨著占玉手指滑動的速度慢慢往上推，琴音順著他的動作滑出，音符緩慢沉穩，雖然仍顯青澀，卻不似剛才那樣刺耳。

　　“對……來回……”

　　占玉用手指充當指揮棒，引導沈叢安的節奏，注意到他的弓子在上下拉動的時候不經意間會變得彎曲，原本指揮的手指停下來，虛點了一下他的弓子，提醒道：“弓子拉直。”

　　在他的動作下，沈叢安的手也停頓了下來，琴音也隨之結束。

　　占玉見狀，直接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腕，

　　在他的手握上來的時候，沈叢安的手下意識捏緊手中的弓，有些不明顯的僵硬。

　　占玉只當他是第一次學小提琴不習慣，用巧力調整了一下他的手腕，將他有些飄的弓子穩住，說：“這樣。”

　　說完便松了手，示意沈叢安再試試。

　　不料沈叢安卻沒有動，而是看著自己的手，表情莫測，令人難辨。

　　“怎麼了？”占玉不解地問。

　　“沒什麼。”沈叢安收回視線，弓子保持著占玉剛才調整的角度，重新滑動起來。

　　占玉看他領會了過來，讚賞地點了點頭。

　　這時，林睿涵喊了他一聲：“小玉，我學會按弦啦。”

　　占玉去了林睿涵那邊，沈叢安的動作又停了下來，目光落在握弓的那只手腕上。

　　切確的說，是剛才占玉握住的地方。

　　那裡隱隱還有占玉握過的溫度，溫熱的，細膩的，撩動心弦的。

　　不遠處的張奇注意到這一幕，見他盯著自己的手腕不動，心裡“哎喲”了一聲，暗罵自己竟然忘記了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占玉，真是太不合格了。

　　在接下來占玉每一次碰到沈叢安的時候，他都看到沈叢安的視線在占玉碰過的地方停留了好一會兒，心裡唉叫聲更大了。

　　於是，趁著中場休息，沈叢安去洗手間的時候，他悄悄拉著占玉去了一邊，說：“占老師，有件事情忘記跟你說一聲，就是沈哥有點輕微的潔癖。”

　　“嗯？”占玉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提這個。

　　“就是……”張奇用一隻手握住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腕，低聲說，“他不太喜歡別人隨意碰自己，不習慣。”

　　占玉聞言，很快就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也想起了之前看《鳳鳴山》的時候，母親曾提過一些關於沈叢安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沈叢安有潔癖。

　　難怪自己剛才握住他的手的時候，他好像有點僵硬的樣子，大概是不喜歡，又不好駁我面子吧。

　　占玉心想，沈哥真是個好人啊。

　　張奇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對這個要求有所不滿，又解釋了一下：“占老師，這個要求是有點強人所難，但是實在對不住，希望你能諒解。”

　　“沒有的事，是我剛才太唐突了，我下面會注意的。”占玉笑著說道，他尊重每個人的習慣，“但是有的情況下可能會無法避免，也希望你們諒解。”

　　張奇見他這麼善解人意，一點兒也沒有不滿意的樣子，好感飆升，連聲道：“我懂我懂，謝謝你啊，占老師。”

　　“不用客氣。”占玉說道，不過也有些好奇，“沈哥這習慣，在拍戲的時候怎麼辦？”

　　作為演員，拍戲的時候肯定要和其他人有肢體接觸。

　　“這就是沈哥的厲害之處了！”張奇面露敬佩地說，“占老師你是不知道，沈哥在職業道德這一方面那簡直是標兵啊，他一旦進入拍戲的狀態，他就會克服任何困難，潔癖什麼的這根本不是事兒，當初為了拍好一個場景，他在泥潭裡打滾了十幾次，鼻子和耳朵都進了不少淤泥。”

　　占玉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又聯想到《鳳鳴山》裡沈叢安在沙漠裡被人圍剿，打鬥中渾身沾滿了沙子的樣子，忍不住感歎：“厲害。”

　　“那是！”張奇用力點頭，心想今天也是努力為老闆營業的一天呢！

　　此時，正好沈叢安從洗手間回來了，占玉朝他遞去了一個“佩服”的眼神。

　　沈叢安莫名其妙：“？？”

　　林睿涵則是看他們嘀嘀咕咕說了半天，出聲提醒：“你們不喝點茶嗎？這麼多糕點放著多浪費啊。”

　　剛才他們練琴的時候，張奇外賣叫了不少點心和蛋糕過來，正放在桌子上。

　　吃過點心，三人又繼續上課。

　　占玉教沈叢安換弦，在沈叢安換弦的動作出現錯誤的時候，下意識伸手過去想要幫他調整，想起張奇的話又收了回來，用手中的弓子輕輕點了一下他的手以及琴身，提醒他：“平行。”

　　小提琴初學者在拉琴的時候，經常會犯一個錯誤，就是拉著拉著，琴身和弓子的角度會不經意變歪，無法保持平行，而沈叢安也不能免俗。

　　這也是為什麼琴房會安裝鏡子的原因之一，這樣有利於琴手及時發現錯誤。

　　占玉的手伸出又收回的動作雖然不大，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近，沈叢安還是注意到了。

　　這種可以說是保持距離的動作讓沈叢安心裡一沉，同時也有些疑惑。

　　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不僅如此，他發現在占玉過去指導林睿涵的時候，是完全沒有這樣的舉動的，占玉很自然地用手去幫林睿涵調整肩膀、手腕、琴身等地方，沒有任何與之避嫌的意思。

　　也就是說這樣的舉動，是針對自己。

　　意識到這個問題，沈叢安對手中的小提琴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雖然一開始見到占玉手把手教導林睿涵，讓他心裡不爽快，甚至還有些嫉妒。但是占玉第一次握他的手調整弓子的時候，他是真的沒有注意到自己弓子上的問題，並非故意為之。

　　他知道占玉有男朋友，所以不會通過這麼不入流的手段來增加兩人肢體接觸的機會。

　　這樣的做法太不尊重占玉，也非他沈叢安的作風。

　　只是不管再怎麼清醒與克制，在看到占玉主動與自己保持距離的時候，仍舊忍不住心裡那股澀意。

　　沈叢安收回視線，低頭看了手中的小提琴一眼，臉上神色不明。

　　因為是第一天上課，要學習的基礎比較多，三人上課的時間比原本預定的時間要長了許多，從琴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出頭了。

　　張奇已經預訂了晚餐的地方，沈叢安做東，請占玉和林睿涵吃飯。

　　占玉沒有開車來，過去的路上依舊是坐林睿涵的車。

　　他們先行一步，張奇開車載沈叢安過去。

　　車上，張奇先跟沈叢安道了個歉，說自己忘記把他有潔癖一事告訴占玉，不過後來已經告知了占玉，占玉表示非常理解，並答應儘量少觸碰沈叢安。

　　“占老師可真是善解人意啊。”張奇感歎道，“不止長得好看，又會拉小提琴，人還這麼好，沈哥你說是不……”

　　最後一個“是”字沒有說出口，透過後視鏡，他發現沈叢安看過來的眼神冰冰冷冷的，凍得他的脖子一涼，反射性閉了嘴。

　　張奇：“……”

　　咋回事兒啊？我說錯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