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我是你們學校的老師。你是想問這個,對麼。”
“……”
“生命科學學院。”
“……”
“我剛受聘回國任教。”
“……”
“你有什麼問題可以說。”
陳還一說不出話來。
一個月前,論壇裡一位坐標常年海外的大S突然要回國收M,他特別好運撞上了,約調,一晚上爽得不行,第二天起來,大S變成他們學院老師了。
世界上有這麼可怕的事嗎。
世界上絕對沒有更可怕的事了。
他就像一個打美少女養成的宅男,一路順順利利,最後打出的美少女低頭嬌羞一笑,抬起頭來卻長著一張生科院老院長的臉。
陳還一花了很久來消化這個事實,然後又花了很久來組織語言。男人沒有催他。
“……老師。”陳還一一開口男人就皺起了眉。
“老師,我覺得要不還是……還是算了吧。師生的話,真的挺那什麼的……”
陳還一覺得這人一直在國外,可能風氣比較自由,需要要多花口舌來解釋。可是怎麼說都是在把剛認的主向外推,說得再冠冕堂皇都是拒絕。
男人沒有說話,只看著他,陳還一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艱難道:“我……您從國外回來,可能有些事跟國內不太一樣,高校的老師,真的挺多限制的,容不下這方面的污點,談個戀愛影響都挺壞了,何況……而且我也……”
男人還是靜靜地看著他,陳還一看不懂男人眼中的神色,只覺得似乎有一抹溫柔,又好像是別的什麼。這眼神直把他看得聲音漸漸低下去,囁嚅起來。
“好。”
“我覺得……”陳還一一下字沒反應過來,“您說什麼?”
男人重復了一遍,“我說,好。”
陳還一嘴巴蠕動了一下,張了半天,閉上了。
心裡卻又像空了一塊。只是很小的一塊。
就像費盡心力分析了好多天數據,卻怎麼都與理論對不上,去找師姐,結果人家輕飄飄地說,啊,還一啊,不用分析了,那個實驗數據有問題。
不,比那更讓人難受。
日料上桌的時候,陳還一沒有動。
男人溫和地說,“吃吧。你餓很久了。”
陳還一低著頭,機械地拿著筷子進食,男人在他和自己的碟子裡倒好醬油,又幫他把芥末和清口的姜都弄好放在一邊。
陳還一夾了一塊壽司,沒有去碰醬油,把壽司狠狠地蘸在芥末上,一整塊全塞進自己的口裡。辣嚴格來說並不是味覺,而是一種痛覺。辛辣的分子從舌尖爆發出來直衝鼻腔,一瞬間鼻涕眼淚全都啪嗒啪嗒地掉下來,巨大的刺激讓他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實在是……太難受了啊。
男人安靜地坐在對面,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紙巾拿出來,放在他手邊。
陳還一半閉著全是眼淚的眼睛摸到手邊的紙,“……謝謝。”
一頓飯吃完,還是男人結的賬。出門的時候男人看著陳還一,輕聲說:“我……不送你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他的手動了動,似乎想去揉揉陳還一的頭,最終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陳還一悶聲點點頭,沒有去看男人的臉。
陳還一極狼狽落魄地埋著頭往宿舍走,沒有理會周圍人的目光。
一個多小時之前還在撒嬌一般地跟男人討論吃午飯的地方。一個多小時之後就分道揚鑣,兩不相干。
都說比沒得到更難受的就是空歡喜。
可是於一個普通家庭的長大的小孩而言——
“冇得揀。”
大概就是這三個字吧。
陳還一這種人,約一次調都花了二十一年積攢的所有勇氣。這是這麼多年,他唯一做出的一件出格事,不能為外人道。
他閉了閉眼,在心裡默默問自己——
自己的特殊癖好,忍了這麼多年,今後忍下去又怎麼樣?難道還能憋死自己?只要不辜負生命裡那些最重要的人的期待,就值得了吧。嗯,一定是這樣,我陳還一信了這麼多年的道理,沒有理由今天就不靈了。
他到寢室的時候一個室友已經在了,轉頭就要調侃,“昨天去哪逍——”
陳還一站在門口,眼睛鼻子都是紅的。
室友忙收住嘴,“……這,這怎麼了?”
陳還一默默走回自己的書桌前,背對著室友,像一只雨天的灰色蘑菇。他悶聲道:“……過敏。”
室友趴在椅子上看陳還一的背影,半晌,嘆了口氣,“過敏原是誰啊。”
陳還一突然轉過身,手撐在椅背上,盯著室友,“我想問一個問題。”
室友被看得毛骨悚然,“……你問。先說好鬥小三,和前任撕逼,殺人拋屍這類事我都不能幫忙處理啊。”
陳還一盯著他,幽幽道:“你為什麼學生科。”
室友凜然道:“為了愛。”
陳還一質疑,“光這個學期,你翹過的課用你身上所有棒狀物也不能數清。”
室友驚恐捂住自己的褲頭,“好吧。因為當年專家分析生科是未來最有前景的十大專業之一,然後我信了他的邪。”
“哦。”陳還一又問,“那你以後准備去干什麼?”
室友撓撓頭,“干什麼都好,只要別叫我做實驗寫報告了。我還記得測毒性那次實驗,那麼貴的蟲子,毒死之前全被我用水淹死了,老師差點暴走丟我去喂實驗室養的狗。我現在還能感受到被蟲子支配的恐懼……還有被狗支配的恐懼。”
陳還一點點頭,“這樣啊。”
室友好奇,“你問我這個干嘛?那你為什麼學生科啊?”
陳還一想了一下,“大概一開始是因為覺得學術圈相對簡單,努力就會有結果吧。確實也喜歡生物。你爸媽不會想讓你考研嗎?”
室友大大咧咧道:“他們知道我高考考到這裡已經花光所有運氣,余生沒什麼要求了。”
陳還一“嗯”了一聲,可是,我卻從未讓他們失望過啊。
永遠活於他們的期望中,以他們的幸福為幸福。
永遠自己解決所有問題,不敢給任何人添麻煩。
過了一周,又是周末,陳還一在實驗室用計算機分析實驗獲得的數據,一個不認識的師兄跑進來,看見實驗室只有陳還一一個人,揚手招呼他:“你忙不忙,不忙就過來幫忙統計一下本科生保研的數據。”
陳還一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師兄就風風火火地轉身跑了,陳還一只得跑出去跟著師兄走。師兄一邊在前面快步走,一邊說:“唉,太忙了,於副院長剛才發一堆數據給我讓我兩小時之後就給他,我現在手頭還有別的活,你一起來幫個忙。周末實驗室裡人都跑得沒影了。”
陳還一坐在師兄給他安排的電腦上,開始統計本科已有成績的平均分排名,競賽科研文體項目加分後排名,等等。陳還一慣於數據分析,這一類的簡直如牛刀宰雞,敲起鍵盤運指如飛,不一會就分門別類整理好,各類數據標以不同顏色以區分,值得關注的重點數據全部加大加粗,順帶給每個人的成績還計算了穩定程度,置信區間等數據,然後又針對重點科目,專業科目,總成績以及穩定程度綜合進行了排名。
等他說好了叫師兄來看的時候,師兄驚訝道:“你哪一級的啊,叫什麼,你這做這麼好,我不能跟副院長說是我做的嘍,這是搶功啊,我得告訴他這誰做的啊。”
陳還一謙虛一笑,“我大四的,陳還一。”
師兄眼睛要掉出來,“你大四?那你怎麼在研究生實驗室?”說完煩躁地來回走了兩圈,“哎呀,你怎麼不早說,你看,這是你們級的保研數據,你說你怎麼能做這個,你看到了就不避避嫌嘛。”
陳還一尷尬地笑了一下,“呃,我真沒注意那些成績,我都統一給公式算的。”
師兄斜眼瞄他,他舉手投降,“師兄我也不瞞你了,我一直都是年級第一,真的沒有什麼好作弊的。你看你看,第一排那個陳還一,每年都是第一,競賽科研參與度也是最高的,文體確實沒有參與過,附加值零分你看!”
師兄笑噴,“行了行了,本四的陳還一麼,我知道。你挺有名的。”
陳還一笑說:“我也就不假謙虛了,等保研了我估計還在這邊實驗室,師兄你有什麼事兒隨時叫我就行。”
師兄笑著答應,把數據給副院長發過去了,然後隨口問:“你這鐵定保研了的,打算跟哪個導啊?”
陳還一想了一下,“我現在做的項目就是沈教授的,估計本科畢設也跟著他做,所以保研也應該跟他吧。”
“噢,”師兄說,“沈教授挺好的,他名下不知道多少百萬千萬的項目呢。也就你這種本科跟著他一路做項目又保研的能被他收了,他手上一年就兩個碩士研究生名額,都是金餑餑,多少人惦記啊。”
陳還一嘿嘿一笑,又跑回實驗室繼續分析數據去了。
天氣漸漸由涼爽變為寒冷,陳還一宿舍窗戶對著的那棵樹的葉子已經掉了三分之一。陳還一躺在床上,覺得有點兒難受。室友抬頭看他,“你都兩天沒去實驗室了,是不是病了啊?去趟校醫院看看啊?”
陳還一斜眼看他,撇嘴,“校醫院?我還想繼續科研五十年。”
室友了然,“你要真不行,我陪你去校外的真•醫院唄。”
陳還一說:“不用。就是大姨夫來了。”
“大姨夫來了更得去看,叫校醫給你開點痛經寶顆粒。”
陳還一鄙視,“你不懂,我這是精神性大姨夫。”
室友無語,“得得得,你好好休息幾天也好,前幾周天天在實驗室早上七點呆到晚上十一點,你看現在連實驗室鑰匙都歸你管了。我說就算再學霸像你這麼著也吃不消,你看現在,蔫不拉幾的,你就該浪個幾天,吃點兒好的,打打游戲,睡睡覺,養精蓄銳。你又不考研,你說你忙什麼?”
“你說得對,我的生活需要增添色彩。”陳還一幽幽道,“色♂彩。”
室友說:“我怎麼聽出一股老鴇味兒來?”
陳還一沒理他,室友抬頭一看,陳還一抱著手機玩得正歡呢。
陳還一悄悄地登陸了他好幾個星期沒敢登錄的論壇,憋了好久終於憋不住了,想去看看那個男人有沒有更新動態,他會不會說和我有關的事?應該是不會的,他很注重隱私,他就是那種談戀愛的話分手以後一定不會講前任壞話的人吧。那他會不會新收一個M?有可能。
陳還一點開那個人的主頁。
昵稱:Doctor. K
性別:男
屬性:S
狀態:有奴勿擾
最新動態:2015/09/17
陳還一看到狀態的時候稍微心酸了一下,也不知道這麼多天,是他沒有改狀態,還是他已經找到新的M了?最新動態那個時間點,還是他以前收M的那個帖,沒有任何更新。點進去,一樓一樓向下拉,樓已經蓋得很高了。無數人扼腕,這位神一般的大S居然被論壇裡完全沒有名氣的小白M給拐走了,一個一帖不發,一張照片沒有,連頭像都是系統自帶的小白M!
陳還一笑了一下,翻到自己當時的回復:
“求大神收~~~~~”
他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會發這樣一條回復。他從來沒有答應過約調請求,更沒有主動約過,最多也就是在網上聊聊。這年頭,以數量論,男S 多於女M,女M多於男M,男M 多於女S,因為他性別男,屬性填的又是M,所以總遭到私信轟炸。有人私信上來就發一張自己的腳,然後發一句“想舔麼”。那段時間陳還一被迫地把自己的論壇屬性改成了S,私信少了點,但更嚇人,有一次上來就是一張生殖器的圖,然後請主人鞭打。嚇得他又把屬性改回了M。
這樣一個面向成人的,主要交流與眾不同的性偏好的論壇,讓他總有點擔心安全問題。
但是對於Doctor. K似乎他就有著莫名的信任,也許是因為他發布的資料看起來都比別人嚴謹,也許是因為這位不曾露過臉的大S從未言行猥瑣輕佻,更無惡名。
陳還一那條“求大神收~~~~~”的回復完全淹沒在一群差不多的回復裡,連那五個波浪號也沒有比別人的更風騷一些。
他記得那個時候沒多久就收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大S的私信,問他坐標哪裡。
他受寵若驚地給大S回復。對方確認了他的城市就給他發了郵箱和手機號,然後原本那個收M的帖子下面他那個“求大神收~~~~~”的評論就收到了大神的樓中樓評論:“收了。”再然後大神的的狀態就變成了“有奴勿擾”。
當時他沒有立馬給對方自己的聯系方式,對方也沒有急著問他要。過了好多天,他才試著給對方發了一條短信,告知對方自己的聯系方式。對方說暫時還沒有到他的城市,大概需要幾周的時間,手機號碼已經存好,來了會給他電話。
那次短信聯系完的兩周以後他就開始緊張得冒汗,天天揣著手機在身上,一刻不落地帶著,感覺手機有點動靜就馬上掏出來看,甚至有點神經質。
然後就在那樣一個晴空萬裡的下午,他聽到了那個低沉的男聲。
他覺得仿佛被蠱惑,當時就在實驗室的門口,隨時可能會有人路過,聲音稍微大一點都可能會被實驗室的師兄師姐聽見,而他卻聽見自己輕輕地對電話那頭說:“我想見您,跪在您腳邊。”
聲音很輕,心跳卻像擂鼓一般。似乎有隆隆的巨響在耳邊炸開,他幾乎無法分辨自己是否處於現實中。
“膽子不小,那就試試吧。”
那把低沉的嗓音啊。
陳還一抬眼瞥了一眼室友,慢慢把手伸進被子裡,握住自己的性器。
不一樣,和那晚的感覺不一樣!
陳還一覺得自己要發瘋,他寧願跪在那個男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性器與肛門,就算那個男人不碰他也好,只是看著也好,這是看著,也好過現在……
他想到那個姿勢,那人有如實質的目光,就那樣落在他兩腿之間……
陳還一拼命壓抑住自己要脫口而出的聲音,畢竟室友還在下面,不敢就這大白天在被子裡把自己弄出來。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性器,性器卻沒有軟下去,反而更硬,他想到那個人的那句話,“你知道你挑的鞭子是打哪裡的麼?”
“嗯……”陳還一悶哼出聲,內褲早就不知道被他丟到了床上那個角落,一手粘膩,他全射在了手上和被子裡。
幸好下面的室友正戴著耳機在打游戲,並沒有注意到上鋪這邊的動靜。陳還一輕輕地抽紙把床和手上能擦干的盡量擦干,他總不好現在抱著被子去洗,只能先放著了。
過了一會有同級的同學敲門,從門口探進一個腦袋,“你們寢互相轉告一下啊,大班公郵裡已經發了保研名單,有保研的同學自己注意聯系導師。”室友還在打游戲,陳還一朝那個同學招了個手,“知道了,會都通知到的。”
打開公郵下載附件,保研名單裡第一個赫然就是陳還一的名字。
他自嘲道,這就是那什麼場失意,那什麼場得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