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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如何追求一個志同道合的變態》第5章
Chapter 2·2

第二周去實驗室的時候,陳還一又特地跟沈教授說了一聲,沈教授點頭說肯定收他,讓他放心。又討論了畢業論文的選題方向等等,陳還一才終於安下心來,繼續跟進前面在做的那個項目,只等畢業論文開題。

陳還一覺得自己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他就像花了幾個星期去消化一場噩夢的人一樣,終於從夢魘中解脫,恢復了正常生活。可是,他有時候又想,那怎麼能算一個噩夢,那明明是一夜美夢,是他做過最美的夢。應該說,他應該就像一直行屍走肉的人突然被賦予了一天靈魂一樣,可是只有一天,一天之後他又變回行屍走肉。他像一個機器陀螺,晝夜不息,卻再也沒有體會過那一天被豐盈的靈魂澆灌,充滿身體的感覺。

毫無疑問的,陳還一還是可以做好每一個實驗,精准得像一顆極其昂貴的砝碼,他還是可以做好每一次的數據分析,精確得像double型的數據,他還是寫好每一篇報告,遣詞造句邏輯嚴密得debug不出任何東西來。

可是他覺得好像自己已經看到了一輩子的終點長什麼樣子。清醒的時候便嘲笑自己,你說你,陳還一,你才過了一天那種生活,就這,比吸毒上癮都要快,你說你要是在戰爭年代,可不就是一個大漢奸麼。

他一字一句地對自己說,陳還一,你現在做的,才是正確的事。

正確。

沒錯,正確。陳還一活了二十多年,平生最怕犯錯。他很早就知道了一個道理,普通人家的小孩,試錯成本是很低的,沒有太多的成本給你去犯錯,不是說你做錯了就可以有機會重來。所以,你得盡量去選擇那些普世價值中認為“對”的東西,主流價值所追捧的東西。選了大多人覺得幸福的東西,不一定會幸福,但是至少,幸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一個名校的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再去海外交流,然後歸國留校任教,一世受人尊敬,這應該就是幸福吧?如果選了什麼BDSM的話,大概就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獨自在陰溝裡吃著腐爛的食物或許也是有一些快感的,可是,當陽光照進來的時候,不會覺得刺眼嗎,能夠直視耀眼的陽光嗎,敢把自己的選擇拿到太陽底下去嗎?不,不用拿到太陽底下去,你就拿去給你父母看看,你敢嗎?

陳還一,你可能暫時不知道在人生的諸多選項中,正確選項是哪個,但是錯誤選項,是昭然若揭的。

他一次又一次地自我暗示,反復告誡,有如洗腦。

雖然在那些室友都回家或者出去開房的夜晚,他還是會忍不住登錄論壇賬號,點開收藏中Doctor. K發過的照片或視頻,一邊看一邊顫抖著手去撫慰自己的性器。但在射精之後他就會陷入極度的自我厭惡中,痛恨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與欲望。

至少他在平時是個正常人了,忙碌填充了他,讓他無暇去思考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有意義或者幸福。

項目進行順利,如期答辯,獎狀與獎金紛至沓來,同時帶來的還有科研撥款與投資。

某一天陳還一在攪拌培養基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不能長時間做重復性工作了,機械運轉的身體會放空大腦,讓本不該入侵的東西漫進大腦中去。

於是他開始嘗試在做重復性工作的時候背一些東西。

某次師兄進實驗室,看陳還一一邊雙手攪拌著培養基一邊嘴裡念念有詞,師兄嘲笑,“陳還一你是巫婆嗎。”

陳還一呆呆地對著師兄繼續念完口中那個句子,“I could not have parted with you, my Lizzy, to anyone less worthy.”

師兄:“……”你不要對我一個直男說這種話。

很快迎來了本科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寒假。陳還一就像已經開始了研究生生活一般,只給自己放了兩周的春節假,然後又返回了實驗室。這個時候很多研究生都還沒有返校,教學樓空得驚人,實驗室大部分時候也只有他一個人在。

一天晚上,他在實驗室計算完數據,收拾東西,慢慢下樓,准備回寢室。從實驗室回寢室要路過一樓的大廳,他注意到有人在看大廳裡的光榮榜。

光榮榜分為兩部分,左邊是教研人員,右邊是學生。上面的人不多,一般都是一個學期過後拿出了傑出科研成果的教研人員,或者是成績非常優異的學生。

更新這張光榮榜的工作人員效率並不高,可能是這兩天才換了新的,陳還一發現和上學期看到的不太一樣。他走過去看,晚上大廳的光線不算好,他走近了看清上面有自己的照片和名字,下面還有小字,介紹自己的成績與參與的科研項目以及競賽。那照片照得有點傻,陳還一並不善於照相,笑起來總有一點僵硬。照片總是容易放大一個人的缺點,陳還一看自己就怎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來,看了一會,他覺得這不行,還得看看其他人長什麼樣。他目光又在其他人的照片上逡巡起來,學生這邊嘛,也都比較普通,而且就算長得再好看,能有他的簡介那麼打眼嗎,他差點仰天大笑三聲,這便又去看教研那版。第一個,老爺爺,嗯,慈眉善目;第二個,老大爺,湊活;第三個,大媽,嗯,不評價;第四個,大S,嗯,挺帥……

陳還一沒有再去看第五個了。

他默默地緊了緊書包帶子,吸了吸鼻子,跑出門去。

“好冷啊。”他抬頭看了看天,吐槽了一句。然後小跑著回了寢室。

輾轉反側,沒有好眠。第二天一早生物種又早早把他弄醒,趕著他去實驗室干活。中午實在覺得很累,就在桌上趴了一會。

沒想到在實驗室反而一下子就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站在那個人面前,那個人還穿著上次那套西裝,不過換了淺藍色的條紋領帶,配上鉑金領帶夾與袖扣。

而他自己則特別搞笑地穿著日本高中女生那種水手服式的校服,還穿著一直到大腿的白色長腿襪。

那個人問他:“你怎麼在這裡?”

他聽見自己說:“我很想你。”

那人摸摸他的頭,無奈地說:“可是,你說不可以,我才放你走的。”

他哭著拉著對方的衣角:“我錯了,你罰我好不好……”

那個人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從背後拿出一個比他人還高的大鞭子,渾身冒著紫氣,說:“好呀。”

然後一鞭子把他抽飛了。

“……”

陳還一腿抽了一下,好像坐在椅子上摔了一跤一樣,難受地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隨口說:“聽說睡覺的時候有抽搐或跌落感的話,是還在長高吧……”

實驗室的師姐哈哈大笑,“都二十多了哪裡還有長啊。我查過,好像是身體覺得你死了,然後想試試你是不是真的死了,於是就彈你一下啦,就像QQ彈窗抖動一樣。”

陳還一一臉迷茫無辜的小模樣,“師姐……QQ是什麼,是你們80後玩的東西嗎……”

師姐:“……”

這一天陳還一又干到很晚,才一個人從實驗室下樓,一樓大廳已經沒有任何人,他忍不住又往光榮榜那裡走。他沒有看自己,直接走到教研人員那邊,看到第四章照片,無框的鏡片微微有點反光,反而看不清這個人的眼神。鼻梁與下巴的線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再坑爹的打光都無法抹殺輪廓自帶的高光。他忍不住伸手去摸照片上那個人的嘴唇,下巴,喉結……

“林開……”

陳還一輕輕念道,“原來你叫林開。”

陳還一一字一句地輕聲念那個人的簡介,真是絕美的履歷啊,那麼漂亮,比自己的更為醒目耀眼。

陳還一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忙退開一步,轉身准備走。

“喲,這是還一啊,這麼晚還在實驗樓沒回去啊。”沒想到轉頭是沈教授,他身邊還有兩個別的老師,“我跟你們說的那個學生,就他,哈哈,今年保研到我這裡……還一你在看林老師的簡介是吧,是不是足夠當你榜樣啦?哈哈……”

陳還一低頭稱是,“這麼漂亮的履歷我以前都沒見過。”

沈教授哈哈大笑:“我說是吧,哎,林老師你聽聽。”

陳還一還低著頭,只聽到那個日夜縈繞在耳邊的低沉聲音笑起來,“陳還一的光榮榜我看了好幾遍。沈教授的愛徒,前途無量。”

陳還一覺得自己耳邊又出現了隆隆之聲,他幾乎分辨不出幾位老師又說了什麼,只能一味附和著點頭。

等幾位老師走遠,他才恍惚地跌跌撞撞走回宿舍。

他躺在床上,按著自己的左胸口。這裡好疼啊。怎麼回事。想要強迫自己睡著,可是仿佛呼吸深一點都很困難,肋骨像是被人握緊了,胃也像是被人握緊了。

明明已經這麼久了……

可是還是受不了。

當初就像拿著一杯那種果汁味的混合酒,嘗了一口,壓根就沒正眼把那東西當酒看。下口的時候輕輕松松往裡灌,跟喝軟飲似的,結果一喝喝大了,半天趴在地上起不來,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於是第二次再看見那杯酒的時候就忍不住顫抖。

有理由的是他,義正辭嚴的是他,開口拒絕的也是他,怎麼後勁兒就這麼足?

他打開手機,已經是凌晨一點了。怎麼辦,好難受,室友都已經睡著了。他翻身下床,換好衣服,拿上手機錢包,衝出了宿舍大樓。

一路狂奔。

就像那晚,有門禁,回不去了,那可不可以去相同的地方,求他收留一晚?

就一晚。

只要一晚就好。

顫抖著手按下熟悉的樓層。

一步一步走到那張門前。

終於按下了門鈴。

大概只有十幾秒的等待吧,可是卻像十幾個世紀一樣,覺得煎熬。仿佛再多一秒就要枯萎而死。

輕輕一響,門開了。

陳還一沒有敢抬頭,他看到的是厚厚的地毯,還有地毯上的酒店自帶的拖鞋,再往上是光裸的小腿……

他的嘴唇顫抖起來。

門裡的人警惕而疑惑地問:“你找誰?”

“我找一位……林先生。”陳還一聽見自己干澀地說。

年輕女人疑惑地重復道:“林先生?”

陳還一機械地點點頭,“他……在裡面嗎?”

開門的年輕女人身後又走過來一位中年男人,男人安撫地環住女人的腰,然後盯著陳還一,“你找錯了。”

陳還一忙鞠躬道歉,直到門啪地一聲,再度合上。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是他蠢了,第一次見面還是十月多的事情,如今都已經快要到三月份了啊,怎麼可能還在,沒有人會住酒店一住半年,那人說“近期住在這裡”就是近期,最多一個月吧,早就搬走了。

那他在哪……

怎麼會這樣,只是一晚,已經過去好幾個月的一晚,怎麼後勁這麼足。

滿嘴苦澀。

陳還一走著走著又走回了學校,在校門口的24小時便利店裡買了幾罐啤酒,然後就坐到馬路牙子上一罐一罐拉開喝。陳還一不喜歡酒的味道,他只是記得以前聚會喝醉後的感覺,那種暈暈乎乎,什麼都不想的感覺,現在他迫切地需要這種感覺。

一罐一罐,喝了六罐,空腹喝酒最容易醉人,陳還一肚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酒,可他卻還是能夠想起那個男人。陳還一憤怒地拿著罐子去便利店,進了門他又慫了,不敢上去找茬說酒不管用,只說,買一支記號筆,塗鴉筆……說著手還在空中比劃。

老板趕快抽出一支,遞給他打發他走。

他拿著筆,又憤怒地跑到了實驗樓的大廳。

他看著下面寫著“林開”二字的那張照片,拔掉筆蓋,“我要把你蓋住!”他惡狠狠地說。

第二天陳還一醒來的時候頭暈得不行,幾乎坐不起來,勉強坐起來以後也覺得四周都在轉,勉強分辨出自己並不在寢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恍恍惚惚可以回憶起喝酒的事情,更多地卻想不太起來。

坐了好一會,才看清遠處書桌邊有一個人,開著筆記本電腦正在看什麼。陳還一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就慢慢地摸著床爬下去,自以為聲音很小,實際上東倒西歪地朝書桌那邊走去。

男人穿著酒店的浴袍,微微側過了頭。陳還一首先就看見了那副無框眼鏡。旁邊的金屬架泛出冷冷的光澤。

“……”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的男人,只覺得像做夢一樣。就像被什麼魔法吸引住一樣,他走到男人面前,緩緩跪在他腳邊。好半天男人都沒有任何動作,陳還一跪倒腳都麻了,還是等不到任何回應。他有點絕望,害怕地抬起頭,去尋找男人的眼睛,手也輕輕地扯住男人浴袍的衣角。

男人眼神落在別處,只是用有力的雙臂輕輕把他抱起來,然後放到床上。

“等酒店把洗好的衣服送上來,我就送你回去。”

陳還一一抖,猛地從床上站起來,然後重重地跪下去。饒是酒店的厚地毯都沒有擋住那“咚”一聲。

陳還一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他只知道,如果不這樣,他就會馬上再一次失去眼前這個人。

林開沒有說話。

陳還一也沒有起來。

就這麼僵持了半天,林開平靜地說:“你不用跪我。”

是的。他拒絕了他們的關系,林開說了“好”。

主奴關系已經不存在了。

陳還一倔強地跪著,什麼都不說,好像周邊的一切都跟他無關,就那麼跪著,就像能跪到天荒地老。

門鈴響了。

“你先起來。是送衣服的服務員。”

陳還一沒有動。

林開聲音冷下去,“你以為你在反抗誰?”

陳還一眼睛裡出現一絲亮光,“……主人。”

“把衣服脫了。就這麼跪著。”

陳還一沒有猶豫地把身上的浴袍脫了,疊好放在旁邊。然後又擺回剛才的跪姿。

“姿勢。”

陳還一發著抖,將腰沉下去,將臀部舉到最高,頭伏在地面上,恰好被床擋住。

他聽到男人向門口走去,他感覺到性器正在勃起,不由地小聲哼出聲。

“安靜點。”

陳還一馬上咬緊了嘴唇。

他跪著,不知道自己的下半身會不會被看到,他只聽到了開門聲,男人與服務員的交談聲……被發現的恐懼讓他感覺更為刺激,然而他不敢做什麼,只能拼命忍住去撫摸下身的衝動。

門關上了,男人拿著衣服進來。

陳還一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異常誘惑。這個姿勢使臀部顯得更大更為圓翹,顯得腰更加細,也使隱秘的肛門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林開坐在沙發上,“過來吧。”

陳還一膝行到林開身邊,又擺回原本的姿勢。林開將腳放到陳還一背上,“低一點。”

陳還一將上半身壓得更低,鼻翼翕合,喘息聲更甚。

“今天你在這裡高高興興地射幾次,明天回學校還是喊著我林老師,跟我說師德是嗎?”林開的聲音沉靜又直白。

陳還一雙腿微微打顫,劇烈搖頭。

林開只是那樣看著他,什麼都沒有說。

陳還一將頭伏得更低,虔誠的吻落在林開放在地上的那只腳的腳背上。

林開沒有動。

陳還一膝行去沙發上,用嘴叼起了沙發上的皮帶,放到林開手邊。

“我從不再收已經離開的M。”

陳還一拼命搖頭,眼淚掉下來,落在林開腳上。

“你覺得我是憑什麼走到今天?”

陳還一一震,不明所以地微微抬頭去看林開的臉。

他看見林開的嘴張開,清晰地,一字一字地吐出那句話:“在你陳還一看來,我林開的原則就這麼……一文不值?”

陳還一發起抖來。

林開收回腳,站起身,脫下浴袍,再將襯衫,西褲,西裝上衣一件一件穿好,最後打上領帶,戴好領帶夾與袖扣。

他把陳還一的衣服放在一直在不斷發抖的陳還一身邊,“穿好衣服,回學校。”

陳還一沒有動,他發著抖,好像已經失去了聽覺,只有淚水全掉在地毯上。

林開靜靜地等了他十分鐘,然後說:“十二點之後會有人來打掃房間,你在之前離開。”

說完就拿著筆記本電腦走了。

關上房門的一瞬間他聽見嚎啕大哭的聲音。林開在房門口站了五秒,然後把門口的牌子翻到了“請勿打擾”的那一面。下樓到酒店前台,他拿出房卡,放到台子上,“續住一晚,不需要客房服務。明天自動幫我退房,確認沒有人再進去。”

專業的前台小姐點點頭,很快地處理好業務,什麼也沒有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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