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冷戰

　　聶皓希在房間枯坐了一個晚上。

　　他是真的感到很寒心，爲自己這麽多年來都沒辦法捂熱那個冷漠無情的女人。

　　他到底愛林綺瞳什麽？

　　思緒回到他的小時候，當時圍在他身邊的全是一群被家中長輩派來巴結他的笨蛋。早慧如他，從小iq高得嚇人，而那些只會吃和玩的小屁孩們，怎麽可能入得了他的眼？所以不出兩天，所有打算與他結交的孩子幾乎都被他的冷傲以及古怪嚇得退避三舍。於是，爲了滿足他擇友方面的高要求，在大院裡同樣以聰慧聞名的小林綺瞳就這樣被推到了他的身邊——雖然當時她還不叫這個名字。

　　剛開始聶小少以爲，這大約又是一個包裝精美的洋娃娃吧，即使她是他所見過的孩子裡面最好看的一個。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猜錯了，這位新夥伴不僅能聽懂他所說的連一些大人都可能覺得晦澀的話題，而且同樣以極高的分數跟他一同考入了k大少年班，甚至兩人在觀點不和吵起來的時候，他經常都沒辦法辯論贏她！於是，無法在智商上徹底碾壓對方，小小的聶皓希居然難得地對這個與衆不同的漂亮女孩産生了莫名的好感。要知道知己難求，即使是傳說中所謂的神童或者天才，他們也會覺得孤單寂寞、想要交個朋友的。

　　其實說起來，曾經的聶小少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如大多數高幹子弟一樣，他的家庭也十分不美滿。

　　聶家的大家長聶兆征長年身居高位，他的三個兒女也都個個意氣風發，身居要職。所以作爲聶家第三代的聶皓希含著金鑰匙出生，本該有享有一個無比幸福的童年。可事與願違，他的父親聶承康年輕的時候放蕩不羈，在還只是一個小小商業銀行行長的時候就開始跟一些女下屬或者生意夥伴曖昧不清。後來隨著自己以及父兄職位的高升，聶承康終於覺得不用再看岳父家的臉色，居然堂而皇之地向政治聯姻的結髮妻子提出離婚，好將養在外面的其中一位特別得寵的情婦扶正。於是那一年，那一場夫妻各有情人、各自都不肯在財産分配上鬆口的離婚官司，打得天翻地覆。如果不是聶老爺子最後出手將事情壓了下去，這樁糜爛透頂的桃色醜聞絕對會鬧得全國皆知、臭名遠揚。

　　離婚案子到了最後，當事人雙方已經徹底撕破了臉，他們在連一分錢、一絲好處也不想多給對方的同時，却在孩子的撫養權上格外慷慨。對於親生兒子聶皓希的去留，他們非但不去爭取，反而一味推諉，壓根不對這個孩子有半分的留戀。所以，雖然最後在法律上聶皓希被指定跟著聶承康生活，實際上却是由他的姑姑聶欣萍照料著起居、一手帶大的。這也難怪林綺瞳會說，聶皓希的這個姑姑，是比母親程雪更重要的存在了。

　　從小不被父母待見的聶皓希，脾氣自然而然有些古怪。加上因爲太過聰明早熟，總看不起身邊不如自己的人，於是許多年下來，除了林綺瞳之外他竟然再沒有一個年齡相仿的知心朋友！也許從那時候起，聶皓希就已經注定了要與林綺瞳一生糾纏。

　　其實當年兩人的相處，也可以算是兩小無猜。雖然經常會吵嘴，但通常很快又會言歸於好。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聶皓希的姑姑開始借著送侄兒到俞家找小夥伴玩而開始與林綺瞳的父親有了不尋常的關係。

　　隨著聶欣萍的意外懷孕，聶、俞兩家再一次鶏飛狗跳。得知丈夫出軌的林緋毅然提出離婚，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作爲偷腥者的俞常林竟然對此堅决反對。事情發展到後來就更詭异了：林緋一氣之下報復性地與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傳出緋聞然後私奔、懷孕快四個月的聶欣萍突然不小心摔倒流産、俞家唯一的孩子林綺瞳更是被查出幷不是俞常林的親生骨肉……這一出出在現在都快被言情小說寫爛的狗血情節，當年居然就那樣真實的發生了！

　　由於聶欣萍因爲流産而傷到了子宮，未來很可能無法再生育。聶家對此很不高興。爲了不得罪頂頭上司，俞家只能單方面地利用林緋曾爲外國人的身份大做文章，宣布其與俞常林的婚姻無效。然後，聶欣萍順利嫁入俞家。從此，林綺瞳恨毒了聶家的人，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無辜的聶皓希。

　　可憐那時候的聶小少剛剛步入青春期，懵懵懂懂地才開始發覺自己好像喜歡上了身邊這位一直要好的女伴，可突然之間，一向信賴有加的姑姑插足了人家的家庭、而他那位有生以來第一次喜歡上的女生，也因此憤然向他提出了絕交！

　　那種在最敏感、最純粹的年齡段被最喜歡的人拒絕的疼痛，聶皓希至今都還記憶猶新。

　　他想起自己在失戀後曾經不止一次偷偷地跟在已經完全對他不理不睬的林綺瞳身後，僅僅只是爲了能多看她一眼、寥解相思之苦。可是映入眼簾最多的，却是他魂牽夢縈的女孩滿懷依戀地注視和陪伴著另一個男生——夏摯。

　　聶皓希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難過？嫉妒？憤怒？委屈？或許統統都有。他覺得他已經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不想待在與她呼吸著相同空氣的城市、不想再看她去跟別的男生要好。

　　所以他走了，一個人赴米留學。可爲什麽，她最後也來到了與他相同的國度、僅僅一小時車程之隔的城市？

　　那時的他凝視著地圖上緊緊挨在一起的兩個小點，隱隱作痛的心臟竟忽然莫名地雀躍了起來：他還是想她、喜歡她！所以既然她陰差陽錯地再一次靠近了他，那麽這次他絕對不會放手了！他要去找她！

　　於是，他轉學、糾纏她、跟她就讀同一所學校學同一個專業、想方設法促成兩人同居、最後在一個酒醉迷蒙的夜晚，他們終於交換了彼此的初夜……

　　「『可以解悶的炮友』麽……」重複著林綺瞳對他們四年愛情的殘酷總結，聶皓希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發顫。

　　那被壓抑的聲綫像在發出悲鳴，配合著室內早已沒有畫面的電視『沙沙』的雪花聲，整個觀感令人感到凄厲而可怖。

　　滿眼血絲的男人、生人勿進的氣場、還有被破壞到沒有一處完好的狼藉的房間——這就是律師韓宏磊進入到聶皓希的臥室所看到的景象。至於原因麽，縮在走廊盡頭的一干工作人員已經哆哆嗦嗦地告訴了他：隔壁房間的林大小姐大半夜就退房不告而別，而他的這位boss大清早撲過去找人，結果却只找到正在打掃衛生的客房服務大媽。於是自然，他回房之後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那些被砸壞的家具擺設什麽的，就是這樣遭受了池魚之殃。

　　「你們先回避一下吧，損壞的東西你們算一下，等會兒我加倍賠給你們。」韓宏磊嘆了口氣，打發走滿臉苦色的酒店員工。

　　他眼下還有更棘手的ca色啊！現在聶皓希這個樣子，他要是實話實說，會不會被盛怒之下的boss殺掉泄憤？

　　這麽一想，韓宏磊立刻就想打退堂鼓先撤了。然而——

　　「什麽事？」聶皓希已經看到了他。

　　就著窗簾裡漏出的明媚陽光，對比室內陰影籠罩的昏暗光綫，光與影的强烈反差，讓逆光而坐的男人猶如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無端讓人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冷戰。

　　「額……是林小姐……」韓宏磊硬著頭皮回答，天知道他有多後悔自己爲什麽在接了林綺瞳的『知會』之後這麽巴巴地跑來找虐！

　　「說吧。」男人的回答聽不出一絲溫度。

　　韓宏磊心中叫苦，但還是不得不向老闆一一交代：「林小姐早上發來郵件，她提出解約，幷願意支付兩倍的違約金。額，還有她的助理也來電告知我，說是、說是林小姐的返程機票已經改簽，你們在米國的相關産業，等她聘請到專用律師之後會約個時間進行詳細分割……」

　　「呵。」聽完韓宏磊的話，聶皓希只給出一聲冷笑，「隨便她。你讓克里斯也替我改簽機票，我明天就回米國。」

　　他站起身來走進洗手間，一刻鐘之後，一位西裝筆挺的貴公子再次現身人前。

　　韓宏磊欲哭無泪：我的boss大人，這次不會是玩真的吧？你和林小姐吵架歸吵架，能不能不要上升到『散夥』的高度？你們那是說分割就能分割得了的關係麽？

　　這麽多年的合作下來，聶皓希和林綺瞳名下不說各項核心産業的産權還有專利，就是大多數動産和不動産幾乎都是或多或少綁在一起的。真要是斷得一乾二淨，新公司到底還要不要開了？現有的生産綫以及工廠是不是也要一分爲二了？還有他們這些法金顧問團的人員以後究竟歸誰也得重新分配了？

　　對這一對三天兩頭就吵架和冷戰的小情侶，韓宏磊真是感到心力交瘁到不行了。可憐他明明可以有雙倍酬勞（林綺瞳會額外付顧問費），現在却不得不收入縮水，當然這還是只是小事。最重要的是，現在是他們新公司起步的最關鍵時期，無論是聶皓希的全盤統籌或是林綺瞳的技術支持，對公司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核心力量。現在兩人一拍兩散，還有板有眼的鬧著要分割財産，這——能不能不要這麽賭氣不要這麽兒戲了？

　　他擔心的是日後兩人沒多久又會慣性地和好，然後包含自己在內的這群無辜『小弟們』又得回頭收拾一堆爛攤子……

　　「怎麽，你還有事？」沒心沒肺的老闆完全不能體會韓宏磊此刻的焦心。

　　「沒事……」韓宏磊再次嘆了口氣。

　　先這樣吧，他儘量把事情拖一拖，等兩個小年輕把氣消了、冷靜够了，大家再坐下來好好談吧。真是太糟心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