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少年.向景池（1）

　　「秋，有客人指名你。」

　　男公關俱樂部後厨，一名拉丁裔的年輕服務生找到了正在清洗酒杯的臨時工向景池，在這裡他用的是假證件裡的化名『元秋』。

　　「指名我？我只是一個洗碗工。」向景池停下手上的動作，狐疑地向同事詢問。

　　拉丁小哥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店裡也沒規定洗碗工不可以去見客人啊！而且不就是跳個舞脫幾件衣服嘛，那些白人傻大個兒都可以，我們爲什麽不行？關鍵是看客人喜不喜歡！」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站嶄新的百元美鈔在向景池眼前抖了抖，「對方是個大美女，給小費也特別大方，一出手就是100美元誒！你今天走大運了！」他曖昧地直衝向景池眨眼。

　　出手大方的大美女？

　　向景池聞言本能地在腦海裡浮現一抹靚麗的身影：會是昨天那個多管閒事的女人嗎？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於是下意識就拒絕道：「還是不要了，我不會跳舞，也不想『接客』。你幫我回絕掉可以嗎？就說經理不同意我去。」

　　「可是經理當著人家的面已經答應了！」拉丁小哥不理解眼前這位亞裔少年爲什麽明明有賺錢的機會送上門了都還不要，「對方指名道姓地找你，說不定就是好你這口、看上你了！我知道有套衣服特別適合你……哎呀，你就不要扭扭捏捏了，不管怎樣你先過去再說，不要妨礙我再賺一次小費啦！走走，快換衣服！」小哥不由分說地就替向景池解了圍裙把人一路往外推去。

　　向景池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難道自己的行踪又被『那些人』發現了？

　　大約四個月前，他的父親向修彬才幫他轉學不久，某一天又毫無徵兆地塞了一小包東西給他然後安排他和母親元嵐即刻出國。這樣的橋段向景池幷不陌生，小時候住在大院隔壁的王叔叔在潜逃外國之前，據說最開始也是這樣先安排妻子和女兒的去路的。

　　「爸，你要被抓了嗎？」當時的向景池腦子一熱，脫口就把疑惑問出了口。

　　向修彬楞了楞，隨即苦笑：「也許吧，爸爸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東西，所以最好還是以防萬一把你們母子先送出去避避。」他給兒子安排的是留學、妻子是陪讀的身份，這種『裸官』模式在官場中十分常見。如果『那些人』幷不打算動自己，那麽他們一家三口自然可以相安無事；否則……至少也要把妻兒給保下來。

　　他目光一暗，然後雙手握住了兒子的肩膀：「景池，你馬上就要滿18歲，是個大人了。出去後一定要好好照顧好你媽媽。爸爸給你們辦了幾份假的身份證明，你自己看情况使用。到了米國下飛機後先在當地住幾天把錢取出來，然後再去你們住的城市。平常多用現金，儘量不要刷卡。爸爸給你的這一小包東西，不要放在家裡，找個隱蔽的小樹林或者廢弃的工廠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把它藏起來……如果遇到可疑的人跟踪或者主動接觸你們，不要猶豫，馬上搬家……爸爸這次如果能平安無事，一定會儘快跟你們母子會合、一家團聚的……」

　　也不管向景池能不能完全聽懂他的交代，向修彬絮絮叨叨地跟兒子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到了最後，這個從來在人前風光無限的局長，竟然摟著個頭已經高過他的兒子低低地哽咽了起來……

　　向景池心中大慟。他不確定父親到底是不是一位好官，但他可以確定父親絕對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他隱隱約約知道，所有的一起都是從母親去津門接受手術之後開始的：母親雖然身體康復却莫名地罹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父親悶悶不樂、工作越來越忙，而家裡的錢也似乎越來越多……

　　「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媽媽也照顧好自己的，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我和媽媽……在米國等著你過來團聚……」

　　就這樣，向景池帶著病情時好時壞的母親元嵐到了米國。

　　事情的發展果然如向修彬預料的，妻兒走了沒多久，他在國內就被人管控了起來。而向景池在德州達拉斯的住宅區附近，也真的出現了好幾個鬼鬼祟祟的陌生華人的影子。

　　按照父親的囑咐，向景池重新換了身份搬家到了內華達州。沒想到母親元嵐却因爲近來一系列的變故受了刺激，抑鬱症發作、某一天突然在家割脉自殺！雖然因爲發現得及時，最後元嵐被搶救了回來，可因爲大失血，母親長期病弱的身體頓時快速的虛弱起來、必須住院。由於他們母子沒有米國的醫保，於是元嵐住院以及後續的身心治療所産生的巨額醫療費用把他們身上所有的現金幾乎花了個精光。而當向景池打算再次從父親給的銀行卡裡又取出一部分米金的時候，他絕望地發現：除了一張餘額不多的中行雙幣卡，其餘的賬戶竟然已經全部被凍結提現！而那張雙幣卡……會是『那些人』專門留下來『釣魚』的陷阱嗎？

　　向景池知道自己不該冒險的，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還是硬著頭皮取出了卡裡所有的錢，再次帶著母親從卡森市倉皇地又搬到了五百英裡外的拉斯維加斯，甚至來不及也不敢出售來到米國後購買的房子等不動産。

　　現在爲了養家，向景池已經不奢望能繼續讀大學了。努力安撫好母親好好活下去，從來都過著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的他不得不向生活低下了高傲的頭。只要能平平安按地過日子，向景池情願出賣勞力和尊嚴在外面打黑工糊口。

　　可現在，這次出現的這個女人，是因爲他之前的取現泄露了行踪，所以『那些人』派她找上門來了嗎？

　　在拉丁小哥一番熱情地打點下，向景池換上了一套舞者專用的蘇格蘭kilt裙裝。他被推搡著低頭走進了被指名的包厢，雙拳却緊緊握著，胸腔裡好像有一團絕望的火苗正在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