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夜談（1）

　　送走傅意澤和葉效庭，林綺瞳看天已經黑透了，乾脆就讓安佳寧到她家留宿。

　　離睡覺得時間還早，兩人看天上的月色不錯，就選擇去後院乘凉。坐在躺椅上，她們吹著晚風閒聊，偶爾還用堅果去逗逗一點都不怕生的小松鼠。

　　安佳寧腦袋裡一直回想著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她問林綺瞳：「那個蕭霆，你不是說在那次京華酒店的宴會上見過面嗎？怎麽他今天一個字也沒提，態度也很冷淡，就好像完全沒有這回事一樣？」

　　「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事，都過了這麽久了，他忘了也不奇怪。」林綺瞳向松鼠扔去一顆大板栗，小傢伙得了『宵夜』，開開心心地叼到樹上吃獨食去了。

　　安佳寧對此有不同看法：「都被吐了一身，這還不『特別』呀？」

　　從林綺瞳那聽說了自己的『杰作』，她覺得特別丟人，如果有人這麽對她，她肯定耿耿於懷、慪死對方了！

　　「拜托，你那是吐到了我身上！」林綺瞳更正這位肇事者，「人家身手敏捷著呢，一點髒東西都沒沾到。」當時她還納悶對方怎麽不紳士到底，乾脆也幫她擋一擋？現在想來，這大概是特種兵躲避『攻擊』的職業本能吧……

　　安佳寧怪不好意思的：「哎呀，對不起嘛！以後我沒課的時候，天天來幫你洗衣做飯賠罪，好不好？」她即將就讀的大學離林綺瞳家只有四十分鐘的車程。

　　「還『洗衣做飯』，只怕到時候你每天忙著做作業，哭都沒時間哭。」

　　安佳寧選的是商科，跟本科時期的聶皓希一樣。當年林綺瞳見識過聶皓希的辛苦，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同時修了主輔兩個專業，但金融這條路不好走是毋庸置疑的。

　　安佳寧一聽，果然苦了臉：「我已經聽說了作業和考試會很難。綺瞳，要是我真的跟不上進度，你到時候能不能抽時間教教我？」抱住學霸小姐姐的大腿不放。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林綺瞳失笑，「沒問題，只要你不嫌路上折騰，可以周末過來。工作日的話我比較忙，不過你可以先給我發郵件，等我忙完了就回你。」

　　「綺瞳對我最好了！比親姐姐還好！」安佳寧吃下了定心丸，好話立刻不要錢似的說。

　　見她如此『狗腿』，林綺瞳看了好笑：「你有親姐姐？」

　　安佳寧一噎：「沒有……」

　　「那有什麽可比性？」

　　「別這麽較真嘛，我就是打個比方！」

　　「嗯嗯，知道啦，我勉爲其難收下你這個小妹好了。」

　　「姐姐抱抱！」

　　「哎呀，肉麻死了，鬆開鬆開——」

　　……

　　兩人調調打打了一會兒，又說起了傅意澤的邀約。

　　安佳寧問：「你說，傅意澤爲什麽一定要在下周四邀請你去游艇趴呢？這周末或者下周末不是更方便嗎？大家都不上班。」

　　林綺瞳眸光微閃：「嗯……我不知道。」

　　安佳寧繼續分析：「傅醫生這個人，心思特別細膩，他會這麽安排肯定有原因。下周四會不會是什麽特殊的日子？生日？不對，那有沒有可能是紀念日？誒，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你好八卦啊……」林綺瞳覺得安佳寧改行之後不去做記者真是娛樂圈的一大損失。

　　「哎呀，還沒到睡覺時間，不來夜談那你陪我去看劇？我知道幾部大女主宮鬥劇不錯，或者看霸道總裁劇？綜藝節目也行，血腥恐怖片更好。」安佳寧知道『老幹部系』的林大小姐不愛看這些。

　　「……我們還是夜談吧。」果然，林綺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嘿嘿嘿……」安佳寧露出得逞的笑容，「那你快想想，下周四是什麽特別的紀念日？」

　　林綺瞳歪著頭算了算：好像……是去年她回國遇到空難的日子，以當天日期爲號碼買的彩票還鎖在她抽屜裡呢。

　　「是不是，認識一周年？」安佳寧猜測。

　　林綺瞳盯著她，不說話。

　　「我猜對了？」安佳寧像買樂透中了獎，「哇，傅醫生還真是浪漫！我們家綺瞳的魅力無人能擋！」

　　林綺瞳無語地戳了戳她腰間的癢癢肉，及時制止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追根究底：「別光說我，你自己呢？我聽說最近有不少帥哥在追你。」

　　提及自己的感情生活，安佳寧臉色驟變：「追我？我才不稀罕呢！」

　　見林綺瞳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她於是解釋道：「誰說女人一定要談戀愛結婚的？我要向你學習，先拼事業，努力讓自己成爲一個別人無法小看的人。以後等我有錢了，還愁交不到男朋友？到時看我不包他十個八個水靈靈的小鮮肉！」

　　林綺瞳震驚了：「你說向我學習，我可沒像你說的那樣。」

　　「那你可以試試嘛！不覺得很解氣嗎？憑什麽只有男人可以左擁右抱？女人要是有本事有權力，想要什麽男人沒有？大把帥哥會自己巴巴地送上門來。既然男人能家裡娶一個，外面包一堆，我們女人爲什麽不能？」安佳寧激憤地說。

　　林綺瞳不是第一次聽到好友說出類似的言論。聯想到對方過去的遭遇，林綺瞳能够理解她心中的不平。

　　現今的社會無論如何宣稱『男女平等』，可骨子裡始終還是個男權社會。連號稱自由平等民主的美帝都還有很多人無法接受女人成爲總統，何况是被封建禮教束縛了上千年的亞洲諸國？

　　林綺瞳垂下眸子。

　　有一點安佳寧沒有說錯：有錢有權的人總是可以隨心所欲。權力是不分性別的，但是女性獲得權力往往要比男性艱難許多。君不見無數女政客女强人常常孑然一身，爲了能讓自己站穩脚跟，她們不得不逼著自己比男人更拼命更犀利更强勢、乃至犧牲家庭和婚姻？各中滋味，正在辛苦創業中的林綺瞳如今也深有體會。這麽一想，安佳寧的話似乎也不無道理……

　　見林綺瞳沒有完全反對自己的說辭，安佳寧受到鼓舞，繼續分享她對『女權』和『性別歧視』的許多看法。

　　就在她譏諷:「男人的真心一點不值錢，以前趙少哲口口聲聲說愛我，可現在却和我妹妹打得火熱。要是安佳靜她再有『本事』一點，難說趙少哲還會變成我妹夫呢！」的時候，向景池剛好搬著凳子攀上了墻頭，把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聽得一清二楚。

　　「切，戲子果然是戲子，三觀不正！」他輕嗤一聲。

　　安佳寧尋聲看了過去，見少年將一個盛著瓷碗的托盤放到了圍墻沿上，正面露鄙夷地看著她。

　　安佳寧當場翻臉，站起來質問：「向景池，你說什麽！」

　　向景池不怕她，回道：「我說，安佳靜在學校時，就經常爲了手機衣服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兒跟人亂搞，現在她姐姐又理直氣壯地宣揚要怎麽巴結男人養男人，真不愧是一家人。」

　　安佳寧氣得渾身發抖。

　　林綺瞳也覺得向景池話說過分了，於是開口讓他向安佳寧道歉。

　　向景池不服氣：「我說的是事實，憑什麽要道歉？我還聽說安佳靜的爸爸是個爛賭鬼呢，真搞不懂你幹嘛跟她們這種人混在一起。」最後一句他是對著林綺瞳說的。

　　還不等林綺瞳有所回應，安佳寧先一步發作了：「是，我爸是賭鬼，我是戲子，可你爸還是貪污犯，你還是貪官的兒子呢！」

　　「就算你有錢，看不起那些『不值錢』的東西，可你的錢是從哪來的？說白了，都是你爸從老百姓的血汗錢裡貪污來的！這種錢，比妓女的賣肉錢還髒呢！你比我們高貴得到哪兒去？」

　　別以爲她不知道，向修彬在國內因重大貪腐問題已被雙規，向家徹底敗了！活該！

　　「你！」向景池被安佳寧懟得面紅耳赤。

　　林綺瞳看兩人火氣都上來了，皺了皺眉：「佳寧，行了，少說兩句。」

　　安佳寧咬緊銀牙，向林綺瞳投訴：「我也不想說這些的，是他自以爲家世好，一直看不起我、針對我，我已經忍他很久了！」

　　「他以前靠他爸貪來的錢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現在又靠上了你。你看他住的房子、用的生活費、還有準備去讀書的私立高中的學費，哪樣不是你出的？我好歹是自己賺錢、自己考試、以後也打算找正經的工作自力更生，他憑什麽看不起我？我看他這人就是等著拿回他們家的髒錢之後，吃喝玩樂繼續當寄生蟲！」

　　『哐當——』

　　被戳到痛處的少年氣急敗壞，將手裡的托盤整個從墻頭上砸了下來。

　　「我不是寄生蟲！」

　　他大吼一聲，跳下蹬著的椅子，氣跑了。

　　「……」林綺瞳頭大地揉揉額角：未成年真傷腦筋，一言不合，說翻臉就翻臉了。

　　看向景池砸下來的東西——紅糖冰粉——看起來，他原本是好心想來給她們送宵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