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猜忌（1）

　　林綺瞳如願回了家。

　　臨走前傅意澤詳細地又爲她做了一次診查，還羅列了好幾頁a4紙的注意事項、外加塞給她一堆針對各種可能發生症狀的藥品。林綺瞳開始還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結果沒想到出院的當天晚上，她又不爭氣地發起了低燒。好在傅意澤給的藥很齊全，她按照醫囑對症把藥吃了，因此病情幷沒有繼續惡化。

　　近來她三天兩頭老生病，工作生活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而且每次都特別難受。

　　林綺瞳忍著頭痛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看來她真得考慮要不要按傅意澤說的，找一個私人醫生來好好調理一下了。

　　就這樣休息了兩天，反復發燒的症狀得以控制，林綺瞳决定回公司上班。

　　出門的時候，她留意到隔壁聶皓希的住所連續幾天都靜悄悄的，很顯然主人一直都沒有回來。聯想起他那幾十道需要護理、換藥和拆綫的傷口，林綺瞳推測聶皓希可能選擇了另一家醫院療養。

　　果然，到了公司後她得到通知：聶皓希要休長假養傷。消息一出，全體員工嘩然，紛紛猜測大老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就好端端地受了傷？對此林綺瞳當然不會自找麻煩去爲衆人解惑，也無暇顧及這些瑣事。

　　由於聶皓希的缺席，打理公司的重擔一下子壓到了她的頭上。涉及計算機技術上的問題當然難不倒她，可偏偏帝亞更多的業務都指向她略懂皮毛的金融。以前有聶皓希坐陣的時候不覺得，現在他人不在，堆積如山的公務簡直讓林綺瞳忙得頭暈眼花、應接不暇。好在克里斯經常還能在她旁邊協助一二，否則她的感受就遠遠不只是『吃力』這麽簡單了。

　　私底下，她曾經試探著向克里斯詢問了一下聶皓希的近况，可是克里斯大概被頂頭上司警告過不要多嘴，所以除了公事，其餘的他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不說就不說吧，林綺瞳也不想强人所難。只是私事可以不提，有些公務她却不得不問。

　　最近一個多月來，她隱約聽到了一些風聲，說她和聶皓希早就有了私情、因爲她『偷吃』被發現所以兩人鬧翻了臉；還說聶皓希的受傷是她刻意爲之，爲了趁他不在好一舉拿下公司的話事權；甚至還說她惱羞成怒，打算撤資散夥、拖垮公司雲雲；傳聞真真假假，叙述得繪聲繪色。

　　林綺瞳雖然極力徹查這些消息的來源幷試圖把流言壓下來，但員工的士氣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曾經一度團結互信的團隊如今也人心渙散，漸漸有了分裂的態勢——負責技術的工程師們毫無疑問地力挺她；而從事金融、運營的經理人們則大多數站在聶皓希一邊，另外還有部分骨幹在中間搖擺不定——這對於一個處於上升期的年輕公司來說可絕不是什麽好兆頭。

　　林綺瞳權衡再三，覺得還是應該先拋開私人恩怨，開誠布公地跟聶皓希約個時間好好談談應對的策略。於是，在某天克里斯回公司替聶皓希調取需要簽字的文件的時候，林綺瞳叫住了他，打算讓他幫傳個話。

　　「ch日s，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啊？哦，好的，林總！」

　　正拿了資料急匆匆往外走的克里斯聞言脚下一個急刹，一不小心，手裡厚厚的文件一滑，最上面的幾份就亂七八糟地撒到了地上。

　　林綺瞳彎腰順手將它們撿起，剛想遞回給克里斯，却無意中瞥見了其中的內容。

　　新能源發展趨勢研究？動力電池市場分析報告？全球採購供應商名錄？汽車生産綫招標？

　　「公司下一步的投資方向是智能汽車嗎？我怎麽不知道？」

　　快速將手上的資料瀏覽完，林綺瞳問克里斯。

　　帝亞目前憑藉電子加密貨幣及其平臺成功渡過了創業最艱難的種子期和啓動期，一舉進入高速成長的擴張期。在上市幷吸引了一批新的融資之後，尋找更賺錢的投資項目理所應當地成爲公司發展的必然走向。而智能汽車的概念目前大有越炒越熱的趨勢，像他們這樣的科技公司從無人駕駛的車載操作系統入手，再尋找合適的傳統汽車製造商合作甚至自己搭建生産綫量産自己的品牌車，的確是一個潜力無窮的方向。

　　可這麽大的一件事居然從來沒人跟她提過！

　　感到在關鍵性事務上被邊緣化的林綺瞳，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起來。

　　見她黑了臉，克里斯試圖解釋：「那個，呃……林總，這些只是草案，還沒有完全確定……」

　　林綺瞳打斷他：「那麽這些『草案』，韓宏磊知道嗎？趙志嘉、丁越、travis……他們知情嗎？」她甩出一串深得聶皓希信任的高管們的名字。

　　克里斯支支吾吾，有些爲難。

　　聶皓希和林綺瞳之間的紛爭，他幾次都越幫越忙，現在簡直有嚴重的心理陰影，就怕一個不小心又說錯了話，讓兩位老闆誤會越加越深。

　　林綺瞳問的這些確實是聶皓希正在籌備的項目，韓宏磊等人也的確知情，可是目前一切都還在前期調研階段，項目也僅僅只是構想，克里斯猜測自家boss應該是打算等事情有了確切眉目之後才跟林總商量吧？可是該怎麽兩邊不得罪地恰當說明呢？

　　他在那裡苦惱地斟酌用詞，林綺瞳心裡却另外有了定論。

　　「好了，我明白了，你去忙吧。」她揮揮手讓克里斯離開。

　　克里斯：我好像還什麽都沒說呢！？

　　林綺瞳却不給他任何機會，轉身回到了自己辦公室，冷冷地闔上大門。

　　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鼻梁兩側，她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帝亞除了技術部的成員，其他部門尤其起著核心作用的法金團隊嚴格說來都不是她的心腹。

　　以前公司規模尚小、所有成員親如一家的時候，很多矛盾隱患都可以暫時忽略不計、擱置在檯面下。現在公司規模大了，招聘了更多的員工，也通過一輪又一輪的融資加入了新的合夥人。人一多，是非自然也就多了。

　　林綺瞳不是沒感覺到新合夥人中有人不安分，只是一來那人藏得很深，二來聶皓希在的時候對方多少還有所忌憚，沒敢有太大的動作，所以她一直也沒抓到什麽把柄。而現在，她和聶皓希有了嫌隙，又勢單力孤地苦苦處理著極不擅長的事務，見她面臨這樣的窘境，那人可不就按捺不住，開始迫不及待地趁勢搞小動作了麽！

　　林綺瞳冷哼一聲。

　　難怪在最近一次的董事會議上，好幾個疑似被收服了的股東，咬著本月公司經營績效『下滑』的財報不放，明裡暗裡拼命地擠兌她！

　　林綺瞳忍住想砸東西的衝動，她終於體會到聶皓希從前一肩扛下了多大的壓力，擋掉了多少麻煩。

　　沒錯，她就是討厭跟人勾心鬥角，就是沒有掌控全域的經驗。可聶皓希明明清楚這些，却在這個時候玩人間蒸發，到底是什麽意思？

　　被層層重壓攪得身心俱疲，林綺瞳甚至忍不住惡意地揣測：他是不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將她逼走？就像無數初創公司步入正軌後，創始人之間總是難以避免一場以趕走同伴、獨掌大權爲目的的惡鬥。

　　是了，於公，她手握跟聶皓希相等的股份，這樣不分主次的股權架構實際上制約了聶皓希對公司的掌控權和决策權，本身就暗含隱患。於私，因爲感情糾紛，聶皓希十有八九已經不想在公司跟她抬頭不見低頭見。是不是出於這兩點考量，他才故意拋下她一個人去面對董事會的風雲動蕩，如此既不需要他親自出面充當惡人，就可以迫使她知難而退萌生去意，同時又可以順便引起別有用心的合夥人露出馬脚……從預期的結果上看，的確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林綺瞳回顧聶皓希過去在商場上的種種手段，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那個男人對於『自己人』之外的對象，可不是從來都心狠手辣的麽？

　　林綺瞳倒是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可就算這一次是她想太多，那下一次呢？

　　她和聶皓希之間的信賴紐帶已然斷裂是不爭的事實，猜忌的種子一旦萌芽，根本就很難遏止。

　　合夥創業拼的就是一個『齊心』，領導者之間應該是那種默契而可以交付後背的信賴關係，而不是心懷芥蒂、離心離德，否則分道揚鑣也只是遲早的事，這樣的案例太多太多。

　　她和聶皓希，撇開前任戀人的尷尬身份，到底還有沒有必要以盟友的關係繼續合作下去？

　　林綺瞳希望在他們見面之後，聶皓希能給她一個確切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