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受傷（1）

　　nyc醫學中心。

　　全麻，消毒，幕上開顱：作皮緣縫合及皮瓣翻轉止血，清理術野；顱鑽於橫竇鑽孔，骨瓣馬蹄形翻開，電灼及骨蠟塗抹止血；明膠海綿壓迫靜脉竇，幕下懸吊硬膜，清除血腫；矽膠導管架橋，耳腦膠粘合肌肉塊封堵，重建矢狀竇；置引流管後還納骨瓣，逐層縫合關顱……

　　歷時95分鐘，傅意澤當天從淩晨算起的第四台手術在臨近中午的時候終於順利結束。

　　作爲醫學中心的客座醫生，他每周一般有兩到三天的時間在醫院值班。雖說是以研究爲主的工作，但是如果碰上病人太多、醫生吃緊的情况，他還是會接受邀請爲部分手術主刀。

　　通知完患者家屬手術十分成功，傅意澤舒展了一下酸脹的四肢。馬拉松似的連續工作將近十個小時，饒是他經常鍛煉耐力良好，此時此刻也真是覺得十分疲勞了。

　　換下手術服，他打算去一樓的餐廳用餐，好補充一下因爲長時間手術而大量消耗的體能。

　　聽同事說，今天餐廳主推的是加拿大蒙特利爾熏肉三明治。

　　傅意澤微微晃神：記得新年前夕他請林綺瞳在機場吃便餐，當時林綺瞳點的就是這個。

　　『不知道她忙完了手上的工作沒有？』

　　自從上次匆匆一別已經過了好幾天，雖然期間兩人仍有聯絡，但幾乎每次都是傅意澤主動打電話或者發信息過去，而林綺瞳則一直表示自己很忙、之前約好的事務希望能够延期再辦……

　　傅意澤明白這些都是林綺瞳的托辭，她在變相地躲他。

　　之前從兩人的幾次談話中他就察覺到了：林綺瞳對愛情和婚姻的看法十分消極，以致於在與异性相處的過程中她總是採取著一種防禦的姿態，只要稍稍探知到『危險』，她就會本能地選擇抽身離去。

　　對此他也不知是該心疼她的敏感，還是該慶幸正是由於她這麽缺乏安全感，用錯了方法一直緊迫逼人的聶皓希才會至今無法追求到她……

　　傅意澤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出林綺瞳的號碼。凝視著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他忽然格外渴望能聽一聽她的聲音，哪怕只有短暫的幾秒鐘也好。

　　躊躇片刻，他按下了撥號鍵——去電無人接聽，也許她還沒『忙完』？

　　悵然若失的男人安慰自己。

　　但是，等等！

　　傅意澤忽然環顧四周：他剛剛似乎聽見了熟悉的某個旋律？

　　手機自帶鈴音經過特殊混音，編輯而成的一首minion小黃人版大合唱，這是林綺瞳的專屬鈴音！

　　傅意澤記得他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還覺得非常訝异，沒想到平時總以嚴謹淡漠示人的林綺瞳，居然會喜歡這類歡脫幽默、與她形象完全不搭的曲子。

　　他求證似的再次撥下對方的電話，鈴聲如預期般同時響起。他尋著聲音找了過去，果然很快發現了林綺瞳的身影。

　　……

　　「綺瞳，發生了什麽事？」

　　在看清剛從衛生間出來的人兒的那一刻，傅意澤大吃一驚。

　　被清水潦草卸妝後的憔悴臉色，明顯哭過的微腫雙眸，皺巴巴的外套、上面沾染著大片血迹……這麽糟糕的狀態著實把傅意澤嚇了一跳。

　　「你哪裡受傷了？要不要緊？」他搶步上前緊張地爲她查看起傷勢。

　　林綺瞳恍恍惚惚地抬眼，認出了對方是自己最近一直在回避的傅意澤。

　　「不是我。」

　　看著男人溫雅的面容因爲擔憂而變了顔色、聽著他醇厚的話音由於關切而流露出焦急，她不知怎麽的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差一點又要奪眶而出。

　　偏過頭飛快地逼回眼泪，她啞著聲音回答：「是皓希，他被玻璃茶几的碎片割傷了，現在正在急診室裡手術。」

　　想到聶皓希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景象，林綺瞳說到最後聲音竟少有地帶上了哭腔。

　　傅意澤恍然記起之前在國內3x9醫院的舊樓裡，遭受了殘酷對待的她，也曾卸去過平時的理性克制，令人不由生出想要保護她照顧她的欲望。而不同的是，當時的她隻讓自己脆弱了極短的時間便很快恢復了冷靜，可如今，她却全然亂了陣脚。

　　是因爲對像是聶皓希嗎？

　　傅意澤覺得喉嚨有些發澀，可他還是善解人意地脫下白大褂披在她的身上遮住血迹，幷試圖安撫她：「你別著急，我現在就去幫你看看他怎麽樣了……你氣色很差，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好嗎？等我的消息。」

　　他將人領到病患較少的候診區，希望相對安靜的環境多少能够讓她不再這樣慌亂焦躁。

　　林綺瞳却驀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拜托你，救他……」

　　眼前的男人是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而且擅長的還是十分精細複雜的神經外科手術，有他幫忙，聶皓希一定會沒事的，是不是？

　　她的眼泪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傅意澤的出現，仿佛瞬間抽去了她所有堅强的力量。

　　聶皓希當時流了好多血，即使自己撥完911之後拼命嘗試爲他止血急救，可碎玻璃造成的大大小小的傷口太多，她不是專業的醫護人員又只有一個人，根本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因爲失血而越來越蒼白虛弱。

　　林綺瞳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這樣的惶恐和無助過。從前她和聶皓希在數不清的爭吵中，不是沒說過『再也不見』之類的氣話。可等大家氣消了之後回頭，對方却總還是停在原來的地方等她……而現在不一樣了：重傷的聶皓希可能會死！

　　這個認知令她害怕極了，她完全無法想像，如果失去這個陪伴了她生命中無數日夜的摯友，再次孑然一身的自己人生將會變成什麽樣子？

　　所以哪怕急救人員及時趕來把聶皓希送進了手術室，林綺瞳仍舊手足無措，就算在洗手間一遍一遍用刺骨的冷水衝刷自己的臉，也無法阻止她越來越陷入崩潰的境地無法自拔……

　　看著心愛的姑娘泪流滿面地懇求自己，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在宣告她是多麽地緊張、在乎著另一個男人，傅意澤按下自己心頭的悶痛，將自己溫暖的手掌覆在她顫抖的手背上，鄭重說：「我會盡全力去救他，他一定會沒事的，相信我！」

　　他是醫生，不管對像是誰，行醫救人都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擲地有聲的語句充滿了信心和力量，莫名的，讓人感到安心、仿佛真的可以看到一抹名叫希望的光。

　　林綺瞳迎上對方堅定的目光，寒意刺骨的身體竟沒來由地泛起了一絲暖意。

　　「嗯，我相信你，謝謝，傅意澤……」

　　她哽咽著，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