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分歧

　　一直過了晚飯時間，聶皓希和林綺瞳才在律師的見證下，將合夥的諸多細節敲定後簽下了合同。

　　聶皓希提出去吃晚飯，人精似的律師韓宏磊當然不會留下當電燈泡惹老闆討厭，於是主動提出告辭。這個聰明的舉動無疑得到了聶皓希的大力贊揚。

　　可是林綺瞳不想去。

　　中午她被聶皓希帶去吃什麽私房菜，以蒸菜爲主，味道清淡得讓她沒有一點兒食欲。

　　她喜歡的可是偏甜或者偏鹹的重口味菜好不好！那些沒有醬油沒有勾芡沒有佐料連鹽都很少的菜肴，真的是人類可以吃的食物嗎？

　　想起同居的那段日子，聶皓希每天向她蹭飯、外加對她的厨藝挑三揀四，林綺瞳現在都還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她只是吃不慣米式快餐、想親自下厨做點自己喜歡吃的食物，沒有人邀請他聶大公子一起來吃好不好！不喜歡她的口味可以自己下厨啊！做飯又不是她的義務！可是某人聲稱自己有潔癖，誓死不願沾上油烟，所以每次都只會站在開放式厨房的入口處碎碎念著不要放這個、不要放那個，甚至有時還收走她的調料，氣得她差點沒沒把厨房給掀了。

　　後來兩人開始賺錢了，她果斷撂挑子不幹，直接請了一位會做中餐的菲傭。可沒想到最後連這位傭人也被他成功洗腦，做出的全是清湯寡淡的菜色！偏偏他還義正詞嚴，說什麽飲食清淡有益健康。ok，道理誰都懂好不好，可是她就是不愛吃啊！所以很多時候，她寧願出去啃批薩和漢堡也不想吃那些所謂的養生營養餐。

　　就這樣，在『華人到米國之後易胖』的鐵律之下，她居然生生地餓瘦了！那種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現在回想起來都她都還心有餘悸。一直到兩人分手後分開過日子，她才終於『活』了過來，想怎麽吃就怎麽吃，想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再也不用被人指手畫脚。於是她『發育不良』的身體這才逐漸恢復體重，甚至升級成爲如今的豐滿婀娜。

　　「你自己去吃吧，我跟你的菜系從來都不是一路的。」前車之鑒，中午林綺瞳一時大意忘了過去自己有多凄慘，現在既然想起來了，對聶皓希的晚餐邀請當然敬謝不敏。

　　「我們去吃你想吃的。」聶皓希不死心。

　　「我想吃麻辣火鍋！」林綺瞳挑釁。

　　「……」某人的臉色果然一黑。

　　林綺瞳心中暗笑：小樣，就知道你受不了這個！

　　她忍俊不禁地收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拍了拍聶皓希的肩膀，準備扔下他自己覓食。

　　「等等。」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的聶皓希却驀地抓住她正從肩上離開的手，「聽你的，就吃麻辣火鍋。」大約還是覺得討前女友歡心比較重要，他視死如歸地說。

　　「你確定？」林綺瞳反問。她幷不是要爲難聶皓希，而是現在私人時間她完全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確定。走吧，你選地方。」聶皓希牽著林綺瞳的手出門，任憑她怎麽甩手掙扎，他就是不放。

　　等到了一家正宗的蜀菜館，滿心不爽的林綺瞳報復性地對店員要求湯底加辣、李氏辣度特級的那種，還要加咸加麻。於是很快，一鍋大老遠就能聞到辣椒和花椒的刺激性氣味、且湯色紅得發黑髮亮的大火鍋就這麽氣勢汹汹地端到了兩人面前。

　　「來，多吃點。」刻意點了一堆聶皓希絕對不吃的肥腸、兔腰等等內臟，林綺瞳壞心眼地故意將它們燙好了夾到聶皓希的碗裡。

　　雖然真的很想在林綺瞳面前維持好自己高冷形象，但是面對一整碗他最討厭的那些動物用來消化和排泄的器官，聶皓希實在是一筷子也下不去，光看著就覺得有點想吐。

　　「我記得你也不吃內臟的。」他擰著眉說，突然覺得胃部好像已經開始抽搐了。

　　「人家喜歡看著你吃。」林綺瞳雙手托著下巴，眨眨眼，鶏皮疙瘩不要錢似的一股腦往對面丟。

　　「……」聶皓希眉心一跳，盯著眼前難得一見的甜膩笑容，他沉默片刻，終於豁出去似的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猪血——至少血液不是用來排泄的吧？

　　臨下嘴之前，他再次瞥了一眼林綺瞳，後者正一副坐等他出醜的戲謔。

　　『幼稚！』聶皓希暗自腹誹，然後雙目一閉，張口吞下了那團在他看來無比詭异的食物。

　　「怎麽樣，好吃吧？」陰謀得逞的林大小姐滿懷期待地問。

　　「咳咳……還好。」麻辣和噁心的雙重刺激之下，聶皓希嗆得一口氣喝幹了三杯白開水，又狠狠咳嗽了半天，好半天都沒有緩過氣來。

　　「你這樣子可不像是『還好』。」看著他狂冒冷汗和變得比紙還白的臉色，林綺瞳覺得自己好像做得有些過了。她點的這一鍋大雜燴，純粹是爲了刁難聶皓希，其實她自己也是吃不下去的。

　　那厢聶皓希還在斷斷續續地咳嗽。好好的一個玉樹臨風的貴公子，現在俊臉上是又紅又白，還濕乎乎地挂滿汗水和泪花，真是狼狽極了。

　　林綺瞳嘆了口氣，招來店員把菜全部換成清湯底不加麻辣的，配菜也統統不要內臟，這才算是兩人真正的晚餐。

　　「抱歉，剛剛跟你開了個玩笑。」她推給聶皓希一杯牛奶讓他緩解一下不適，「不過其實你不用勉强自己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們的飲食習慣等等各方面真的差別太大，即使再互相遷就，雙方都還是覺得很難受不是嗎？」她抓住時機，若有所指地說。

　　不光飲食，兩人在絕大部分的習慣上其實都南轅北轍。

　　她閒散隨意，而他精緻講究：穿著上她覺得舒適就好，他却非要定做，之前偷換禮服的事件在過去那是絕對不是個案；居家環境她只要普通整潔就足够過關，可他一定要求一塵不染，爲此就算傭金出得很高，可鐘點工還是一個接著一個地受不了而辭職不幹；睡眠上她習慣熬夜，而他却主張早睡早起，兩人經常爲了什麽時候睡覺起床也能爭個半天；至於社交，她宅女一枚不愛出門，他却是社交達人，本科時期就已經出任大學華人創業協會的會長，經常出去應酬，幷且還隔三差五總要把她也一起拖出去參加各種金融圈的活動；而愛好上她只對編程感興趣，他却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還天天嫌弃她、逼著她學這學那；甚至色x上，她除了青春期荷爾蒙分泌旺盛的那時候比較有興致，其他時候幾乎沒什麽需求，而他……

　　總之，他們的分歧實在多得不甚枚舉，因此而引發的摩擦更是不計其數。所以，兩人說文藝一點，是歡喜冤家，說白了，其實就是性格不合，除了從事正經公事的時候，其他在一起的時候雙方過得其實都很累。

　　聶皓希表情一沉。

　　這些年只要林綺瞳跟他獨處，逮著機會就要對他細數一遍兩人是多麽多麽的不合適。而希望複合的他，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個。

　　「先吃飯，我剛剛想起還有一些技術細節沒有完善，晚上回去我們繼續談。」不想接話，他不動聲色將話題引開。

　　「沒問題。」林綺瞳回答，同時仍舊沒有放弃說服他，「其實你不覺得我們只有在學習和事業上比較合拍嗎？就這樣單純地做一對生意上的朋友或者拍檔，不是很好嗎？」

　　「吃飯。」聶皓希以不予置評作爲無聲的拒絕，說出的字眼已不自覺帶上了他慣常流露的冷意。

　　看出了對方的消極抵抗，林綺瞳知道今天又一如從前那樣游說失敗了。犯起牛脾氣的聶皓希，基本上是無法溝通的。她突然間有些懷疑，自己將生意與他綁在一起，是不是犯了一個大錯？但是，貌似現階段兩人的財務也一下子無法分開……

　　兩個人各懷心思，一頓飯又是吃的食之無味。

　　回酒店的路上，腸胃不適外加造型狼狽的聶家大少全程冷臉。而對已經簽好了部分合同的創業計劃開始感到後悔，林綺瞳更是心神不寧，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有沒有必要脫身。

　　有錢賺是很好，可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己下半輩子給搭了進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一路無話，兩人回到酒店。

　　「林小姐。」

　　準備上電梯的時候，大堂經理突然叫住了林綺瞳。

　　「你先回房，我處理完這邊再上去。」如蒙大赦，林綺瞳趕緊借著這個由頭脫離了聶皓希的低氣壓輻射區。

　　「嗯。」覺得自己一身粘膩的聶皓希也想趕緊回房洗個澡，於是少見的沒有纏人。

　　隨著電梯的門開啓又合上，林綺瞳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回頭問大堂經理：「有事？」

　　大堂經理禮貌地點點頭：「有一位小姐找您，她已經等了將近七八個小時了。」

　　「這麽久？」林綺瞳有些吃驚，「我傍晚之前一直都在酒店，你沒告訴她嗎？」

　　「有的，但是她回答說，既然您在會議室，她還是先等您忙完了再說。」住在豐達酒店的客人一般都是社會上比較有身份地位的人士，來拜訪人通常都會對他們小心翼翼地遷就和討好，大堂經理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樣啊。她有說名字嗎？」九年都沒在國內了，林綺瞳一時沒想到會有誰需要來找她。

　　「她說她叫安佳寧。」大堂經理回答，想了想又補充道，「好像是個明星。」他依稀記得在家陪太太看肥皂劇的時候見過她的演出。

　　「是她？」林綺瞳覺得奇怪，「你帶我去找她吧。」之前在舞會遇到的夏摯的老情人，她找自己幹嘛？

　　「好的。」大堂經理將林綺瞳一路引到了休息區的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