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綺瞳自然很好。

短暫的傷懷過後，她很快振作了起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有些傷痛若是一時忘不掉，那麽就先不要去想。

她曾經成功地摒棄過許多人、淡忘過許多事，這一次，她相信自己同樣也能做到。

於是，收拾好繁雜的心情，林綺瞳化悲痛為勤奮，心無旁騖地投身到自己公司的建設和運營當中。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到了金秋，各大院校陸續開學，輟學多時的向景池也終於在林綺瞳的打點下回到了校園。

那是一所寄宿製的私立高中，按規定所有的學生都應該住校。可向景池不放心母親一個人在家，同時也想省下昂貴的住宿費，思來想去，他就動了走讀的念頭。

只是，學校離住的地方有些遠，他們母子目前都還沒有當地的駕照，所以該怎麽辦呢？

一事不勞二主，向景池於是又找到了他的‘大金主’林綺瞳，提出讓她的保鏢兼司機簡奈來接送他。

“我聽說很多綁架事件都是發生在上下學途中的，你也不想我出什麽意外吧？”他對林綺瞳這麽說道。

林綺瞳被他煞有介事的理由說得一愣，問：“你聽誰說的？”

他如實回答：“電視劇都這麽演的。”

“……”小孩子少看些亂七八糟的肥皂劇啦！

林綺瞳聞言嘴角一抽，反問：“如果讓簡奈去接送你，那我怎麽上班？”

向景池想也不想，隨口就答：“你有那麽多部車，隨便開一輛自己去上班不就好了？”

大概是他的口氣太過理所當然，林綺瞳聽完，杏眼一下子眯了起來：“簡奈是‘我的’特聘司機！”她加重音強調，聲音也變得有些冷。

‘糟糕，說過頭了！’

已經相處了好幾個月，向景池清楚那是林綺瞳即將翻臉的前奏。

近來由於林綺瞳心情不錯，人也變得很好說話。他陸陸續續提了不少要求，她幾乎都爽快地有求必應。所以時間一長，自己就有點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

‘這樣可不行！’

向景池心裡頓時警鈴大作。

重新調整好心態，他迅速收斂起隨意的表情，將姿態放低，補救道：“我知道簡奈是你的司機，也是你的保鏢。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點過分，肯定會給你添麻煩……可我真的很害怕。” 向景池竭力讓自己顯得驚惶和憂心忡忡，“以前還沒遇到你的時候，我曾經不止一次發現有人偷偷跟著我，還在我家附近監視我！所以我擔心，要是他們還沒死心、還想來抓我怎麽辦？”

聽他終於給出了相對合理的理由，林綺瞳的神色微微舒展了些。

“這點你不用擔心。”她開口安撫道，“我們現在住的小區還有我為你選的學校，安保條件都是一流的。你安心去住校，不會有事的。”

向景池卻搖頭：“我不能住校。我媽需要我照顧。”

林綺瞳疑惑：“你媽媽不是在吃藥之後，憂鬱症已經緩解下來了嗎？”

“那只是看起來。”向景池苦著臉說，“她偶爾還是會情緒不穩定，尤其是天氣不好還有換季的時候。我有好幾次都聽見她在晚上偷偷地哭……所以我怕要是我不在家，萬一哪天她又發起病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出事了可怎麽辦？”

聽起來好像挺嚴重。

林綺瞳想了想：“要不，我給阿姨請個專業看護？”

“沒用的。”向景池說，“抑鬱發作的時候，我媽會哭鬧得很凶，甚至還可能尋死……只有我能哄得住，別人她都不認的。”

“這樣啊……”林綺瞳點點頭，態度有了明顯的松動。

向景池再接再厲：“就是這樣！所以我才不敢住校。”

他央求林綺瞳：“林，拜托了，讓我走讀吧。我就佔用你的司機一小段時間，等適應了新學校，我馬上抽空去考駕照！絕對不會一直耽誤你的！求你了！”他不停地軟磨硬泡，“你看：我爸爸現在生死未卜，我身邊就只有我媽一個親人了，她又這個樣子……我不想她再有事！”

說著，向景池當場紅了眼眶。

他本來就是個五官精致的帥氣男孩，加上年紀小、又有些清瘦，如今這麽無助地苦苦哀求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著實讓林綺瞳看得不忍。

“好吧，你想走讀就走讀吧。”她最後松了口，“考駕照的事也不急。你如果真不放心路上的安全，就跟我一起坐簡奈的車出門好了。”

“真的嗎？謝謝你！”向景池轉悲為喜。

頓了頓，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欲言又止地說：“那個……我們的上課時間是上午八點到下午三點，想不遲到的話，早上七點就得出發。要是一起走，你……起得來嗎？”

他就住在林綺瞳隔壁，很容易觀察到她的生活規律：半夜不超過一兩點很少熄燈睡覺，上午不拖到九十點一般不會出門。因為上班晚，下班自然也晚，惡性循環，吃飯時間也不固定，作息不是一般的亂。

全然忘記了這一點，林綺瞳表情一僵。

“我怎麽會起不來？”她懊惱地咬咬牙，強撐道，“大不了我以後都早睡早起。”正好她最近也有在反省自己的諸多不良習慣……

“哦。”向景池不怎麽相信她。

林綺瞳有點不高興：“就這麽說定了。你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她就想趕人了。

向景池確實還有話沒說完，於是忙說：“有的。”

林綺瞳告誡自己不要跟小孩子計較，耐下性子問：“什麽事？”

“還是關於我媽。”向景池回答，“我去上學了，留她一個人在家，我怕她太閑了反而又會胡思亂想，所以想給她找點活兒做。”

林綺瞳精神一凝：“你的意思是，讓我幫你媽媽找份工作？”

向景池母子目前還是名副其實的‘黑戶’，雖然林綺瞳正加緊替他們辦理新的‘合法’身份，但這顯然不是短時間內就能輕易完成的，光是讓向景池順利上學就費了她很大的功夫，要是再為還在生病的元嵐安排一份‘合適’的工作……

林綺瞳有些為難。

“不是讓她出去工作。”見她誤會了，向景池連忙解釋，“我是想，你幫了我和我媽這麽多，我們總不能一直隻享受不付出吧？現在我還沒有自立，沒辦法賺錢，但在那之前我願意無償替你跑腿、打雜、乾活，只要你有能用上我的地方，我什麽事都願意做！我之前的承諾不是光說說而已，是認真的！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幫傭。”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難堪和窘迫，“放學以後我的時間都是你的。我上學的時候，我媽媽也可以幫你做做家務……這樣既有利於我媽媽的病情，你也能省下一筆請鍾點工的費用……雖然不太多……”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低下了頭。

林綺瞳看著他。

十七歲的年紀，正是自尊心強又敏感的時期。在向修彬倒台之前，這個少年也曾經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子，他的媽媽也曾經是錦衣玉食、使奴喚婢的官太太……而此刻他們為了‘回報’她、為了穩住她的扶持，居然說願意做‘幫傭’這種底層又粗重的工作？

——成王敗寇。

不知怎麽的，林綺瞳心裡忽然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悲涼感慨。

“你們不需要這樣。”她婉拒道，“你已經告訴了我藏文件的其中一個地點，東西我也拿到了。接來下，你隻用安心考大學，到時你再按照約定把剩下的地點告訴我就可以了。”

她放棄了步步緊逼這對無助母子現在就交出所有的籌碼。

向景池咬住嘴唇，雙手握拳，緊了複又松開。

林綺瞳看他繞了那麽多圈子，又是打悲情牌又說過意不去的，像是還有下文，就直截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要求？”

“我……”向景池囁嚅了好半天。

林綺瞳：“說吧，只要不過分。”

向景池用力吸了吸鼻子，終於開口：“我太久沒上學了，英文也不太好，要想追上班裡的進度、想考上好大學，我覺得以自己現在的水準很難做到。”

林綺瞳挑眉：“所以呢？你想打退堂鼓？”這不像是那個為了不被抓就襲擊她、為了博前途就賴上她的熊孩子的作風啊。

“不，我不會退縮的。”果然，向景池還是那個不甘心跌落塵埃的倔強少年，“安佳寧說，你成績很好，她在你的指導下學習起來很有成效。”

他抬起那雙熠熠發光的清亮眼眸看向她，像即將成年的雄性郊狼——執著、狡黠、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勃勃。

“所以，我想請你抽空也來做我的家教。我一定，要考上最好最優秀的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