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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夫人》第122章
七 鴛鴦散

清晨,一隊人馬疾馳過城中的青石板路,又踏入濕潤的草地駛向郊外,最終停在一座普通的莊園前面。

為首的男人才勒住馬打量著這個幾乎沒了生氣的院子,他身旁那位帶著斗笠的年輕人卻不等馬站穩就翻身下去,堪堪足尖點地便躍到門前,一掌推開了虛掩的門。

“珠兒。”顧風沉聲喚著愛女的小名,讓她不要這般冒失,可是珠兒哪裡聽得進去。因為這裡已經人去樓空,整個院子裡空空蕩盪,沒有一個人影。她顧不得爹爹聲音裡隱隱的怒氣,便喊著姐姐的小名,徑自往裡面走了。

顧風皺了皺眉,讓侍衛們在外面守住各處出口,自己也跟了進去。他任憑珠兒熟門熟路的往後面跑去,倒也沒有急著跟上,而是黑著臉打量著這院子裡的一草一木,跟外面看上去的平淡無奇不同,莊園之內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顯得十分雅緻華麗,然而這一切看在顧風眼裡卻全都變了滋味。換做任何一個爹爹,看到陌生男子和自己女兒的幽會之處,都不會高興的。哪怕建造之人再如何用心,落在顧風眼裡就是一個企圖騙走掌上明珠的華麗陷阱,精緻鳥籠罷了。

而另一面,珠兒徑自去了正廳之後的臥房,她一間間推開房門,卻找不到一點踪影,直到那間她下意識留在最後的主臥。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站在門口的珠兒一眼便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半坐在屋後水榭的門邊,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數月前,自己也是這樣推開門,就看著那個半敞衣襟的男子靠在臨湖的水榭邊的遠遠看著自己,波光淋漓的湖面讓他的眼睛亮的驚人。可是現在卻沒了當時的雀躍,只剩滿心茫然。

左震看著那個帶著斗笠的年輕人,他知道她是誰,所以看著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了令他魂牽夢繞的容顏,也看見了那掛滿淚水的小臉。左震的心猛地收縮起來,他站起來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少女清澈的眸子裡明明白白寫著她都知道了。

“你就是蠱王?你早知道我是誰,既然有心算計我,我認了,為何要為難我姐姐?若是環兒有什麼意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珠兒一步步走向他,一字一句的問。她的聲音那麼鎮定,甚至還輕笑了一聲,好像在說著跟自己無關的事,可是,一字,一淚。

心愛之人的眼淚已經讓左震心痛不已,聽到後面更是皺緊了眉,他大步上前不顧珠兒的掙扎將她牢牢抱住。任她在懷裡踢打抓咬著自己,卻不肯放手:“珠兒,不要這麼說。我沒有要算計你,也不想騙你,因為我,我不想你難過。。。。。”

“可是我從別人那兒聽到了,更難過!左震,你騙我,你騙我!”珠兒踢打得累了,憋了一夜的委屈和眼淚終於忍不住發洩了出來。左震抱緊了懷裡的美人兒,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頭,偏臉去吻珠兒。那溫熱的眼淚落到他頸脖處又滑落到他心口,好像一滴滴滾燙的油刺燙著他的靈魂。左震摸著珠兒的長發,低低說道:“珠兒,我們自初識起便一見如故,跟身份地位皆無關係。每次話到嘴邊又無法開口,越是明白我對你的心,越是不願你知道我是誰。珠兒,我很擔心,真的很擔心。蠱王,不是外人想得那般簡單的,我。。。”

“放開她!”

不等左震說完,一聲怒喝便如驚雷般炸響屋內,只晚了幾步的顧風瞧見左震將珠兒緊緊抱在懷裡,那低頭耳語淺吻的模樣也格外刺眼,一路按捺的怒火終是被點燃了。他的斷喝也驚醒了珠兒,她慌忙推開了左震,在男人想要伸手抓住她手腕前,跑到了顧風跟前。珠兒小臉通紅,好似做壞事時被抓個正著的孩子,也有被人撞破心事的羞赧,但畢竟是女兒家,她知道這事也是自己的錯,爹爹急著救姐姐,沒有跟她計較,現下卻是難說了。

“爹爹。。。”她仰頭看了一眼顧風,帶著哭音的叫了聲,又低下頭去,爹爹臉上難以掩飾的怒意和失望,讓珠兒愈發難過,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淚眼朦朧裡看著跟前那雙靴子繞過了自己走到身後,伴隨著爹爹從未有過的冰冷語調, 一件東西被拋給了左震:“既然知道不該招惹我的女兒,那麼該做什麼你也明白。現在帶上你的東西從她眼前消失吧,從今以後別再踏入雲州半步。然後,把環兒交出來,她若有一分損傷,我必定要你百倍償還!”

左震接住那隻竹筒時,心狠狠抽痛了下,眼睛卻始終沉默著跟顧風對視,從他眼裡看得到一個父親的堅定意志和滔天怒火,左震絲毫不懷疑自己若有一點異議,一句辯解,都有可能引來一場惡鬥。他的目光又落到顧風身後那個不住抹眼淚的娉婷身影上,這兩日已經讓她夠傷心了,動手難免有誤傷,絕對不是珠兒想要看到的。於是,他點頭,將那竹筒放入懷中:“另外,昨夜有人闖進來把環兒姑娘救走了。那破陣的高人,也是顧大人的舊識。左某人只能保證環兒姑娘在這兒時絕對毫髮未傷,至於離開了我的院子,就不敢打包票了。”

“哼。珠兒,我們走。”顧風冷哼了聲,攬過珠兒的肩膀將她帶走,至始至終,珠兒都未再轉頭看左震一眼。

珠兒被顧風領著出了院子,一行人重新上馬離開,路上無人言語氣氛安靜得嚇人。到了鎮上,街道已經熱鬧起來,顧風讓下人找了間不錯的客棧臨時落腳,歇息一會。珠兒小尾巴似的跟著顧風進了房間,看著爹爹坐到床上嘆了口氣,神色間難掩疲色。身為一家之長,從環兒出事到現在,顧風事必躬親,一日一夜都未合過眼,除去奔波勞累,他還要掛念著柳真真,擔憂著環兒,操心著珠兒,現在終於能喘口氣時才覺察身體已經超負荷了。

珠兒懂事的遞上茶水,小心地靠近爹爹給他搥背捏肩。顧風拍著身邊的位子,讓珠兒坐下。他攬過女兒,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就像她還是小不點時那樣輕輕拍著珠兒的後背:“珠兒,爹爹不怪你,是我對你關心得太少了。總覺得什麼都教給你了,就可以放心。可是你還是個小姑娘呢,我這麼就這般大意。傷了你的心的人,就不要再去想了,那宮裡爹爹也是萬萬不會讓你去的。別多想了,什麼事都有爹爹撐著,嗯?”

聽著顧風的話,珠兒抱著他的脖子又一次哭了起來:“對不起,爹爹~~嗚嗚嗚,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聽話。以後不會了。。。珠兒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爹爹,嗚嗚嗚~~~”

“爹爹,那環兒呢?誰把她救走了?”珠兒靠在顧風懷裡,任爹爹給自己擦眼淚,哽咽著問。顧風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溫言道:“想來是寧遠吧。我們休息會再上路,晚上便能見到環兒了,嗯?”

“好的,那爹爹先睡會,珠兒在這守著。”

顧風摸了摸愛女的頭頂,合衣躺下,才閉了眼便沉沉睡去。而珠兒乖巧地趴在桌上,無聲的流淚。

與此同時,三人兩馬在一條小道上緩緩前行,寧九生獨自縱馬走在前面,顧寧遠抱著熟睡的環兒跟在他身後。昨日傍晚,寧九生算出了環兒的方位後就和顧寧遠趕了過來,這處莊園不在他預料之中,但是帶著環兒之人他卻是清楚的。跟事發時尚不知情的顧風不同,寧九生在頭一回跟左震照面時,就發現他看珠兒的眼神不對了,但也困惑那人為何要為難環兒,按道理他是不可能抓錯人的。

不過寧九生既然推算出了環兒的失踪與天虫有關,自然有所防範。他辛苦破陣卻把英雄救美的機會給了顧寧遠:“環兒最是信任你,快去把她帶出來吧。”

與顧寧遠而言,誰去都是一樣,便沒有推脫地進去了。留下來的寧九生靠著符籙阻攔了大批毒蟲,卻也耗費了他的精力,地面劃線之處彷彿一度無形的牆,層層疊疊的蟲蛇前赴後繼的湧上來,卻無法靠近,隨著時間推移,竟是成了堵半人高的蟲牆。這時,一個清冷的男聲從牆後傳來:“九爺,好久不見。”

“蠱王大人好雅興,最近開始玩抓人的遊戲了。”因為汗水打濕了髮鬢和鬍鬚,一縷縷的黏在臉上,寧九生顯得格外狼狽,可是聲音裡卻帶著份傲慢。

牆外的人輕笑,忽然蟲蛇如潮水般褪去了,顯露出那個蒼白清瘦的男子:“你們這些懂大道理的讀書人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這一次失手也不知是福是禍。九爺不妨幫左某人算一卦,我便放你那心上人離開?”

寧九生的臉色隨即變得很難看,被一個外人點出不為人知的小心事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可是他又無法否認。不過看眼前之人確實心思大亂,一時有些惺惺相惜:“我們就互相保密吧。”

顧寧遠背著環兒出來時,瞧見的仍然像是他進去前的景象,只是寧九生已經濕透了衣衫,面帶疲色,他也不敢多耽擱便翻牆出去,待寧九生也翻牆過來後便立刻策馬疾馳離開那莊園。環兒是被顧寧遠從夢裡喚醒的,還有些迷糊。她坐在寧遠懷裡,越過他的肩膀看到後面那個一臉汗水的男人用袖口胡亂擦著臉,一直跟他們保持著距離。她想,小遠說是九爺幫忙才能救出自己的,這個男人現在看來好像也沒有這麼壞了呢。

然而左震和寧九生卻在這一晚各懷心思,再難入眠了。左震想著寧九生給他卦象,大凶之兆說他無法心隨所願,但是峰迴路轉還有一線生機,且看他是否把握的到。而寧九生卻被左震透露的秘密給難倒了,左震很肯定的告訴他自己之所以抓錯人,是因為環兒和珠兒有血緣上的關係,可以說,是非常親密的關係。

真的麼?那麼說環兒跟顧寧遠也有血緣關係,是表兄妹,所以定親了才親上加親?若干年後的寧九生想到那日這樣明顯的提示擺在自己眼前都能被遺漏,真是恨不能跨回去把那個被假象蒙了眼的自己狠狠揍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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