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七十五章

　 愛德華已經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幫著卡萊爾為自己的小弟弟進行了一系列急救措施的。——他所記得的就只有艾德蒙越發灰白的臉色以及卡萊爾那如同被剝奪了靈魂一般的，絕望的表情。

　 當他默默地打開地下室的門，面對自己其他幾位家人詢問的眼神時，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難過的，快要哭出來的情緒，這幾乎是他成為吸血鬼這麼多年以來的頭一回。

　 愛德華站在客廳裡猶豫了很久，然後才一字一頓地向他的家人們宣佈這個噩耗。

　 「對不起，我和卡萊爾都盡力了。——艾德他……離開了。」

　 埃斯梅聞言瞪大了眼睛，雙手捂著嘴巴如同瀉了力一般跌坐在沙發上，喉嚨裡發出一陣急促的而痛苦的喘息聲；愛麗絲嗚咽著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了賈斯帕結實的腰；羅莎莉猛地捏碎了自己的手機，來不及扔掉那一推變形了的金屬就飛速地跑向了樓梯口，「嘭」地一聲砸開了地下室的虛掩著的鐵門。

　 「今天不是愚人節，愛德華·卡倫！！！」——她要親眼看著那個男孩兒沖她微笑的樣子，然後回過頭來狠狠地揍一頓愛德華。

　 而艾美特，這位平時總是喜歡和艾德蒙鬥嘴的吸血鬼，站在原地呆愣了幾秒鐘，然後猛地推開落地窗跑了出去。幾乎一秒鐘之後，所有人都聽到了從空地上傳來的，那如同被激怒了的熊一般的咆哮聲。

　 「有本事沖著我來啊！！！」

　 「沖著我來啊！！！」

　 「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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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羅莎莉！別——」愛德華立即沿著臺階追了過去，拉住了金髮美女的胳膊。

　 羅莎莉無視了身後的那個吸血鬼，直直地看向屋子裡的卡萊爾。——一秒鐘之後，她飛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抽氣著發出了一聲哭泣一般的聲音，腦子裡幾乎一片空白。

　 被卡萊爾緊緊地抱在懷裡的男孩兒就像是在沉睡一般安安靜靜地枕在吸血鬼的肩膀上，那略長的黑發軟軟地落在他的前額上，因為燈光的作用而在發梢處呈現出一小塊深色的陰影。——他的表情是那樣地安詳，似乎下一秒鐘就會睜開眼睛摟著卡萊爾的脖子詢問對方現在幾點了，什麼時候才能吃飯一樣。

　 可是他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艾德蒙·卡倫已經離開了。

　 他們聽不見男孩兒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但是卻能夠清楚地嗅到對方身上的死亡氣息。——艾德蒙那原本白皙的臉頰已經失去了血液的滋潤從而變成了難看的灰白色，皮膚幾乎已經被頭頂的燈光映得透明。他毫無知覺地閉著眼睛，右手從卡萊爾的膝蓋上垂下，正在一點一點地褪去他作為一個人類所應有的體溫。

　 羅莎莉和愛德華靜靜地站在地下室的門口處，看著那個英俊「年輕」的金髮吸血鬼的身影，突然有了一種無法抗拒的窒息感（即便他們不用呼吸），就好像周圍的空氣也在男孩兒死去的同時一起從這裡抽離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如同雕像一般僵直了的卡萊爾才終於有了動作。——他緩慢地伸出右手，握住了艾德蒙帶著血跡的手腕，然後將仍舊殘留著餘溫的手掌拉起來輕輕地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這本是很平常的一個動作，可是在此時卻猶如一根銀針狠狠地扎在了吸血鬼的心臟上。

　 「艾德，別睡了。」金髮吸血鬼俯下身子將自己的嘴唇貼在懷裡人兒的耳朵旁清晰且緩慢地說道，「……別睡了，起來。——我帶你坐飛機去芬蘭玩好不好？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非常想看看那種獨一無二的白色極光。」

　 羅莎莉和愛德華對視了一眼，然後各自移開了目光。

　 「……卡萊爾。」愛德華悲傷地說道，「你別這樣——」

　 可是卡萊爾·卡倫根本聽不見。——他現在的所有經歷都在自己的伴侶身上，其他的，哪怕是世界末日都無法奪去他的注意力。

　 「艾德，醒醒好嗎？」卡萊爾若無旁人一般輕輕地懇求道。——他落在男孩兒肩膀上的手臂不住搖晃著，企圖喚醒那個貪睡的傢伙，「我知道你能聽見。——別睡了，求求你別再睡了！」

　 因為指尖的抽離使得艾德蒙的手失去了支撐，它從金髮吸血鬼的臉頰上落下，「啪」地一聲打在了卡萊爾的膝蓋上，激起了一陣不小的回音。

　 「別這樣對我……你答應過我的，艾德。——你答應過我的，艾德蒙·卡倫。」卡萊爾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聲音已經失去了以往的平靜，「求求你了……別讓我一個人……」

　 他曾用了300多年的時間來等待這位藍瞳男孩兒，可是對方卻僅僅陪伴了他5年。——不論是曾經沒有他的日子，還是將來失去他的日子，都將遠遠地大於真正擁有他的日子。

　 這是上帝在和他開玩笑嗎？

　 為什麼一定要從他身邊奪走艾德蒙呢？究竟是為什麼？

　 卡萊爾看著對方總是因為抵擋不了吸血鬼的魅力而抱著書本黏在他的身邊；看著對方因為怕冷而蜷縮在暖烘烘的被子裡同時還堅定不移地伸出一隻小手緊緊地握著他冰涼的手指；看著對方從地上跳起來撲進他的懷裡親吻他的臉頰；看著自己的伴侶從一個個頭只到他腰部的小男孩兒逐漸長成了一個令人驕傲的，英俊的小夥子……

　 他想一輩子看著自己的伴侶待在身邊快快樂樂地沖著自己笑個不停，而最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艾德蒙躺在他懷裡停止了呼吸。——那對兒如同銀河一般燦爛的藍色貓眼兒在其生命中的最後幾秒鐘內驀地睜開了，靜靜地望著他的臉，然後便像失去了電力支撐的燈管一樣「啪」地熄滅了，而且永遠都不會再亮起來。

　 他猛地記起了四年前男孩兒在金倫加說過的話——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能不能請你不要忘記我？」

　 【怎麼可能忘得掉？我親愛的男孩兒，你來告訴我如何才能忘得掉？】——卡萊爾收緊了自己攬在艾德蒙腰部的手，閉上眼睛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幾乎已經悲傷到渾身開始發抖了。

　 他的男孩兒死了，沒了，永遠地離開了，而他現在幾乎連哭的權利都沒有。——眼睛和鼻子裡就如同塞了一罐辣椒粉一樣難受，心臟疼的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扯開。可是眼淚就是掉不下來。因為他是不老不死心不跳血不流的生物。

　 他是吸血鬼。

　 一位活了300多年的，獨一無二的吸血鬼醫生。

　 可是到了最後，他卻連自己的男孩兒都保不住。

　 多麼諷刺。

　 卡萊爾低著頭，沒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們只能看到金髮吸血鬼俯下身子將自己的嘴唇湊到了男孩兒的耳邊，聽到金髮吸血鬼那低沉哽咽的聲音——

　 「我該怎麼辦？」

　 【沒有了你，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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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克斯的大雨嘩啦嘩啦地下著，豆大的雨點兒不斷地擊打在樹枝上，土地上以及遠處的河流裡。

　 這只偷偷溜進艾德蒙陽臺的三線松鼠所棲息的大樹就是因為大雨和常年的害蟲而使得它經不住垮掉了，倒了下來。——所以失去了家園的它便只能一路可憐兮兮的，「長途爬涉」地跑到了這裡。

　 這只被大雨淋得有點兒發蒙的小松鼠站在陽臺內側相對乾燥的地方抖了抖自己的短毛，然後才開始環顧四周的環境。

　 接著，它看到了一位趴在欄杆上的金髮男人。

　 卡萊爾·卡倫站在艾德蒙房間的陽臺上靜靜地望著不遠處的森林，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只小小的「不速之客」。——這位金髮吸血鬼已經在這裡站了很長時間了，大概有兩天？三天？——卡萊爾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有點兒記不清了。

　 他的雙手交疊著放在濕淋淋的欄杆上，任憑雨水從天空中落下來，狠狠地擊打在他的身上，在那張堪稱完美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漬。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希望這是淚。

　 失去伴侶之後的痛苦使得這位英俊的吸血鬼對於周圍事物變化的感知力變得異常遲鈍，就連愛德華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背後都不知道。

　 「卡萊爾。」愛德華拉開玻璃門走到了自己父親的旁邊，順便瞟了一眼那只被它嚇跑了的松鼠，「我們該去捕獵了。」

　 「……你們去吧。」卡萊爾輕輕地回答道，「我不想離開艾德太遠。」

　 愛德華抿了抿嘴唇，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

　 「對不起。」

　 「什麼？」

　 「如果不是我把貝拉牽扯進來的話……艾德也不會……我想你應該看一看那部錄影帶。上面——咳，對不起！如果他不是因為貝拉——」

　 「別說了，愛德華。」卡萊爾閉著眼睛打斷了愛德華的話。——他掌心中的銀色欄杆已經被他捏得微微變了形，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請你別再說了……」

　 這位古銅色短髮的吸血鬼立即閉上了自己的嘴，一臉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家家長。——他能夠體會到卡萊爾此時的感覺。

　 悲傷，痛苦，迷茫，後悔，自暴自棄。他甚至知道埋藏在這些情緒之下屬於卡萊爾·卡倫這個單獨個體的真情流露。

　 卡萊爾在艾德蒙死去的時候曾想過要陪著自己的伴侶一起離開。但是這種想法只是存在了幾分鐘，然後就被他強制性地抹殺了。

　 是啊，因為卡萊爾是整個卡倫家的支柱，所以他不能做這麼自私的事情。——他不能把「孩子們」都扔給埃斯梅一個人。即使他們都會表示理解，他也不會這麼做的。

　 「我們可以把地下室改裝成冷凍室，把艾德的身體凍起來。」愛德華猶豫了一會兒才這樣開口道，「這樣他就可以一直陪著你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卡萊爾嘆了一口氣，伸手抹掉了臉上的雨水。

　 「別這樣，卡萊爾。」愛德華說道，「和我們一起去捕獵。——你不能餓死你自己，艾德肯定也不想看到這樣的你。」

　 「艾德——會希望我能陪著他。」卡萊爾將自己濕透了的外套脫下來扔在地上，「因為他知道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會更難過。——你們去捕獵吧，我去地下室。」

　 愛德華站在陽臺上半張著嘴看著金髮吸血鬼的身影從他面前消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他看著長大的小弟弟因為救了他的伴侶而死去，他那一向理智的家長因此而悲傷地幾乎快要發了瘋。——還有什麼比這更加令他痛苦的？

　 全都怪他。——如果不是他發了那封可笑的資訊給艾德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