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八章

　 昏迷時，艾德蒙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他落入了一個綠瑩瑩的水潭中，停在距離水面不遠的地方。——周圍漂浮著許多亮晶晶的空氣泡。它們顫抖著，慢慢地向上浮去。

　 男孩兒有些迷茫。——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不知道自己上一秒在幹什麼，同樣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待著。

　 艾德蒙不會游泳。——所以怕水的本能使得他開始使出全身的力氣向水面的方向遊動。

　 但是他的小腿被抓住了。——兩個長著赤紅色雙眼的英俊男人正在沖他笑。

　 其中的一隻吸血鬼指了指更深的水下，示意他去看。

　 那裡有很多很多具屍體。——他們都無一例外地被身體裡滲出的濃厚而豔麗的血絲所纏繞著，臉白的像剛剛烘乾的羊皮紙。

　 卡萊爾，埃斯梅，愛德華，愛麗絲，賈斯帕，羅莎莉，艾美特……

　 然後那兩個吸血鬼很神奇地在水下開口說話了。——聲音是那樣的美妙，令人振奮，但更多的是令人恐怖。

　 他們對他說他是個廢物。

　 根本配不上「艾德蒙」這個名字。

　 然後，其他聲音傳來了。——比那兩種聲音更加焦急，同樣也更加完美。

　 「艾美特，抓住他的胳膊！」

　 「哦，不，艾德蒙！——卡萊爾！卡萊爾在哪兒？！」

　 「卡萊爾！看看他，他快不行了！」

　 「卡萊爾，轉變他吧。」

　 「不。——愛德華，離這裡15英里的地方有一座醫院，帶他到那兒去。」

　 「可……」

　 「他還有救，快點，愛德華！不然就來不及了！」

　 艾德蒙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熟悉的聲音上，但是他失敗了。

　 周圍又重新歸於平靜。——他再一次落在了那個深深的水潭裡，看著那些漂浮在水中的屍體們……

　 在重複了幾乎上千遍之後，隨著身上的疼痛越來越明顯，那些畫面終於從他的眼前消失了。但是下一秒，他便希望自己現在還在做夢——

　 疼。

　 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

　 四肢像灌了半凝固狀態的，滾燙的鐵漿水一般沉重得抬不起來，額頭右側的傷口一跳一跳地疼。胸口悶悶的，像是壓了一整摞重重的書本一樣喘不過氣來。

　 【救命，我快死了。】

　 男孩兒像一隻不慎落在地面上的金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空氣從他的氣管中經過，然後到達肺部。

　 那裡是渾身上下最疼的地方。——活像被人用燒紅了鐵栓狠狠地燙過了一樣，疼的幾乎讓他窒息……不，燒紅了的鐵栓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效果？那麼也許是因為他剛剛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硫酸？

　 【不，我受夠了！！！快點兒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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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德。」愛德華俯下身子輕輕地呼喚著剛剛清醒過來的艾德蒙。——帶著顯而易見的欣喜與濃濃的擔憂。

　 男孩兒比平常多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辨認出自己大哥的聲音。為此，他覺得有些疑惑。——為什麼愛德華會在自己旁邊？

　 「很疼嗎？需不需要我再幫你注射一點兒止痛藥？」

　 艾德蒙仍舊沒有睜開眼睛。——他此時正努力裡轉動著自己幾乎已經生銹了的大腦，回想著自己在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

　 發生什麼事情了？

　 然後腦袋就像被人塞入了一個點燃導火索的爆竹一般猛地炸開了——

　 「卡萊爾！！！」

　 男孩兒驀地睜開了眼睛大聲叫道。

　 而下一秒他就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相當慘烈的代價。——原本就好似在劇烈燃燒的胸口再度絞緊了，喉嚨裡又溢出了血。它們被嗆進氣管裡，然後又通過嘴巴和鼻腔流了出來。整個過程簡直不能再痛苦。

　 「放鬆，艾德蒙！」愛德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伸手幫男孩兒側過身子，好把那些淤血全都吐出來。

　 「卡萊爾在哪兒？」艾德蒙試圖去抓愛德華的手，但是這完全就是徒勞。——他根本動不了，就像自己手臂上的神經和肌肉已經被全部抽離身體了一樣。

　 「卡萊爾很好。——他被賈斯帕帶去北邊捕獵了。」愛德華把男孩兒輕輕地放回原處，然後在後者的臉上和鼻子下面重新貼上淡黃色的醫用膠帶來固定那些插在男孩兒鼻腔裡的軟管。做完這些之後，他打開了一台放置在床邊「嘟嘟」直響的監控儀，手指飛速地調整了幾個藍色的塑膠摁鍵，「你知道的，就算是吸血鬼也有可能把自己餓死。」

　 「不。」艾德蒙覺得自己哭泣時的樣子一定很蠢。——可是沒辦法，眼淚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淌，「愛德華，卡萊爾的手！！！——那個該死的吸血鬼竟然——」

　 「我知道！我知道的！」愛德華不得不動手將他那不斷掙扎著要離開的弟弟按壓在床上，同時用卡萊爾留下的針筒給對方注射鎮定劑，「沒關係，艾德。吸血鬼的自我修復能力很強。——即使是被撕成碎片也不要緊，只要喝過血之後就能慢慢修復。放鬆，別激動。——你的傷已經夠嚴重了！」

　 「我想見他。」

　 「你會的。——他不久就會回來。」愛德華摸了摸男孩兒的頭髮，「好好躺著好嗎？別讓卡萊爾回來之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你的傷勢又加重了。」

　 「哦……」艾德蒙喘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的手——」

　 「已經修復好了。——一點兒傷痕都沒有，就像從來都沒有斷過一樣。」愛德華抽出紙巾幫男孩兒抹掉了臉上的眼淚，「他現在很好。」

　 艾德蒙鬆了一口氣。——他知道愛德華是不會騙他的。

　 「……我睡了多久？」

　 「哦，我很高興你終於問我這個問題了。」愛德華雖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睛裡仍舊寫滿了強烈的擔憂情緒，好像非常擔心這個男孩兒下一秒就會倒地死去一般。

　 「3天？」

　 「再乘以20，我親愛的小弟弟。」

　 「兩個月？！」艾德蒙瞪大了眼睛。——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愛德華把房間的燈光弄得這麼暗了。（兩個月沒有見光的眼睛如果突然遇到強光的話，肯定會被刺激的暫時失明。）

　 該死，他睡了整整兩個月！

　 怪不得渾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

　 睡了這麼長時間居然還活著，他簡直太幸運了！

　 「你的手術不是卡萊爾做的，因為他的手臂當時還沒有恢復。所以我們不得不把你先送到保護區的醫院去。幸好那裡的醫生對於外科手術很在行。」愛德華輕輕地說道，「羅莎莉差點兒和那邊醫院裡的人吵起來。——就因為你總是昏睡著。」

　 「我傷得有那麼重嗎？」

　 「抱歉。」愛德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濃的自責的表情，「本來並不是很重。——如果我們沒有在中途遇到耶瑞克的話。」

　 「什麼？」

　 「那個吸血鬼，加勒特。——我從他的腦海裡讀到資訊，他幫我們將耶瑞克推到了懸崖下面。於是我拜託賈斯帕和愛麗絲去帶耶瑞克過來。但是——失敗了。」

　 「失敗了？」艾德蒙不知道有哪個吸血鬼可以逃過賈斯帕的追蹤。——他的那位大哥可是整個家族中格鬥經驗最豐富的一個。

　 「他早就跑了。」

　 「跑了？」

　 「對。——順著河道。即便是賈斯帕也沒辦法繼續追蹤他的氣味。——但是卡萊爾認為他不會放棄繼續獵殺你，於是拜託艾美特和賈斯帕去追他。剩下的人，愛麗絲，羅莎莉和我撕碎了尤斯廷，把他燒掉。然後我就去追帶著你的埃斯梅，讓她把你交給我。——畢竟我的速度更快。但是，我沒想到，耶瑞克居然會在那個時候跑過來襲擊我。——自然，我會把你暫時放在一邊和他交手……不得不說，他比起我來說擁有更豐富的經驗與技巧。總之，他用他的天賦巧妙地絆了我一下。——就是那一秒。」愛德華把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讓我差點兒看著他把你的心臟整個兒從胸腔裡掏出來。」

　 艾德蒙聽到這兒幾乎都已經屏住了呼吸。

　 「不過還好那個名叫加勒特的傢伙出現了。——他又救了你。——哦，是的，我不喜歡他，很不喜歡。」愛德華的表情有些古怪，一副想罵又不想罵的樣子。艾德蒙像問問，但是對方立即岔開了話題，「然後賈斯帕和艾美特趕過來了。——二對一，他們解決掉了耶瑞克……我把你送去最近的醫院搶救，並且按照卡萊爾的說辭編了個故事瞞過了其他人。而卡萊爾則在你入院半天之後修復好了自己，等你稍微穩定了之後就把你轉到了金倫加醫院，這樣他好照顧你。」

　 「這兒是鎮上的醫院？」

　 「嗯，最好的病房。——艾美特怕你住院的時候會很無聊，甚至把他的小電視也搬過來了……不過你一直昏迷著，所以也沒怎麼開。」愛德華拿著針筒將一些無色的藥水加到點滴裡，然後把空了的玻璃瓶和針筒一同扔進透明的密封袋裡，「卡萊爾一直陪著你，簡直已經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了。——我知道我們不用睡覺，這只是打個比方。我覺得他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餓死自己。——所以我提議由我來看著你，讓他先去捕獵。一個正常的吸血鬼不能總是靠冰凍的血袋活著。」

　 「我讓他擔心了嗎？」男孩兒眨了眨眼睛，感覺到胸口處的疼痛感正在慢慢減弱，一股無法抵抗的睏意自身體的各個地方開始向他的腦袋彙聚起來。——愛德華給他注射的鎮定劑和止痛藥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

　 「你讓我們都很擔心。」

　 「……對不起。」

　 「不必為這個道歉。那不是你的錯。」愛德華幫男孩兒整好了被子，「現在，睡一會兒。——我保證，等你再次醒來的時候，卡萊爾就會在你身邊。」

　 「唔……」

　 艾德蒙草草地應了一聲，幾乎是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