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六章

　 艾德蒙捂著胸口快步穿過濃密的雲杉林，踩著幾塊白色的石頭來到了一條小溪前。

　 他沒辦法辨認眼前的這條小溪是不是他們遇見馴鹿的那條，不過能找到水源確實是一件好事。

　 書上說，順著溪水走下去，就一定能找到一條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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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兒蹲在兩塊石頭上，用自己的雙手將溪水捧起來一些澆到臉上。——他可不願意滿臉是泥的見到他的家人。愛麗絲說不定又會埋怨他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休息了五分鐘後，男孩兒從石頭上站起來，準備繼續向下走——

　 「咔吧」一聲脆響從他身後的林子裡傳來。——那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艾德蒙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

　 他在半個小時之前才剛剛見過他們。——那兩個一直站在雲杉樹下看著他和加勒特對話的兩個吸血鬼。

　 他們不是放棄他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

　 艾德蒙注意到加勒特並不在他們當中，於是心裡立即拉響了警報。

　 他警惕地看著那兩個吸血鬼，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步。

　 「所以說人類就是弱小。」那位黑髮吸血鬼瞪著眼睛怪笑了一聲，然後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有些發白的嘴唇，「真無聊。虧我們還特地給你留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用來逃跑。結果這麼容易就被追上了。」

　 「別詆毀人類。——難道你們不是由人類變來的？」艾德蒙冷著臉開口辯解了一句。——對於那雙赤紅色雙眼的恐懼使得語氣裡的諷刺成分大大降低，聽起來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加勒特在哪兒？」

　 「哦！別提那個膽小鬼。」對方搖了搖頭，下意識地忽略了男孩兒的辯解，「他並不想惹惱你的家族，所以如你所見，來找你的就只有我們兩個。」

　 男孩兒皺起了眉頭。——他們不會因為意見不合而把加勒特殺了吧？嗯，說不定是這樣。

　 這兩個吸血鬼一看就不想好人，不，好鬼。

　 「不管怎麼說……先來個自我介紹吧。起碼要讓你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誰手上了不是嗎？——我是耶瑞克，這位是我的哥哥，尤斯廷。我們來自俄羅斯的聖彼德堡。一路從白令海峽遊過來的。」

　 「艾德蒙·卡倫，來自金倫加鎮。——很高興認識你們。」

　 「很好……很不錯。——我從來沒見過哪個人類小孩兒在知道自己將要一命嗚呼的時候還這麼有禮貌。」耶瑞克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大笑（這種笑聲簡直太難聽了，艾德蒙發誓就算是家裡最不正經的艾美特都從來沒有這樣笑過），隨後便「瞬移」到了艾德蒙眼前，一把抓住了後者的領子讓他想逃都逃不了，「那麼……有什麼遺言需要交待嗎，人類的小崽子？」

　 男孩兒承認自己被那雙極具壓迫力的赤紅色雙瞳嚇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強迫自己抬頭看著那只吸血鬼的赤紅色雙眼，想給對方一種「我一點兒也不怕你」的感覺。但是很顯然，他失敗了。

　 「看來沒有……那麼——」耶瑞克再次怪笑了一聲，伸出自己蒼白的手摁在艾德蒙的肩膀上，俯下身子，露出了自己雪白色的獠牙。

　 一陣風襲來——

　 幾乎是在起風的同時，艾德蒙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皮鞭在空中抽動而發出的「嗖嗖」聲。

　 那個原本想一口咬死他的黑髮吸血鬼驀地直起了腰，以一種男孩兒根本看不到的速度退回了他的兄弟身旁，那雙赤紅色的眼睛正警惕地望著艾德蒙身後的方向。

　 「艾德蒙。」

　 男孩兒愣了一下，然後飛快地轉身，撲向了那個剛剛趕來的金髮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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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萊爾單膝跪地，把那個看起來似乎被嚇壞了的藍瞳男孩兒緊緊地擁進懷裡。——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幾乎都快被艾德蒙嚇出心臟病來了。

　 「艾德，你還好嗎？」卡萊爾擁抱了男孩兒一下然後立即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但他的雙手仍舊緊緊地抓著男孩兒的肩膀。

　 那雙如同蜂蜜一般透徹的雙瞳有些急切地將對方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

　 「我沒事，卡萊爾。」

　 【怎麼可能沒事。】

　 金髮吸血鬼嘆了一口氣，再次將男孩兒摟進懷裡。——扣著男孩兒脊背的力量比平時加重了不止一點兒。

　 直到艾德蒙輕輕呻吟了一聲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將對方抱得太緊了。

　 「抱歉。」

　 但是男孩兒此時一點兒也不在意卡萊爾弄疼了他。——對於他來說，這位金髮吸血鬼的出現就等於得到了一切。

　 安慰，庇護還有平靜。——原本因為身為獵物而產生的恐懼也因為對方的到來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卡萊爾帶給他的東西絕對比任何人多。——尤其當經歷了這次的事情之後，艾德蒙發現自己對這位金髮吸血鬼的依賴比他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深。

　 「我害怕。」艾德蒙把腦袋埋在卡萊爾頸窩處，幾乎耳語一般地說道，「但是還好你來了。」

　 「還好我來了。」卡萊爾嘆息著說道。

　 他曾經設想過無數個找到男孩兒之後的場景。

　 而眼前的一切，絕對可以登上「卡萊爾最不願見到的十大場景」的前三位。——他的男孩兒受了傷，帶著一身血氣，差點兒被一隻流浪吸血鬼咬死。

　 如果他再晚來一秒呢？

　 他不敢想像。——這其中的後果即便是他也無法承擔得起。

　 吸血鬼一生只會認定一個伴侶。——如果伴侶死去，那麼對於吸血鬼來說，就好比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也許他還會為了他的家人們繼續活下去，但是卻再也不會覺得完整。

　 「沒事了，我在這兒。」英俊的吸血鬼家長輕輕拍了拍男孩兒的脊背，抬頭去看那兩個一臉好奇的同類。

　 雖然他想多抱抱這個男孩兒來安慰他們彼此，但是顯然現在不是時候。

　 「艾德。」卡萊爾輕輕捏了一下艾德蒙的手臂，示意後者先放開他。

　 明白卡萊爾用意的男孩兒立即收回了自己的雙臂，乖乖地縮在了自己監護人的身後。

　 溪流對面的兩個吸血鬼似乎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我是卡萊爾，卡萊爾·卡倫。」卡萊爾不著痕跡地向前移動了一步，將自己身後的男孩兒遮得嚴嚴實實。「這個男孩兒是和我一起的。」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再加兩句話，就清清楚楚地表達了卡萊爾此時的決意——

　 【不管你們是誰，別想動這個男孩兒。我有一個家族的力量來護著他。如果執迷不悟，那麼等待你們的就是死亡。】（很少有吸血鬼會在自己的教名之後加上姓氏。——除了有家族的吸血鬼之外。所以，吸血鬼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加上姓氏，經常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歸屬以警示同類。）

　 那兩個吸血鬼對視了一眼——

　 「哦，看來我們真的做了一個不明智的決定。」原本一直沉默的尤斯廷開口了，「別生氣，尊貴的卡倫先生。——我們這就離開。」

　 說罷，他便轉頭去看自己的弟弟。——但是對方絲毫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我餓了……我想要他的血。」耶瑞克輕輕蠕動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雙赤紅色的眼睛像蒙了一層黑紗一般，冷的嚇人。「可以把他給我嗎，卡倫先生？」

　 「退後，艾德蒙。」卡萊爾見狀，弓著身子向前邁了一步。

　 下一秒，卡萊爾和耶瑞克便同時消失不見了。

　 一時間，男孩兒只能聽到吸血鬼打鬥時的猛烈撞擊聲。——如同在天空炸響的春雷一般震耳欲聾。

　 他曾經見過艾美特和賈斯帕決鬥的場景，只不過他們兩個人並不想傷害對方，所以基本上沒有用多大的力氣。

　 不過現在——

　 卡萊爾和耶瑞克之間完全可以被稱之為廝殺。

　 艾德蒙什麼都看不見。——他只能捕捉到猛烈的撞擊聲，不斷倒下的雲杉，飛濺的水珠，碎裂的石塊和幾隻受到驚嚇了的雪鴞。

　 卡萊爾的身手怎麼樣？——這個問題他從來都沒有想過。

　 在他看來，卡萊爾這樣一個溫和的人是不會和其他人或是吸血鬼起衝突的。

　 嗯，就算有，那也應該是艾美特第一個沖上去和對方進行愉快地（？）毆打。

　 不過，從尤斯廷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耶瑞克並沒有討到什麼好處。

　 這讓艾德蒙有些自豪。——看見沒有！卡萊爾做什麼都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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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弟弟有些吃力，終於，原本不打算干擾1V1遊戲的尤斯廷也開始行動了。

　 只不過他並沒有沖向兩隻吸血鬼打鬥的地方，而是直接沖著艾德蒙跑了過來。

　 男孩兒的身手還算敏捷，但是面對吸血鬼也就只有被無條件壓制的份了。——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那個紅發吸血鬼掐著脖子從地上提了起來。

　 「請停下，卡倫先生。」

　 又是兩陣「嗖嗖」的聲音。——那兩個吸血鬼立即出現在了這片空地上。

　 耶瑞克的臉頰上不知為何出現了裂紋，但卡萊爾則看起來一點事兒都沒有。

　 「放開他。」卡萊爾壓低了聲音說道。——那對兒平時總是溢滿了溫柔的金色的眼睛裡此時滿是怒火。

　 他注意到尤斯廷想挾持艾德蒙，可就是沒辦法及時趕過來。——那個名叫耶瑞克的吸血鬼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點，總是找機會擋在他和男孩兒之間。

　 「那麼我想我們可以來談談條件？」尤斯廷看起來很滿意卡萊爾的反應。——他攥著艾德蒙脖子的手又收緊了一些。後者掙扎了一下，但是一點兒用都沒有。「很簡單，就一句話：這個男孩兒的血非常好聞。——我們想要他。要麼把他讓給我們，要麼，就看著他被我捏斷脖子。」

　 這下，卡萊爾的眼睛直接變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尤斯廷勾起嘴角笑了一聲，隨後鬆開艾德蒙的脖子從後面環住他瘦小的肩膀，讓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卡萊爾。

　 「來，接下來的選擇題是為你準備的，男孩兒。——你是想要跟我們走呢？」紅發男人如同吟詩一般對著艾德蒙耳語道，「還是想看著卡倫先生死在你面前？」

　 雙重枷鎖。

　 讓他們兩個在「離開對方」和「看著對方死去」之間選擇一個。而且，沒有「我不進行選擇」這一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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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兄弟打不過卡萊爾。」男孩兒握著拳頭斬釘截鐵地說道，「他不會死。」

　 「哦？」尤斯廷笑了一聲，「你真的這麼認為？」

　 吸血鬼纖長的手指抵在了男孩兒脖頸左側那條正在跳動的大動脈上。

　 與此同時，那邊的耶瑞克開始行動了。——他越過一塊巨大的石頭飛快地沖向了卡萊爾。

　 「不要動，卡倫先生。——只要你移動一下，這個男孩兒就沒命了。」尤斯廷輕輕地說道。——吸血鬼的指甲已經劃開了艾德蒙的皮膚，一小股血液正慢慢地從傷口內部往外滲。「請不要質疑，我說到做到。」

　 然後便是「咔嚓」一聲脆響。

　 艾德蒙很熟悉這個聲音。——那是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男孩兒瞪大了眼睛看著耶瑞克在一秒鐘不到的時間裡斬下了卡萊爾的左手。——那只抱了他無數次的手臂正躺在一塊發白的岩石上，如同被一位藝術家雕刻出來的完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