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人們常說，小孩子都有著某種野生動物一般的直覺。——不知道其他孩子有沒有，反正艾德蒙有。

　 男孩兒的直覺使得他敏感地發現卡萊爾沒有告訴他實情，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這個懂事的男孩兒也同樣選擇了尊重那個溫柔的醫生。

　 如果卡萊爾不告訴他，那麼他就乖乖地當做沒察覺到。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

　 而他所能做到的，就是不去觸碰這個秘密。這樣不管對於自己還是對於對方都是一件好事。——他堅信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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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生活對於艾德蒙來說是極其枯燥無味的。

　 星期一，英文，歷史，幾何，代數。

　 星期二，生物，物理，化學，幾何。

　 星期三，化學，音樂，英文，德文。

　 星期四，代數，體育，生物，歷史。

　 星期五，英文，德文，體育，生物。

　 就算有大量的實踐活動來做調劑都顯得如此蒼白。

　 不過這起碼比躺在床上好多了。

　 艾德蒙打了個哈欠，用厚實的英文課本將老師的視線擋住，低下頭認真地演算著一道看起來非常複雜的代數題。——今天是他傷癒以來第一次踏入學校。

　 值得慶祝的是，柯克教授居然還給他留有空位置。——對於一個不滿他已經很久的教授來說，這簡直就是奇蹟。

　 在艾德蒙不斷的反覆演算中，一個小時的英文課很快就過去了。

　 清脆的鈴聲響起，男孩兒終於如願以償地踏出了教室，開始順著自己記憶中的路線向食堂走去。

　 「嘿！艾德蒙！」和他一同選修了一年級生物課的亞歷山大鐘斯從隔壁布朗教授的教室裡走了出來，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吧？」

　 「好久不見，亞歷山大。——托你的福，我最近氣色不錯。」艾德蒙又打了一個哈欠，但是依舊走得飛快。「哦，對了。——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和我談那件事。」

　 「哦，當然。——我本來也沒打算詢問你……一起吃午餐？」

　 「不錯的主意。」

　 艾德蒙端著託盤在亞歷山大面前坐下，剛準備解決掉面前的那份賣相誘人的義大利面就被人揪著領子提了起來。

　 對面那個看起來高高壯壯的男孩兒名叫蓋爾阿爾傑農，校橄欖球隊的一把手，蘇珊史密斯的忠實追求者。——他和艾德蒙自打進校開始就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中午好，蓋爾。」艾德蒙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慌張，反而用一種特別隨意的語氣同那個幾乎是他兩倍寬的壯男孩兒打了個招呼。

　 「別稱呼我的教名，佩斯。——這讓我覺得噁心。」男孩兒皺著眉頭惡狠狠地說道，「你把蘇珊弄哭了。」

　 「哦——哪個蘇珊？」艾德蒙明知故問地說道。

　 「還能有哪個？！我們年級就那麼一個漂亮姑娘！」

　 「哦，蘇珊史密斯。」男孩兒若有所思地說道，「她為什麼哭？」

　 「裝糊塗，佩斯！」蓋爾身後的一個如同老鼠一般瘦小的男孩兒尖聲說道，「我們都知道那天她去醫院看你了！——但是你卻不知感恩地把她從病房裡攆了出來！整個學校都傳遍了！你當她是什麼？嗯？」

　 「哦。——我記起來了。」艾德蒙眨了眨眼睛，「沒錯。——她那天是有來過醫院。而我也確實把她趕出去了。——有什麼問題嗎？」

　 「你竟然敢對我喜歡的女孩兒做出那種事情！」蓋爾咆哮起來就像一隻因為吃不飽而憤怒地衝撞欄杆的豬，這讓艾德蒙覺得相當可笑，「我要你向她道歉！」

　 「道歉？」男孩兒壓低聲音重複了一遍，「哦，是的。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是我拒絕道歉。——是她無禮在先。——在我需要休息的時候嘰嘰咕咕地吵了我兩個小時，所以我才不得不請她離開。」

　 「聽著，佩斯。——不許說蘇珊的壞話！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哦，怎麼樣？你想用板凳把我拍死嗎？」男孩兒瞇起了自己藍色的眼睛，毫不留情地說道，「我以為你會有更高明一點兒的主意。」

　 「我覺得對付你不需要板凳！」

　 然後直接亮出拳頭沖著艾德蒙揮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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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明白！——佩斯先生！你是個好學生，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教務主任格雷太太皺著眉頭看著自己面前站著的兩個男孩兒。——說實在的，當初聽到有學生跑過來說艾德蒙佩斯和別人打架的時候她還覺得那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在她看來，艾德蒙是個非常優秀而且懂事的孩子，除了怎麼都不肯寫作業這一點之外，他幾乎就是所有學生需要學習的對象。

　 「是他挑釁在先，格雷女士。」艾德蒙抬頭說道。

　 「你胡說，佩斯！——明明是你不知好歹——」

　 「我可沒有因為有人不願意道歉就出手打人。」

　 「那是你自找的！」

　 「自找的？不，阿爾傑農，我發誓我沒有無聊到找人來打我。——尤其是在我準備吃午飯的時候。」

　 蓋爾被艾德蒙氣得火冒三丈，他再次掄圓了臂膀和自己身旁的男孩兒扭打在一起。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點住手！孩子們！」

　 「我——要——好好地——教訓你——一頓！」蓋爾就好像聾了一樣無視了格雷太太的話。他每說一個詞都會狠狠地出一次拳，「你這個——沒人要的——野種！」

　 本來只專注於防禦的艾德蒙突然抬起了腿，一腳踢在蓋爾的肚子上。

　 「你說誰是野種？！」艾德蒙皺著眉頭揪著蓋爾的領子大吼著，「你再說一遍？！」

　 「說的就是你！！！——小煞星！！！」蓋爾也開始咆哮了，「我都聽說了！！！艾德蒙佩斯！！！——你真是不論待在哪裡都會帶來禍端！！！——看看霍爾孤兒院！！！最後怎麼樣了？！失火了！！！裡面一半的孩子都沒能逃出來！！！——再看看年輕的佩斯夫婦！！！被人用槍和匕首殺死了！！！就連你哥哥都被搭了進去！！！——但是你為什麼沒死？你為什麼沒死？！那麼多人都離開了為什麼你這個煞星還活著？！你還想害死多少人？！我敢打賭你絕對會下地獄的，佩斯！！！」

　 原本緊攥著蓋爾衣領的手無聲地滑落。

　 男孩兒有些微愣地看著因為生氣而整張臉漲得通紅的蓋爾。

　 他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了。

　 吼回去？告訴他不是他說的那樣？

　 或者是直接動手揍他？

　 不行，動不了。——他的大腦裡有一根緊繃著的神經「啪」地一聲隨著蓋爾的吼叫而斷掉了。

　 【你無論待在哪裡都會帶來禍端！！！】

　 【那麼多人都離開了為什麼你這個煞星還活著？！】

　 【你還想害死多少人？！】

　 艾德蒙握著拳頭僵硬地栽倒在地上。

　 他一直在避免自己去想這個問題。——為什麼他們都死了自己卻還活著？

　 【不，艾德蒙。這不是你的錯。他們會出事絕對不是因為你。】——腦海裡的一個小人說道。

　 【可是——如果說是巧合的話也太過分了。基本上，和你相處過近的人都或多或少地經歷過不好的事情。孤兒院的孩子們，彼得，佩斯夫婦，甚至還有卡萊爾。——如果那天他再晚上那麼半秒鐘，他就可能會被卡車整個兒撞出去。而你卻不會有太大的事情。——因為他把你護得很好。】——另一個小人立即開口反駁。

　 【你不是煞星。——那都是迷信。別相信他們的話。】

　 【不，你就是。不然怎麼解釋那一系列「巧合」？】

　 【現在是科學的世界，親愛的，別信他的話。】

　 【想想你的經歷，艾德蒙。——你總是麻煩不斷不是嗎？你是一個細心的人，可為什麼麻煩總是纏著你？】

　 【不，親愛的，不是你的錯。】

　 【這當然是你的錯。】

　 【不是。】

　 【怎麼可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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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阿爾傑農先生！！！快停下！！！別打了！！！」

　 格雷太太伸出自己有些乾枯的手把蓋爾從男孩兒的身上揪了起來。——令人難以相信，她的力氣居然這麼大。

　 「佩斯先生，你還好嗎？」

　 「……」男孩兒躺在地上，嘴角流著血。

　 那本來湛藍如晴空一般的雙眼裡凝滿了淚水。——但是它們只能在眼眶裡打轉，自始至終都沒有溢出去。

　 「懦夫！——只是被揍了幾下就像女生一樣紅了眼睛！」蓋爾譏笑道。

　 「給我閉嘴，阿爾傑農先生！不然我只能罰你留校察看了！——佩斯先生？艾德蒙？」格雷太太關切地蹲下，「你沒事吧？」

　 男孩兒搖了搖頭。格雷太太這才放下心來。

　 「來，站起來，我的孩子。」

　 艾德蒙隨著格雷太太的動作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靠在牆上。

　 「你，阿爾傑農先生。——我要你現在立刻對這個孩子道歉。」格雷太太嚴厲地說道，「你剛才說的話太過分了。」

　 「可是女士——我——」

　 「不許爭辯！——我會打電話給你的家人，告訴他們你是如何對一位同學進行人身攻擊的——而佩斯先生——哦，我的天哪！！！艾德蒙？！」

　 格雷太太瞪大了眼睛看著男孩兒突然摔倒在地上。

　 「又裝可憐。」蓋爾嘟噥了一聲。

　 格雷太太瞪了他一眼，繞過辦公桌低頭托起了男孩兒的腦袋。

　 「親愛的，你沒事吧？」

　 沒人回答她。

　 「天哪！去叫救護車！——阿爾傑農先生！現在就給醫院打電話！」格雷太太驚恐地說道。

　 「他在裝，女士！——您不要相信他！」

　 「裝？！你能裝成這個樣子？！」

　 蓋爾滿不在乎地掃了艾德蒙一樣，然後突然瞪大了眼睛，如同瘋了一般撲向了辦公桌上的電話。

　 男孩兒的臉色如同羊皮紙一般慘白。就連他的嘴唇——那一秒前還紅紅的嘴唇——也變得和臉頰上的顏色一般無二。

　 有一個詞語可以形容艾德蒙現在的狀態——

　 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