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迷迷糊糊地，艾德蒙聽到樓下的門鈴在響。——聲音雖然比較小，但是他敢肯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男孩兒打了個激靈，立即從被窩裡跳了出來。

　 他躡手躡腳地下到客廳裡，貓著腰跪在地板上，不著痕跡地拉開落地窗的窗簾朝外看。

　 果然是卡萊爾。

　 「艾德蒙，開門。——是我。」卡萊爾此時只穿著一件看起來很薄的淺藍色高領毛衣和一條黑色的長褲，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著急。「我知道你在裡面。」

　 男孩兒突然就有些過意不去。——把那樣一位善良溫柔的醫生關在門外是不是太不人道？畢竟太陽落山之後，外面的氣溫可不是鬧著玩的。

　 「艾德蒙。」卡萊爾再次叫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開門。——起碼讓我知道你沒事。」

　 他知道？

　 可他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他去了學校？

　 問了格雷太太？

　 還是他查看了醫院的看病記錄？

　 等等，這完全就是犯規啊！

　 「如果你不開的話我就只有打破窗子進來了。」

　 男孩兒看著卡萊爾飛快地走向客廳的落地窗。——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裡此時正燃燒著一把看起來規模不小的怒火。

　 卡萊爾肯定說到做到。——他對此毫不懷疑。

　 艾德蒙猛地跳了起來，伸手打開了離他最近的那個旋轉鎖將那扇剛剛被修好不久的落地窗推到了一邊。

　 屋外的冷氣趁機而入。

　 「卡……卡倫醫生。」男孩兒看著自己的腳尖嘟嘟噥噥地說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確認你是不是還活著。」卡萊爾很自然地走進屋子，將自己身後的落地窗推回了它原來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聳拉著腦袋的藍瞳男孩兒。「你今天躲開了我，還有我的兒子們。」

　 「是。——對不起。」

　 看來愛德華已經給卡萊爾說過今天下午的那件事了。

　 「我以為你應該很理智，不會相信其他人那些愚蠢的言論。」卡萊爾單膝跪地，將自己的視線降到和男孩兒一樣高的位置上，「你沒有錯，艾德蒙。」

　 「……你都知道了？」

　 「我去看你，但是護士告訴我你已經走了。——不過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卡萊爾輕輕地拍著男孩兒的後背，「直到我很幸運地遇到了前來醫院找你的格雷太太，你們學校的主任。我向她詢問了你的事情，然後就什麼都知道了。」

　 「她一般不會向一個陌生人透露自己學生的事情。」

　 「起碼在面對我的時候不是。」卡萊爾眨了眨眼睛。

　 「……我忘了她也是一位女性。」男孩兒抽了抽嘴角，差一點兒就笑出來了。

　 「很高興你想起了這一點。——哦，扯遠了。——然後我接到了愛德華的電話。他告訴我說你似乎被嚇壞了。——我們都很擔心你。」卡萊爾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了一個白色的信封，將它放到了艾德蒙的手上，「在知道你究竟為什麼煩心之後……我覺得我應該做點兒什麼來打消你那種消極的想法。打開看看，我親愛的男孩兒。」

　 艾德蒙一頭霧水地看了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再生氣了的卡萊爾，然後順從地低下頭，從信封裡取出了一張紙。

　 準確地說，是一張已經填寫完整的領養申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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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要收養我？」男孩兒覺得自己的手在顫抖。

　 「給你一個家……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我……可是……你不應該……其實……我不想給你們……唔……該死。」艾德蒙皺著眉頭，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表達不清楚自己的意思。——他太激動了，以至於幾乎喪失了原有的語言表達能力。

　 「我以為我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艾德蒙。」卡萊爾顯然猜出了男孩兒想要說的話，他皺了皺眉頭，同時抬高了自己的聲音，「那些是鬼話。你不會給我帶來麻煩的。」

　 「可是我身邊的人確實都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孤兒院的孩子們，彼得，佩斯夫婦……還有今天那個男人……如果不是我碰巧在那兒耽誤了他的時間的話，他現在已經到家了。」男孩兒移開了自己的目光，不敢去看卡萊爾的眼睛。——他害怕自己一見到那對兒漂亮的金色瞳孔就頭腦發熱地答應了卡萊爾的建議。

　 他實在太想有個家了。

　 「這是倖存者的僥倖心理，艾德蒙。——你不能把責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卡萊爾摁著男孩兒的肩膀讓他轉過身背對著自己，然後用的右手捂住了那湛藍色的雙眼。

　 「卡倫醫生？」艾德蒙不明白卡萊爾想幹什麼。

　 「閉上眼睛，按我說的做，男孩兒。」卡萊爾從後面擁住了那個小小的身軀，下巴抵在艾德蒙的肩膀上用他那迷人的聲線輕輕地說道，「清空你的大腦，然後做幾次深呼吸。」

　 完全陷入吸血鬼引誘圈套的男孩兒立即照做。

　 「我是一名外科醫生，艾德蒙。」似乎是過了很長時間，卡萊爾才開口說道。「因為職業的緣故，我見過的死亡多得幾乎數不清。」

　 「在我剛當上醫生的那段時間裡，治療過很多病人。但是因為經驗不足的緣故，使得他們中的有些人死在了手術臺上。——我的任務是行醫救人，可是到了最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我給了他們家人希望，最後卻不得不讓他們接受更加殘忍的事實。我那時就在想——這大概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夠再優秀一點兒，他們也許就不會早早地離開。」

　 「那不是你的錯，卡倫醫生。」男孩兒緊緊地抓著卡萊爾環在他胸口處的手臂，有些急促地說道，「命運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有生老病死的時候。——就算你是醫生，也不可能阻止一個人逃離他應有的死亡。你盡力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瞧，艾德蒙。——幾乎是同一個性質的事情，放在我身上你就能立刻明白，可為什麼發生在你身上你就是看不透呢？」卡萊爾輕輕地笑了一聲，「我們都無法阻止一個人應有的死亡。只不過不同的是，我是一名醫生，而你，是一個無辜的男孩兒。人們是不會說『醫生會帶來不幸』這句話的。」

　 艾德蒙閉上了嘴巴，認真地思考著卡萊爾的話。

　 「我想我明白了，卡倫醫生。」男孩兒歪了歪腦袋，露出了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希望我對活著的生命負起責任。」

　 「尤其是你自己的生命。——不要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懷疑自己，甚至是否定自己。」卡萊爾微笑著補充道。——這個男孩兒的思維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活躍，只是稍微啟發了一下，他就明白了自己想告訴他的事情。

　 「……你真的只是一個外科醫生？」

　 「嗯？」卡萊爾能感覺到男孩兒細長的睫毛在不斷地摩擦著他的手心。——軟軟的觸感使得他有些分神。

　 「我是說，你該不會還當過心理醫生吧？」

　 「心理醫生？哦——我記得我確實拿過心理醫生的資格證。」卡萊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後將男孩兒抱起來放在沙發上，自己則坐在了他的旁邊。「不過這不重要。——我可以假定你已經通過我的提案了？」

　 「唔……事實上，我有一個問題。——被收養了之後就一定要和你住在一起嗎？」艾德蒙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瞧他問的這話！不住在一起難道還要把他送去加利福尼亞嗎？這讓卡萊爾聽了怎麼想？活像被他嫌棄了一樣！

　 「你想繼續住在這裡？」卡萊爾安撫性地摸了摸男孩兒的腦袋，示意他不要在意。

　 「唔……我只是害怕彼得突然回來……不，忽略我剛剛說的蠢話。——我很喜歡和你們待在一起。」艾德蒙看起來有點兒著急。——他可不想讓卡萊爾誤會什麼。

　 「哦，為什麼不呢？」

　 「嗯？」艾德蒙呆住了。

　 「如果你希望的話，那就繼續住在這裡。」卡萊爾輕輕地說道，「不過，過節的時候一定要和家人們待在一起，這樣可以嗎？」

　 「真的嗎？——真的可以這樣？——咳，我是說——埃斯梅，愛德華，賈斯帕，艾美特，羅莎莉，愛麗絲……他們，真的沒有意見？」

　 「我來告訴他們。——放心，他們都會理解你的。」卡萊爾微微斂首，那一對兒金色的瞳孔正閃爍著愉悅的光澤，漂亮得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哦！太棒了！你真是世界上最開明的家長，卡倫醫生！」

　 卡萊爾揚起了眉毛。

　 「咳……也許——father？dad？或者你會比較希望聽到我叫你——daddy？」男孩兒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努力地忽略自己內心深處的怪異感覺。——他有生之年居然叫了卡萊爾卡倫「爸爸」，總覺得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