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八章

　 橘紅色的晨曦透過薄薄的窗戶輕柔地灑在卡萊爾的側臉上，使得吸血鬼那光滑的皮膚開始反射出鑽石一般閃耀的光輝。

　 這位英俊的金髮家長側躺在一張帶著深色帷幔的大床上，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臉頰，另一隻手輕輕地摁在艾德蒙交疊在胸口處的手背上。——那雙鎏金一般的眼眸正滿含溫柔地注視著男孩兒那微微顫動的黑色睫毛。

　 幾秒鐘之後，艾德蒙輕輕地呢喃了一聲，握著卡萊爾纖長的食指懶洋洋地滾了滾，剛好翻進對方的懷裡。

　 卡萊爾見狀，立即調整了一下原本支撐自己的手臂。——從男孩兒的脖頸處穿過，分開五指貼在對方的脊柱處，然後微微施加壓力將後者輕輕地按向自己的胸膛。

　 艾德蒙動了動腦袋，在卡萊爾的肩膀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地方枕著，接著就放鬆下來不再動了。

　 於是，失去了手臂支撐的卡萊爾便索性枕在了軟綿綿的枕頭上，摟著懷裡的男孩兒輕輕地哼著一首旋律舒緩的曲子。

　 通過讀心術瞭解到屋內情況的愛德華勾起了嘴角。

　 卡萊爾真的很愛那個男孩兒。——那種和諧美好的氣氛使得他這個局外人的情緒也受到了感染。

　 愛德華發誓，如果不是有更要緊的事情的話，他可不願做那個打擾兩人的傢伙。

　 嗯，不然他會被雷劈的。

　 愛德華站在走廊外面輕輕地敲了敲深色的木門，在聽到腦海裡卡萊爾的聲音之後才慢慢地走進了屋子裡。

　 「卡萊爾。」愛德華壓低了聲音說道，「警局剛剛打來電話。——他們說那個男孩兒的屍檢已經完成，目前安置在停屍房裡，可以考慮安排下葬了。關於火化的時間，需要你盡快給予一個答覆……」

　 「愛麗絲怎麼說？」

　 「她說明天和後天都有雨。」

　 「那就明天吧。——畢竟那個男孩兒已經死亡太久了，屍體不宜繼續存放。」

　 「好吧，那我去回電話……要帶艾德一起去嗎？」

　 「我尊重他的意願。」

　 「我應該想到的。——他怎麼樣？好一點兒了嗎？」愛德華問道。

　 「淩晨三點的時候才勉勉強強地睡著，而且似乎一直在做噩夢。——醒了好幾次。不過現在總算好一些了。」卡萊爾將自己的手指從艾德蒙的手心中輕輕地抽出來，拍了拍他的脊背，然後才走下床，將那件已經被男孩兒蹂躪得滿是褶皺和水漬的白色棉質上衣脫下來搭在椅背上，換上了一件看起來質地非常好的淡藍色襯衫。

　 「他睡覺一直都這麼不老實嗎？我以為他只有在做夢的時候才會蹬蹬腿兒。」愛德華驚訝地看著床上的男孩兒飛起一腳將放置在床沿上的靠墊狠狠地踢落在地上。

　 「從我認識他開始就是這樣。」卡萊爾無奈地搖了搖頭，彎下腰將靠墊撿起來回歸原位。

　 「會不會是因為缺鈣？」

　 「不太可能。——我可以保證他的營養攝入量沒有問題。」

　 「會不會跟他一直不長個子有關？」

　 「不知道。——不過他和同齡的孩子相比真的太過瘦小了……這確實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說實話，它已經困擾我很長時間了。」

　 話音剛落，被人評價為「太過瘦小」的艾德蒙突然嗚咽了一聲，抽動了一下醒了過來。

　 愛德華悶笑了一聲，對卡萊爾做了個手勢，自己先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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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睡起來的艾德蒙並沒有注意到愛德華從房間裡消失了。——他迷迷糊糊地從被窩裡爬了起來，像一隻小奶貓一般躬著脊背瞇著眼睛在自己周圍的被褥上摸來摸去，看起來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他在找什麼？

　 卡萊爾帶著這個問題靜靜地站在原地好奇地望著，看著男孩兒的表情由剛開始的「慵懶」逐漸變成了「焦躁」。

　 「卡萊爾！」艾德蒙揉著眼睛嘟噥道，「我把卡萊爾放到哪兒去了？」

　 「……」

　 原來是在找他。

　 可是那句「我把卡萊爾放到哪兒去了」是怎麼回事？

　 「睡糊塗了嗎，男孩兒？」英俊的金髮吸血鬼幾乎下一秒就出現在了房間的另一邊。——他側坐在床沿上，伸手輕輕地捏了捏那豎在墨色髮絲間的耳朵，然後張開雙臂任由男孩兒撲上來抱住他。

　 「我還以為我把你弄丟了。」艾德蒙把自己的腦袋埋入卡萊爾的頸窩裡悶聲說道。

　 「不會的。」說罷便溫柔地揉了揉男孩兒毛茸茸的腦袋，「我就在你旁邊。」

　 「嗯。——咦？」後知後覺的艾德蒙此時才終於察覺到有哪裡不一樣了。——他放開了卡萊爾，眨巴著那雙醉人的藍眼睛靜靜地打量著對方。

　 卡萊爾裸露在外的皮膚被陽光照得如同中國出產的上好白瓷一般。——那光滑的表面就像是鑲嵌了幾億顆璀璨奪目的鑽石一般閃閃發光。

　 他簡直就像一尊用大理石一樣光滑，鑽石般透亮閃耀的無名石頭鑄成的完美雕像。——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可以與之相媲美。

　 「好漂亮……」男孩兒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眼前的人，哦不，吸血鬼，雙手幾乎不受控制地伸了過去，輕輕地貼住了卡萊爾冰涼的臉頰。

　 「吸血鬼暴露在陽光下的樣子。——我記得我說過有機會的話會讓你看看。」卡萊爾微笑著說，「很耀眼是不是？」

　 男孩兒仍舊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微笑的卡萊爾。——對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空靈而且悅耳。

　 「艾德？」

　 「天使。」艾德蒙嘟噥道，「就差一對兒翅膀。——你真的是吸血鬼嗎？」

　 「吸血鬼，沒錯。」卡萊爾溫柔地回答道。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是啊。——在我剛剛變成吸血鬼的時候還曾經被陽光下的自己嚇了一跳。」

　 這句話使得艾德蒙一時間悶笑出聲。——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微微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像極了一輪明亮的新月。

　 「被自己嚇了一跳……嗯，那種情形一定很有趣……我記得彼得當年——」

　 聲音戛然而止。

　 卡萊爾微微斂首，帶著溫柔的眼神望著男孩兒的臉，然後伸手幫他理了理翹起來的睡衣領。

　 「艾德。」

　 「嗯？」

　 「想聽故事嗎？——關於我的。」

　 艾德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我在變成吸血鬼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流浪。」卡萊爾靠著床頭坐在男孩兒的旁邊，伸手揉了揉對方毛茸茸的腦袋，「因為無法克制住自己吸血的慾望，所以我根本不敢靠近人類。——直到我50多歲的時候。」

　 「那天，我恰好經過離家不遠的一個樹林，聽到了鎮子上幾位居民的話。——他們那時說的話我直到現在還記得：『牧師大人似乎快不行了吧。——真可惜，忙了一輩子，最後卻連一個陪著他的人都沒有……哦，對了，他那失蹤的兒子叫什麼來著？那個聰明英俊的年輕人？』，『叫卡萊爾。——真可惜。他是個好孩子，可命運就是那麼殘忍。失蹤的時候才23歲。』」

　 「我沒有兄弟姐妹，母親在我生下我之後就去世了。所以我在這個世間僅剩的親人就是我那作為牧師的父親。——於是我打定了主意，要在他去世之前回一趟家，再去見他最後一面。」

　 「我去捕獵。殺了三頭黃羊，直到我再也喝不下之後才停下，順著自己記憶中的小路潛入了我曾經居住的屋子。」

　 「我看到我那蒼老的父親靜靜地躺在床上，雙手交疊，將一本聖經摁在自己的胸口處。——他還活著，但是卻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看著我從陰影處走出來，站在他的面前。」

　 「他顯得很吃驚。——因為我的容貌仍舊和我30多年前離開時一樣。然後他反應過來了。——那個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已經變成了他畢生與之鬥爭的黑暗種族。」

　 「他非常氣憤。——我看著他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大喊著讓我滾開。——然後，不出三秒鐘，他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沒有人教過我如何面對分別。——我甚至不曾擠出一個微笑，還來不及告別，來不及說一聲『我愛你』，他就這麼離開了。」

　 男孩兒驀地伸出手握住了卡萊爾的指尖，那雙迷人的貓眼兒睜得大大得，似乎是在安慰這位英俊的吸血鬼。——後者笑了一聲，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男孩兒的。

　 「我那時曾悲傷地認為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讓我覺得溫暖的東西，但是我錯了。」

　 「命運是公平的。它剝奪了一件屬於你的東西，必定會以另外一種方式還給你。」

　 「這個世界不會因為幾個人的離去而改變它原有的樣子。——無論你經歷過了什麼樣的事情，相信未來總會有不期而遇的溫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

　 「所以我認為你應該打起精神來，艾德。」金髮吸血鬼輕輕地說道，「我相信道理你都懂，所以我也不會過多地說那些可能會讓你覺得十分囉嗦而且多餘的話……我會陪著你，直到你完全好起來，好嗎？」

　 「……謝謝。」艾德蒙眨了眨快要流出淚的眼睛，伸手抱住了卡萊爾的腰，「謝謝你，卡萊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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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得·佩斯的葬禮是由艾德蒙親自安排的。

　 沒有繁瑣的儀式，沒有冗長的告別詞。只是一個小小的追悼會，邀請了幾個和彼得原先關係很好的朋友，然後就結束了。

　 「我知道你喜歡低調。」男孩兒穿著一身黑色的正裝打著傘站在白色的墓碑面前，彎下腰將一小束丁香花淺淺地插在了棕褐色的土裡，「所以我就弄得簡單了一點兒。——不過還好有卡萊爾他們幫忙，不然肯定又被我搞砸了。」

　 艾德蒙看了看墓碑上的字母，然後揉了揉眼睛。

　 「我以後都會和卡倫家的人們生活在一起，他們會把我照顧的很好的，所以你不用擔心。——你就在那邊好好玩吧，我不會想你的。」

　 男孩兒沖著墓碑上硬幣大小的相片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悶笑出聲。

　 「開玩笑的。——我會一直記得你的。再見，彼得。——我愛你。」

　 話音剛落，艾德蒙就毅然決然地轉身，頭也不回地向道路盡頭跑去。

　 「好了嗎？」卡萊爾彎下腰，從藍瞳男孩兒的手中接過那把藍色的雨傘。

　 「好了。」艾德蒙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顯得有點兒尷尬，「你怎麼來得這麼快？——剛剛在偷聽我的告別詞？」

　 「不，我並沒有偷聽。——光明正大的聽而已。」

　 「……回家吧，我有點兒睏了。」男孩兒不滿地咂了咂嘴，不過他並不打算計較這件事。

　 卡萊爾將一隻手搭在艾德蒙的肩膀上，往前走了一步，在發現男孩兒並沒有挪動腳步之後便及時地停了下來。

　 「怎麼了？」

　 艾德蒙望著身後的墓地，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靜靜地望著卡萊爾的臉。

　 「卡萊爾。」

　 「嗯？」

　 「咳，那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能不能請你不要忘記我？」

　 卡萊爾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搭在男孩兒肩膀上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加重了力道。金色的雙眼如同陽光一般耀眼，幾乎可以灼傷人的眼睛。

　 艾德蒙愣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出的那句話有多麼欠考慮。

　 「咳，不，沒什麼，你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快走吧！這裡挺冷的。」說罷便去扯卡萊爾的袖子。——可惜沒扯動。

　 「艾德蒙。」

　 「唔——」

　 「不會的。」卡萊爾蹲下來溫柔地摟住了男孩兒的肩膀，「我不會忘記你。——無論多久。」

　 「發誓？」——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艾德蒙。

　 「我發誓。」

　 男孩兒咧開嘴，露出了一個足以讓陽光在一瞬間黯然失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