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似水年華

　華父華母一聽說華思年在煙海市的主要目的是追紀山荷， 便喜上眉梢：“好好， 那你安心呆在煙海市，上班能有幾個錢？乾脆別上班了， 專門追女仔吧。”

　華思年這些年在美國， 身邊朋友同學來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他早就不是一顆純正的南方胃了，粵菜當然排第一，可川菜、魯菜、浙菜樣樣愛，來煙海市不久，就把所有叫得出號的中國菜館全都嘗了一遍。聽聞高中班主任嚴俊芳要來，便將餐廳定在了一家略顯清淡的江南餐廳。

　他在餐廳靠邊的位置等了一會兒，便見紀山荷走進門來， 許是要見高中班主任的原因， 她今天裝扮得極其簡單， 身著白色T恤，深色牛仔褲，背著一個帆布包， 頭髮紮成了馬尾。

　她映入眼簾的那一瞬間， 華思年一陣突猛而至的恍惚， 仿佛時光倒流， 回到了高中時代， 腦海中映現出她無數個從教室門口走進的畫面。

　紀山荷走至桌前坐下：“嚴老師還沒來？和她約好的時候怎麼不說去接她？”

　華思年笑道：“嚴老師那個人你還不知道？生怕麻煩了別人，非說我們上班太辛苦，她自己坐計程車過來也很方便。”說罷， 將放置在一旁的幾袋禮品拿了出來：“這些都是我從美國買的一些護膚品、包袋之類的，本是給我家爸媽親戚買的，買太多了，勻一些給嚴老師，我怕你忘了帶禮物，也替你把那份帶了。”

　“好巧，我也是帶了一些護膚品，前幾天剛去商場買的。”紀山荷晃了晃手中的包裝袋，掃了幾眼他帶的禮品：“哇，你帶了這麼多，就乾脆都說是你送的吧，這麼大的人情我可不敢冒領你的。”

　華思笑了笑，不做勉強。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盯著門邊的方向，不多時，便見門邊出現一個中等個子、穿著咖啡色連衣裙的中年女子，她向餐廳內張望了一會兒，紀山荷與華思年已快步迎了上去，笑道：“嚴老師，真是好久沒有見面了。”

　嚴俊芳驚喜道：“山荷，思年，算起時間來得有四五年沒同時看到你們了，你們兩個現在是戀愛了？”

　紀山荷與華思年略略一僵，互相對望一眼，同時一邊擺手一邊大笑：“沒有沒有，就是都在煙海市，聽聞您過來，便一起相約著請您吃個飯。”

　兩人圍著嚴俊芳在餐桌上落了座，嚴俊芳笑道：“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們有情況，那時候可愁懷了我，班上成績最好的兩個學生早戀，我說什麼都不合適，就怕影響你們倆的學習成績。”

　紀山荷給她盞了一杯茶：“嚴老師您可真真是誤會我和思年了，我們就是相約在一塊兒學習來著，架都吵不過來，哪顧得上早戀？”

　嚴俊芳目光在華思年身上轉了一圈，忍俊不禁：“思年哪裡敢和你吵架？你發起脾氣來說話就像放鞭炮似的，誰能說得過你？”

　紀山荷眨眨眼，嘴角一絲頑滑的笑：“他最知道怎麼惹我生氣了，我發多少次脾氣都沒用。”

　巧笑嫣然，伶俐又可愛，已畢業了很多年，可她與嚴老師在一塊說話的樣子，和高中時代竟然沒有多少差別。

　華思年邊笑邊搖頭，故作無奈狀：“那時候她怎會想戀愛的事？天天和我比學習成績，比又比不過，比不過就哭，害得我考試做題的時候這也不敢答，那也不敢答，就怕超過她太多。”

　幾人一陣笑，嚴俊芳感歎道：“雖說學校抵制早戀，可我們老師私下裡誰不說你們是一對金童玉女，那你們現在都在煙海市，就沒想過發展發展？”

　兩人又是一愣，華思年隨即笑了出來：“嚴老師你有所不知，山荷她現在都已經訂婚了。”

　嚴俊芳目光看向紀山荷，訝異道：“訂婚了？對方是什麼人？”

　一說到簡風，心中自然而然一片暖意，哪怕是與不認識的人談論他，她都覺得十分開心：“他是我公司的總裁，和他認識了一年多了，我也是突然被求婚，然後就這麼定下來了。”

　嚴俊風又將簡風情況細細問了一遍，肯定中帶著微微的惋惜：“不錯不錯，是個好對象。就是我之前聽說你和思年都在煙海市，還以為你們兩個……”

　彌漫出些許尷尬，沉默數秒，紀山荷笑道：“嚴老師，本來今天我就說讓簡風過來見見您，可不巧他太忙，不過他說了，等兩天再請您吃飯。”側頭對華思年道：“思年，到時候你也一起來？簡風說也想見見我的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這個稱呼讓他泛出淡淡的酸澀、淺淺的憂傷、稍稍的無望，可既然是這樣輕微的情緒，又怎麼會突然覺得生命出現了斷層？一半是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一半是蒼蒼茫茫的人生歸途。

　竟然對她的另一半產生了濃厚的好奇，華思年稍作遲疑，豁達一笑：“好啊。”

　晚餐過後，時間尚早，紀山荷提議道：“嚴老師，不如我們再找個咖啡廳坐坐？聊聊天？”

　嚴俊芳歉然道：“我剛來煙海市，還沒適應這邊的氣候，有點水土不服，想早些回去休息了。”

　紀山荷這才發現嚴俊芳雖精神還不錯，可臉色微微發白，頗有些疲憊。便道：“那我和思年送您回酒店吧，這個時間段也不好打車。”

　白雲飄在湛藍又清朗的夜空，有種魅惑的美感，可惜霓虹燈太閃，竟然看不到幾顆星子，紀山荷與華思年送完老師後，漫步走在街道上，兩人一時無話，過了半晌，她想起簡豐建築百分之十股份的事情來，很想聽聽華思年的看法，笑道：“我們去喝杯咖啡？”

　華思年當然不會拒絕。

　晚間的咖啡店人氣十足，喧鬧又熱烈，紀山荷與華思年找了一個靠窗邊的位置。各自點了杯咖啡，落了座。

　紀山荷此刻也懶得再和他客套，便將關於簡豐建築百分之十的條款事項對他詳細敘述了一遍，她眉頭緊蹙，難免流露出來十分擔憂的情緒：“簡風嘴緊得很，非說不會把那百分之十拿走，我三番幾次、軟磨硬泡是沒從他嘴裡問出一個字來，雖說他現在沒有行動，看上去也一切正常，可……我總覺得有些不安。”

　華思年沉吟半晌：“你是說，關於這百分之十的爭奪，你們太豐給你百分之零點五？而簡豐把這百分之十全給你？”

　紀山荷訕訕地笑了笑，擺手道：“和給我多少股份沒有關係啦，我還是有底線的，做出的選擇不會因為給我多少股份就發生改變啊。”

　華思年眸光爍爍：“不，有關係，而且關係還很大。”

　紀山荷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華思年一語道破：“如果簡風是把這百分之十送給你，那就是說這百分之十爭奪的最終歸屬人是你，即使你從頭到尾沒有參與，甚至激烈反對他這樣做，可是在旁人眼裡會怎麼看？”

　一股寒意從腳心升起，她恍然大悟，華思年提出的這一點太重要太關鍵了。

　華思年沒有從股份爭奪的角度出發，而是從紀山荷的切身角度出發解讀了這個問題。

　於公：“文科建築”太豐集團是創始方，紀山荷身出於太豐集團，不僅是“文科建築”的創始人代表，還是簡豐建築的副總裁，她有義務和權力保證“文科建築”的和諧發展，更有重要責任堅守利益不被合夥人侵吞，而且，簡風之前提出的取走這百分之十的理由是因為紀山荷的原因才導致“文科”暫停，無論真相如何，從法律證據角度來看，這是她無法推卸的責任。

　於私：這百分之十的股份是由她個人的原因直接被引爆，引爆過後，便在很短的時間內和簡風成為了未婚夫婦的關係，那在旁人眼裡，這是不是她與簡風表演的一齣戲呢？

　非常簡單，只要簡風想把這百分之十送給她，那麼，她于公於私、從頭到尾都脫不了干係，在旁人眼裡，她就是簡風的同謀，就算是跳進黃河都無法洗清了。

　當然，她可以不要，但是，她和簡風是未婚夫婦的關係，在未來某一天就會成為真正的夫婦，百分之十放在簡風那裡，和放她那裡，又有什麼實質的區別？

　總而言之，除非這百分之十好端端的呆在太豐集團的口袋裡，否則，她就是出賣老東家見義忘利的叛徒。

　“所以，你現在如何選擇？”華思年頓了頓，長長歎了口氣：“其實你沒得選擇。”

　她整個人重重一顫，她現在無法抽身，必須要選擇一方，如果想兩不相幫，保持中立，這便表明變相幫了簡風。但是，即使她選擇了幫太豐集團，可如果最終百分之十被簡風拿走，在旁人眼裡，她所謂的“相幫”也不過是惺惺作態而已。所以，其實她沒有選擇。

　這題無解。

　只剩下最後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讓簡風自動放棄這百分之十。

　晚上十點多回到家，簡風的電話打了過來，問她與老師、同學吃飯的情景，紀山荷漫不經心地答了，兩人煲了一會兒電話粥，他心情不錯，她心中似壓了一塊巨石，話到嘴邊卻無法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