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於麗清似乎是隔著無線電波察覺到了杜綃的不快， 她明智的不在杜綃面前詆毀石天， 反而說：「我也不是說你男朋友不好， 你哥跟我說起過小石， 聽著就感覺人挺好的。」

　　這一句讓杜綃覺得舒服多了，她說：「是，他人真的挺好的，對我也特別好。」

　　如果沒有石天， 她搬出家在外面生活的日子， 大概要比現在難過得多了， 杜綃默默的想。

　　「我聽媽說， 小石年薪能有七十萬是嗎？那是真的很能幹、很優秀了。」於麗清說。

　　於麗清對石天的誇獎讓杜綃感到高興， 可她又覺得於麗清的話還沒說完，在這種語境之下， 似乎還會有一個「但是」。

　　於麗清果然說：「但是……」

　　「跟北京城六區的房價比起來，這些就都不算什麼了。」於麗清輕輕的說， 「綃綃， 嫂子跟你說，女人到了結婚這一步， 一定得有房子。」

　　「你租個房子， 拖著箱子就能搬家這種生活， 這叫什麼你知道嗎？」

　　「居無定所。」

　　「漂泊。」

　　「這種生活狀態，只能是你年輕時候、沒結婚前的一個過渡期。如果你結了婚都沒有房子， 你其實是沒有家的你知道嗎？」

　　「戀愛當然美好， 但是婚姻是個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婚姻特別現實。」於麗清的聲音很沉，沉甸甸的那種沉，「綃綃……嫂子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事業、房子和婚姻，你至少得抓住一樣。」

　　「對女孩啊，我首先建議的是一定要抓住事業。但是綃綃你看，嫂子掙得比你多吧，可是你有沒有看過那個新聞，『月三萬撐不起孩子一個暑假』，我跟你說，我想要的生活，我一個人撐不起來。我追求的生活，我必須得跟你哥一起努力才行。」於麗清坦誠的說，「你呢？綃綃，我不是看不起你，但我覺得你是個四平八穩的女孩，你這孩子踏實、認真，你的事業大概會一直很平穩，但不會有飛躍式的突進。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你想要的生活，你自己撐得起來嗎？」

　　「你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連我和你哥都不行。你想要穩定的生活，真的、真的綃綃……你必須找一個有房的人。」

　　「和事業跟房子比起來，婚姻都不是最可靠的。」

　　於麗清的話其實留了很大的餘地，她還有很多話沒說出來。

　　像小曾大夫這樣的情況，房子多但都是人家婚前財產，在於麗清看來沒關係。真正進入婚姻裡，好好的運作一下，婚前財產也不是不可能變為婚後財產的。

　　只是這些話只能等杜綃結婚以後再推心置腹的傳授她。在她結婚之前說出來，她們兩個人便都要尷尬。

　　於麗清沉沉的聲音讓杜綃想起了她曾經有過一段時間，蓬頭垢面，目光陰沉，活得像個幽靈。那個時候於麗清可以稱得上是沒事業、沒房，並且有著強烈的向黃臉婆發展的趨勢，對婚姻都失去了信心。

　　於麗清其實是一個很獨立，能力很強的女人。她回到職場，一邊勤奮工作，一邊辛苦背奶。下班回家，並不因為一天的勞累就放棄跟孩子的溝通親近，正相反，因為一天見不到寶寶，她在晚間就分出更多的時間陪寶寶玩耍。

　　如果沒有房子的事，於麗清幾乎是杜家人眼裡完美的兒媳婦。

　　可就連於麗清這樣的女人都被房子和婚姻壓成那樣。杜綃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比起於麗清……都差得很遠。

　　杜綃就有一種沉沉的，喘不上氣的胸悶之感。

　　她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再聽於麗清說這些事情了。這些事聽了讓人的心情都變得不好了。

　　杜綃輕輕的、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儘量平和耐心的跟於麗清說：「嫂子……你說的我明白。但曾大夫……我跟他可能不是太有緣吧。我跟石天現在挺好的，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我們在一起才沒多久，現在就說房子、結婚這些事，有點遠。」

　　她想笑兩聲緩和一下氣氛，可是嗓子像被捏著，那笑聲就是無法發出來。

　　於麗清歎了口氣，說：「行，我明白了，那我就回了我們陳總吧。」

　　「嫂子，謝謝了。」杜綃鬆了一口氣。

　　掛了電話，她看了眼顯示器。正中午休息呢，顯示器已經自動休眠，黑漆漆的螢幕上清楚的看得見自己的影子。

　　於麗清話裡的某些意思聽起來非常耳熟，杜綃望著自己的影子發了會兒怔，恍然想了起來。

　　是JAcKY LU。

　　JAcKY LU曾經說過差不多的話。

　　他們都犀利的指出來，杜綃是一個能力普通的姑娘，她以後想要過得好，只能依靠嫁得好。

　　杜綃抬起眼睛，看了眼黑色螢幕中自己的影子，又很快垂下眼睫。

　　不想承認，JAcKY LU和於麗清，他們……或許是對的。

　　她忽然覺得心底有一種疲憊，一種還年輕就忽然蒼老了的感覺。她忽然希望石天此時能就在身邊，給她一個溫暖的，讓人安心的擁抱。

　　告訴她，現在她有他了。

　　可她又想起了石天對她的步步緊逼。這又是另一種壓力。

　　一種讓人壓抑，一種讓人不安。

　　曹芸臉色不太好的回到座位上。

　　「行不行啊你？」杜綃回神，關切的問。

　　曹芸孕吐一點都不嚴重，可是最近卻頭暈水腫。她臉看著都有點浮腫。杜綃記得於麗清懷孕的時候沒這樣。

　　「渾身都不得勁。」曹芸怏怏的說。

　　「不成你就先回去吧。」杜綃說。

　　曹芸搖搖頭。她最近請的假有點多，雖然章歡跟她關係好很照顧她，她也不能讓章歡太難做。說到底，她們都是公司的員工。

　　下午的工作進展到一半的時候，她們都聽見了遠處的騷動聲。伸脖子望了一眼，是JAcKY LU那邊。他的辦公室好像聚集了不少人，門口外滿都還站著好幾個。

　　「怎麼了？」王梓桐問。

　　曹芸消息比她們都靈，說：「應該是那個客戶簽下來了。」

　　「是那個嗎？」杜綃比劃了一下。

　　「對。」曹芸說，「就是你跟著跑過兩回的那個。」

　　正說著，JAcKY LU那邊又騷動了一下。JAcKY和大老闆丁總還有公司的一位副總從辦公室裡出來，他的團隊眾星拱月般的圍繞著他們。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杜綃她們幾個都能感受到幾個成功男人笑傲職場的意氣風發。

　　「得，這位以後更牛掰了。」曹芸跟JAcKY從來不對盤，可半點也沒有為他或者為公司高興的意思。

　　杜綃遙望著那邊，清楚的感受到了人與人的差距。有些人只能被瑣碎的工作淹沒，有些人卻能指點江山，引領風騷。

　　不管JAcKY作為一個男人有多油膩做作，你都不能否認他作為一個職業人的成功。

　　杜綃羡慕、嚮往那種成功，也知道那種成功離她太遙遠。她看了一會兒，轉回來滑動滑鼠，拉動著滑塊看著一大排標著「未讀」的工作郵件，點開了時間最早的一封……

　　杜綃沒想到JAcKY會專門過來喊她一起吃飯。

　　「啊？」她有點傻眼，「我？我不用去了吧？」

　　「怎麼不用。」JAcKY意氣風發，在這種光環下，他的自矜自傲看起來都情有可原。畢竟，他的確有自傲的資本。「一起來。慶功宴，小杜你給了我們這麼大支持，怎麼能不來？」

　　她就跟著跑了兩趟，純屬陪唱，JAcKY這也真是睜著眼說瞎話一點不帶猶豫的。這些老油條都有這種本事。杜綃自問道行就不行，還是淺。

　　「老章也來的，你們兩個正好代表媒介智訊。」JAcKY指節扣著杜綃桌子的隔板說，他一抬眼，招呼道：「老章，來來來，跟你們小姑娘說說，晚上一起。」

　　杜綃回頭，章歡從辦公室裡出來了。

　　「杜綃一起吧，喜事呢。」章歡帶著假笑說。

　　章歡都這樣說了，她就不好再推脫了。總算是還有章歡也去，她還有個熟悉的人，不至於太尷尬。

　　而且……正好可以回避和石天一起回家。

　　杜綃就答應了。

　　幹活幹到一半偶然抬頭，看見Adbank的美女王琳倚在機房門口，端著杯子看著她這邊。

　　杜綃跟她遙遙對視了幾秒後，有點不自在的轉身看了看自己的身周，似乎……沒有什麼能吸引王琳目光的人或者東西啊？再轉回頭，機房的玻璃門關上了，只能看到裡面模糊的人影。

　　「吃飯啊？」石天接到杜綃的電話，「幾點能完？我去接你啊……還有活動？」

　　杜綃在電話裡說：「是，公司領導都在，也不知道多晚結束，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石天沒辦法，只能怏怏的一個人吃完晚飯再回家。晚上擼擼代碼，擼擼元寶，看看掛鐘。擼擼元寶，擼擼代碼，再看看掛鐘。

　　忍不住給杜綃打電話：「還沒吃完嗎？別喝酒啊，你一喝就醉。你要喝酒了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去。」

　　「知道了。」杜綃說，「我不喝。」

　　媒介智訊部以章歡為首，女生居多，搞團隊活動從來不喝酒。杜綃在章歡手底下兩年，已經習慣了。

　　可她忘了今天不是媒介智訊部的活動，今天是給JAcKY LU和他的團隊慶功的。這個抽雪茄穿西裝三件套的海歸男人到了飯桌上，感覺又重新活成了一個中國人。杜綃打完電話從走廊裡一回到包間，就看到他正給公司正副總們敬酒。敬完了老闆又敬自己的團隊成員，最後，非要敬杜綃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