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杜錦到了家， 就把接機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跟父母說了。

　　杜爸爸杜媽媽一方面歡喜， 一方面憂慮。但說到底，還是歡喜大於憂慮。女兒找的結婚物件， 家裡條件比預期的還好很多， 怎麼聽都是好事情。

　　給石家接風的餐廳訂在了他們下榻的酒店的附近。杜家把小斌斌留在家裡給馬姐照顧， 一家五口掐著時間提前趕到餐廳， 這邊石天也掐著時間踩點準時到了。

　　兩路人馬終於會面，彼此都相當熱情。

　　石爸爸和杜爸爸都穿了西裝，整得跟他們要做新郎似的。杜媽媽也精心的收拾過了，但是一下子就讓石天媽媽給壓下了去了。

　　杜媽媽相貌端莊，氣質溫婉， 就是普通正常的北京中老年婦女，而且還是比較有文化層次的那種。對比起來，石媽媽就是……貴婦。

　　石天爸爸的著裝很考究， 他手上戴個翡翠戒指，手腕上一塊手錶。但男人也就是這些東西了，不會更多。石媽媽卻是從頭到腳都給人一種貴婦的感覺。

　　見到她， 杜媽媽和杜爸爸就感到杜錦的感覺應該是沒錯的。石媽媽本來就不到五十，她本人看起來比真實年紀更年輕。女人這種精緻的保養狀態， 都是錢養出來的。

　　現場氣氛可以說是非常友好甚至熱烈了。兩家人都不忙於切入主題，都在寒暄和交談中暗暗的觀察著對方， 審視對方。杜家這邊四個人四雙眼，石家那邊兩個人兩雙眼，互相打量。全場只有兩個傻子全程樂呵呵的， 就是石天和杜綃。

　　別看石天工作能力挺強，辦事能力也挺強，真遇到這種人生大事兒，經沒經過事兒就能看出來了。杜綃就更不用說了。

　　兩個人都覺得氣氛挺好的。

　　兩家人一開始都比較客氣、禮貌，酒上來了，互相敬了幾輪，就活絡開了，話題也打開了。

　　那邊石爸爸跟杜爸爸擺手說：「我不種桉樹的！那個缺德的！這些人就想著眼前這點錢，不想想子孫後代！這是在造孽！」

　　這邊石媽媽笑眯眯的跟杜媽媽說：「哎喲，看你這兒子兒媳，一看就知道都是好孩子。看你家綃綃，多乖巧，我要是有這麼一個女兒，做夢都能笑出聲來！我真是一見到她就喜歡！」

　　那邊杜爸爸和杜錦還可以陪著喝兩盅，聊聊廣西的水土和生態環境。這邊杜媽媽是真不習慣這種直白熱情的恭維，她斯文慣了，有點招架不住。幸好有於麗清在。

　　「阿姨您才是。小石這小夥子多能幹啊，自己創業。」她笑著說，「還有您這皮膚是怎麼保養的，您這太年輕了，跟小石看著跟姐弟似的。」

　　石媽媽恭維過來，她又給恭維回去，也是旗鼓相當了。

　　這一頓飯既是接風也是熱身。兩家人摩拳擦掌的，在談正事之前先看看對方的形勢。一頓飯吃下來，心裡都大致有數了。

　　當飯局結束，石爸爸握著杜爸爸的手，深情的說：「大哥，咱們今天先熟悉熟悉，明天咱們再喝一頓，把兩個孩子的事定下來！」

　　杜爸爸直說好。

　　而後一眾人把石家兩個人送回酒店，酒店門口又一通寒暄，又一通道別，這才徹底分開。

　　石天爸媽把石天打發了回去，兩個說私房話。

　　「綃綃真是個好孩子，小天這眼光還真好。」石媽媽對杜綃讚不絕口。

　　她對杜媽媽誇獎杜綃的話雖然有點誇張，卻的確是真心的。她以前給石天張羅的姑娘，都是本本分分斯斯文文的，可石天看不上。她還一直擔心石天一個人闖蕩北京會叫什麼小妖精給迷了眼，哪知道她這倔兒子自己找了個姑娘，簡直就是照著她的標準去挑的人。石媽媽能不滿意嘛！

　　石爸爸也很滿意：「是個本分人家。夫妻兩個都是老師，心思都很簡單。這個好，以後事情少。」

　　「綃綃哥哥也是不錯的小夥子，就綃綃那嫂子看著挺精明的。」石媽媽點評。

　　這邊杜錦把杜綃先送回了住處，一家人才回了自己家，到家先開個小會。

　　「石天爸媽看著……」杜錦點評，「都是挺精明的人。」

　　杜家人都心有戚戚然。

　　早先石天說是「種地的」，後來雖然澄清是搞種植業，杜家人雖然明知道這個跟種地不是一回事，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把石天爸媽的形象往老實巴交的農民伯伯身上靠了靠。實際上一見面才發現，石天爸爸雖然搞種植，但人家不是農民，是商人。

　　兩口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商人的精明。

　　「石天爸爸是很能幹一個人。他不僅搞種植，他還自己銷售。整個華南地區，他開了四十多家直營店。」杜爸爸說。

　　於麗清洗了水果，從廚房端著出來放到茶几上。

　　「小石家裡這條件，我覺得比咱們原來想的還要高一大截。」她隨口說著，拿起一個蘋果削皮。

　　於麗清還挺為這個事情高興的。石天家裡條件好，杜綃能嫁得好，對全家來說都是件值得高興的大喜事。

　　談到了經濟條件，就得說正事了。

　　杜錦對父母說：「那明天……就照著咱們商量好的，跟石天爸媽談談。小石現在那個房子肯定要置換的，明天跟他們說清楚，咱們給綃綃出三百萬，把這個錢都投進房子裡，讓他們按出資比例公證就行了。」

　　於麗清削皮的手頓住，臉上有掩不住的驚愕。

　　當初公婆說要把錢給他們買房，所以於麗清其實是知道公婆自己手裡有多少錢的。老兩口辛苦一輩子，除了落下這套160的三居室，手裡還有八十多不到九十萬。他們工資水準不高，還養大兩個孩子，這八十多萬里其實還有一部分是當年拆遷款買了房之後剩下的。

　　他們哪來的三百萬！

　　於麗清的目光箭一樣的射向杜錦！可是杜錦根本沒看她。公公婆婆倒是隱晦的投過來一瞥。

　　於麗清是多麼精明的人，公婆這一眼，她立刻全明白了！她頓時覺得一股氣從腳底往頭頂衝！甚至有點暈眩！

　　杜錦對父母說：「就這麼著。你們先睡吧，早點休息。」

　　杜家父母應了，先後起身，還說：「你們也早點睡。」

　　客廳裡就只剩下杜錦和於麗清。待主臥室的門關上，就變得非常安靜。於麗清左手拿著蘋果，右手握著削皮刀，運了很長時間的氣，才控制著自己以正常音量叫了聲：「杜錦……」

　　杜錦聞言轉頭，望著她。他目光既不躲閃，也不逃避。於麗清便是一怔。

　　杜錦站起來，對她說：「回屋說。」

　　杜錦回臥室去了，於麗清丟下蘋果和削皮刀，緊跟著他一起進了臥室，並關上了門。

　　一回到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於麗清終於爆發了。

　　「杜錦！你給我說明白，什麼三百萬，三百萬是怎麼回事？」於麗清壓著聲音質問。

　　「爸媽手裡有差不多九十個。」杜錦坐在床邊，兩肘撐著膝蓋，平靜的說，「加上我手裡的，湊三百個整，給綃綃做嫁妝。小石換房的時候給他添進去做首付，讓他們倆做個公證。兩邊都有保障。」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被杜錦親口證實，於麗清還是氣得腦子嗡嗡的。

　　杜錦這是，要拿前半生的全部積蓄去填妹妹的坑！

　　「你瘋了！」於麗清壓低聲音怒喝！

　　杜錦就看著她，沒說話。

　　「你這是要幹嘛？你不過日子了？」於麗清就快要壓不住怒意了。

　　「只是沒了積蓄，不影響日常生活。」杜錦說，「咱們現在的房子沒有貸款負擔，你和我的收入足以維持日常生活開銷。」

　　於麗清氣得要暈過去，太陽穴突突的跳！她手指都氣得發抖：「杜錦，杜錦！你給我好好說，你到底想幹嘛！」

　　杜錦平靜的說：「綃綃要結婚了，我給她準備嫁妝。」

　　「你瘋了給她準備三百萬的嫁妝！我們家是那種有錢人家嗎！」於麗清努力想控制自己。她是個情商很高的女人，她很清楚拉高嗓音大聲吵嚷其實沒有任何幫助。

　　杜錦看了她一眼，相比她強行控制住的激動，他的情緒堪稱是平靜無波。大約是因為，早就料到了眼前的情況。

　　「這個房子市價一千多萬，我和爸媽一起才能給綃綃三百萬，對綃綃來說，已經很不公平。」他說。

　　果然還是因為這個房子！

　　於麗清使勁的揉了揉太陽穴，做了個深呼吸。她怕自己不這麼做的話，就真的爆發出來了。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控制了一下情緒，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反駁說：「帳不是這麼算的。」

　　「沒錯，這個房子確實市價是一千多萬，可是這房子能賣嗎？能賣嗎？」她盯著杜錦，「這是第一居所，也是唯一居所，它就是價值一個億也沒意義，因為我們只能用來住，不能用來變現！」

　　「你說不公平，那要怎麼才公平？你們家就只有一套房子！不給兒子和孫子，難道、難道能拆掉一個房間給杜綃帶走嗎？就算真能拆，她怎麼就能分走一半呢？這一大家子人呢！爸媽不住了？她哥嫂侄子不住了？我公公婆婆還活著呢！這還不是遺產，杜綃沒有資格分走一半的！」

　　「我知道你是因為這個房子過戶的事情，覺得欠了綃綃的！可是杜錦你告訴我，就算這房子現在沒過戶，將來能真給杜綃一半嗎？那是不可能的呀！」

　　「就像你們家這種情況，有哥哥有妹妹，家裡只有一套房，媽爸還健在的，誰家能把房子賣了分給妹妹一半錢讓她帶走的？這個房子肯定是留給兒子，然後女兒嫁出去！正常情況，你們家這種水準的家庭，女兒出嫁給個五十萬到一百萬，這才是正常的！」

　　「我們只不過是把將來要做的事情，提前做了而已！實際上，並沒有損害杜綃任何利益！我們就算現在不過戶，杜綃出嫁也就是這樣的情況了！」

　　「杜錦，我說的對不對！」

　　於麗清有理有據，客觀的陳述事實。她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控制自己的音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以說是真的很難得了。

　　她甚至覺得，她能夠說服杜錦。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

　　這是唯一居所，就是沒有過戶那個事，杜綃結婚也不可能拿走半套房子。而且從房價高到無法負擔的那時候起，這唯一的一套房子，就已經被全家默認肯定會留給杜錦，然後留給斌斌。

　　正是基於這種默認，在她以離婚相脅的時候，杜錦選擇了向她妥協。

　　杜錦看著自己的妻子。即便在這種情況下，她都還能保持冷靜。除了剛生完孩子之後她幾乎抑鬱那段時間，她從來都是這麼冷靜的。

　　他喜歡的就是她這個樣子。當初他的公司跟她公司有業務聯繫，他去她那裡辦事。看一個姑娘在那裡跟別人爭吵，她據理力爭，寸步不讓，甚至有點咄咄逼人。

　　很厲害的姑娘。他當時隔著十米不到的距離旁觀，嘴角含笑。後來有機會直接打交道，他就開始追求她。

　　他跟她最好的時候，他說，你嫁給我，別的不能保證，不叫你在我這裡受委屈。

　　結果，他沒做到。

　　杜錦知道，是時候把一些事情說破了。要不然他的妻子會一直這樣的理所當然的去對待他的母親和妹妹。

　　她和她們都是他的家人，他夾在中間，只能力求找到一個平衡點。是平衡，不是公平。

　　杜錦站了起來。

　　他身高一米八一，站起來，就比於麗清高了快一頭。

　　「麗清，有個事我一直想問。」他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妻子，輕聲問：「你是怎麼懷上斌斌的？」

　　於麗清原本堅定的迎視他的目光，瞬間慌亂。